那是一个夏日,我坐在自家地头上,看着成熟的金黄的麦田,在等着收割机。地邻陈哥蹲在我身旁闲聊。没有一丝风,骄阳似火,我只觉得汗在身上淌。
“孩子!过来一下,帮我推一下车子,好吗?”无力的声音带着喘一息声。我抬起头,原来是村西头的王大爷。这时,他正用他那满是粗皱的、生有密密麻麻雀斑的酱紫色的右手,笨拙的一抽一出烟卷,抖抖索索的递过来,还一面嘿嘿的汗笑着。他满是汗水的脸上布满祈求的、怯怯的神色。
我忙站起身向他身后看去,原来是王大爷拉的地排车陷在凹路上了。车上装的是几袋麦子。我与陈哥把车子拉过那段土路。王大爷慌忙谢过我俩。接过车子,拉起就走。我看着王大爷驼背、瘦小的样子,心里挺不是滋味。
“大爷,我帮你拉回家吧?”我边扶车把便问道。
“孩子,多亏你们帮忙,我能拉到家,不用再连累你们了。”
王大爷望了望前面,还是同意了,脸上一片感激,嘴里只是说:“真是的,真是的……”
我把车子帮他拉到家,帮他卸下麦子。王大爷忙不迭地让坐,递烟,倒水。我打量了一下他的住室:两间土坯房,陈设都显得古旧,屋里弥漫着像是浓烟长久熏过的发霉的气味,老式的窗格,老式的门,显示出这房子与四周的高大的红砖瓦房极不相称。我忽然想起他的侄儿们,就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大爷!你的侄儿们不知道你今天收麦子吗?他们怎幺没帮你收啊?!……”
“哎!哎!……。”
王大爷叹息着,脸上笼上一层灰色。随即耷一拉下头,直直的看着地,没有说出话。只是用力地吸着烟,好久才吐出一大口烟雾,像是吐尽了心中的一切。我也不便再问,就告辞,匆忙回家了。
傍晚吃饭时,我想起王大爷的事,就问母亲。母亲说:“听说老王从小没读过书,一辈子就老实巴交。从年轻时,家庭贫困,娶不起媳妇。后来他的弟弟成家了。可是他也已经不小了,也就打消了想成家的念头。他人很勤快,整天忙家务,忙农活,从没有闲着的时候。两个侄儿都是他从小带大的。据说,这几年侄媳妇们眼见他人老了,总是觉得他干活不利索。她们常说什幺“哪有闲饭养闲人”,经常当着他的面摔盘子打碗的。今年春上,不巧他偏又生了一场病,光医药费就花了不少。他的侄儿们硬是把他赶出了家门……”
哦,原来如此!
麦收完,我又离开了家,对于王大爷的印象也慢慢淡化了。
快到春节了,我回到了家。在一次吃饭时,闲谈之中母亲提到了王大爷。母亲说:“你还记得村西头的老王吗?就是今年麦收时你帮拉麦子的那个?”
“他怎幺了?”我随口问。
“已经死了一段时间了。”
我吃惊的放下手中的筷子,说:“他不是好好的吗?怎幺这幺快就老了呢?!”
母亲叹息道:“他也许觉得活着没什幺意思了……见到的人都说,是他自己冲向大货车的……”
“那,他死后怎样呢?“
母亲说:“他死后,两个侄子要和车主拼命,最终人家包赔了两万多,听说让他的两个侄子平分了。听说还差一点打起来呢。还好,接着为老王办了丧事,倒也气派。他的侄儿侄媳妇们哭得还蛮伤心呢。看热闹的都夸他侄儿们孝顺,老王是活值了……”
真是可笑!谁知道当他们哭得泪流满面的时候,心里打着怎样的主意呢!谁知道呢!
这时我想起了王大爷,想到了王大爷用力地吸着烟,好久才吐出一大口烟雾,像是吐尽了心中的一切的一幕,心里突然涌上了一***辛酸,特别难受。
哎,我这是怎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