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为了这一刻,用这样的方式回应一个女子年少时的爱。
没想到10年后的这次聚会他会出现。我的心,就那样没有任何防备地微微一疼。
时间迅速地穿越了时光,回到10年前我第一次看见他的午后。
那时我坐在寂寞角落,低头看一本小说。他走进来时我下意识仰起头来,看到了他。他年轻而英俊的面容,干净而深邃的眼神,略带寂寞的微笑,还有他清澈而缓和的声音—那时的他,刚从大学毕业工作不久,并不比我年长几岁。
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我在那个瞬间过后听到了花开的声音。
我喜欢上了他。可是,要怎样才能说出来?那时的我,年少,个子矮,刘海太长,不爱说话⋯⋯和他,还有着身份的差别。
可如何才能抵挡一颗心,朝着他靠近的迫切?
于是,在作业的后面,我写下一句话:我看到太阳每天都是新的。
那句话,藏了我的心事。
作业交上去,我却又那样充满了不安和慌乱,我怕他不懂,更怕他问我为什么这样对待一份作业。
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如往常,作业本上有他的批复言语。只是在那后面,有一行小小的字映入眼底,他说:你,你们,就是最新的太阳。
我换了作业本,藏起了他的那句话。我如此敏感、如此自尊,却又有年少的自卑,我不敢再试他。
毕业就在眼前,我已没有时间。
于是那个5月暮春的夜晚,在小城那个他必然经过的路口,我终于等到了他。骑着脚踏车靠近身边的他,也略有诧异地看到了站在昏黄路灯底下的我。
那晚,我穿了一件粉色的毛衣,一件我当时拥有的最美丽的毛衣。他,依然穿我熟悉的那件亚麻的西装,好看的豆青色。
我做一个深呼吸,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他唤了我的名字。小疼。他说,这么晚了,怎么不回家?
沉默良久后我小声说,没什么。
他笑笑,贪玩吧?一个女孩子这么晚不回去,家人要担心的。然后,他拍拍脚踏车的后座,我送你回家。
我的心一紧。这不是我要的结局,我等了他整个春天。所以我摇头,把手背到身后,沉默拒绝他。
必须回家。他的声音有些严厉,我不许你这样。他说,你要做个好女孩。灯光下,不容我躲避地注视我。他的眼神,干净而坚决。
我终于拒绝不掉。
于是那场经过了整个春天的等待的最后结局,只是他骑着脚踏车送我回家。
我坐在他身后,那是第一次和他如此靠近。我知道我伸出手就可以触到他,可是他倔强挺拔的肩背,却终究让我只能将手孤单地藏在背后。
他,用这样的方式拦截了我向他表白的勇气。
我哭了整晚,那么委屈,因为他的不在意而委屈。
是赌气吗?中专毕业后,我没有像其他同学那样在家乡找份工作,过一个寻常女子的简单生活,而是苦读一年考上了大学,从此离开家,离开有他的小城,去往外面的世界。
一走10年。
10年的光阴里,我读书,行走,认识很多人,接触新的生活,也慢慢地因阅历和丰富的阅读有了优雅气质和明媚眼神。我开始学会享受爱情,甚至并不急于任何结局,只在这个过程中,感觉被爱的美好。
似乎就这样慢慢忘记了他。甚至那天,当我为这场聚会简单收整踏上归途时,都不曾想起他的名字。
直到他出现在我面前,我的心那样微微一疼。
他依然是内敛的男子,10年后,在自己的弟子们面前,亦没有任何张扬气息。
我们各自在聚会的小圈子里和身边的人叙旧。我恢复到我的样子,一个笑容美好眼神从容的女子。
之后曲终人散。告别,一个一个,寂静离场。
我也开始取放在椅背的衣服。
忽然有身影靠近过来。
我转头。
是他。
在一点点酒后,他的眼神,依旧干净清醒,一如10年前的那个清晨。然后,他对我伸出手,并不介意身边是否有注视的目光。他微笑,说,我一直都知道,你会是最优秀的。
小疼啊。他忽然轻轻唤出我的名字。然后他的手臂,就那样轻轻但坚定地将我拥入怀中,温暖的唇,浅浅停留在我的额头。只那么一下,他放开我,转身离开,再无多言,没有回头。
我的眼泪,就是在那一刻再也抑制不住散散地落下来。原来他一直是知道的,知道我最早写给他的那句话里,燃烧着一个女孩怎样蓬勃的心思;知道我喜欢独自走在深夜的操场,为谁而孤单;知道那晚,我和他的遇见不是巧合;知道坐在他后面的我,有着怎样的渴望。
而年轻的他,却更加清楚地知道要用怎样的方式,将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孩送到一个更美好的天地,让她成长,让她飞翔。可是他还知道,一个倔强骄傲的少女心底,会为当初自以为是的暗恋存着一份委屈和不甘,不管走了多久,走了多远,甚至在真正懂得爱情并爱上他人也被他人所爱之后,他都知道,他依然会是我心底不能释怀的一小处忧伤。
所以,在整整10年后,他来参加了这次原本无须到来的聚会。是无意地,我听旁边的同学说他正在外地开会,接到邀请后,连夜坐了飞机赶回。他们都以为他不会来,可是,他回来了。回来,不过是为了这一刻,用这样的方式回应一个女子年少时的爱。他用柔软干净的拥抱和印在额头的吻,还有那样的一声呼唤,还我自尊,予我情谊,赠我真诚。让我终于彻底地,为那场漫长而孤单的暗恋释然。因为他的懂得,而释然。
除夕夜,听王菲那首《传奇》:想你时你在天边,想你时你在眼前,想你时你在脑海⋯⋯
从此后,我们在各自的生活里,默然想念,寂静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