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儿回到家的时候,母亲已经在大门口等着了。看见她们一家三口,母亲挺着罗锅的更厉害的背,笑着抹了把泪,把扑进她怀里的儿子紧紧搂住。“我的儿啊,想姥娘了吧!走,家去,姥娘给你要的好菜。”小四合院里干净整齐,宽敞的堂屋里也收拾的利利索索,堂屋当中是记忆里的小木桌,六个扣着碗的雪白大磁盘规规矩矩地摆着。母亲给儿子洗完手,利索地拿开扣在盘子上的碗,扑鼻的香味让赶了千里路的我们禁不住吸了吸鼻子。母亲得意的让我们坐下,转身出了院子。果然,墙外马上传来叫骂声,“你个小爹死里面了,来人不知道招呼,还等着我请啊?!你什么时候通点人气……”
水儿跟老公对视一眼,满脸无奈。自从父亲去世后,母亲的脾气就变得越来越偏激。特别是对弟弟,张嘴就骂。用母亲的话说,那就是个来要债的祖宗,父亲已经把命搭给他了,她也随时准备搭上自己的命。其实,父亲是生病去世的,现在还攻克不了的癌症,谁也不知道病因,却公认了跟生气有很大的关系。而这些年来,让父亲操碎了心、气炸了肺的就是不长进的弟弟。父亲是十里八村公认的能人、好人,谁家有事都得找他去操持,每件事,他都能办的周到又体面,也给母亲带来了半辈子的体面。但是弟弟却像个不识人间烟火的闷葫芦。为了给他谋个出路,父亲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每次兴高采烈的把他送出去,不几天就垂头丧气的再领回来,他不仅学不成技术、干不成苦工,还染上了乱花钱的恶习,只要手里有钱就消失几天,再回来时肯定两手空空。村里人有说看见他进网吧的,有说看见他进黑发廊的。父母好面子,也怕坏了弟弟的名声,人前人后都不提弟弟的错处,却更助长了弟弟的恶习。父亲病发时,就是在寻找弟弟的路上。办完父亲的丧事,水儿就提出让母亲和她一块去外地生活。母亲在对弟弟的谩骂中坚决拒绝了。以后每次打电话,母亲都要抱怨弟弟不管她死活。水儿刚开始听到这些感觉心被一点点地往外揪。但是每次抱怨完,母亲都坚决拒绝离开弟弟,水儿的心也越来越茫然。
像以往每次一样,这顿饭吃的沉闷而乏味。水儿试图和弟弟沟通的努力也照样渣也不剩。几次推脱,母亲留下了水儿给的生活费,却还是坚持让她们一家三口到镇上的小宾馆去住,方便第二天赶火车。父亲去世后,母亲就不愿意她们一家三口在家里多停留,用她的话说,就是怕弟弟不懂事,怠慢了水儿老公。水儿明白,母亲是怕老公看多了弟弟的无能,起了轻视水儿的念头。
离开家的时候,依然夕阳西下、彩霞满天,母亲一边对他们挥手,一边絮絮叨叨的数落着弟弟。丝丝霞光洒落在母子俩身上,一个苍老而倔强,一个年轻而沉闷,在水儿眼里都越来越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