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约私奔的信

 
相约私奔的信
2014-05-12 19:27:09 /故事大全

应该是头伏,天气闷热灼人,我和弟尽管极不情愿,还是被父亲赶到地里去帮他起土豆种白菜。此时土豆秧子已是半死不活的了,茎叶上爬满了“花大姐”和一种长着稀疏的黑毛通体黄绿的丑陋虫子。我和弟的任务是把土豆秧子拔出来抱到地头去,那些可恶的虫子有时会破了肚子,黄绿的汁水透过小背心沾在胸上、肚皮上,让人恶心得几乎发抖。可是如果不肯多抱,父亲就会大声斥骂,因此我总是目视前方,让眼睛只看见干净的蓝天绿草,隐忍着一次又一次把发臭的土豆秧子抱到地头去。

然后,父亲沿着长垄一镐一镐地刨,我和弟像两只小猴子在地里爬来爬去,把刨出的土豆拣到篮子里,再倒进口袋。

脚下的土是黝黑细软的,踩在上面暄腾腾的很舒服。我和弟都光着脚丫,父亲也是光着脚板,光着膀子,并且不时向手心吐一口唾沫,高高地抡起镐头,汗珠子顺着瘦削的脸滴落在地上,不留一点痕迹。

跟土豆一起从镐头下钻出来的还有蝼蛄,它好像穿着抹了油的皮衣不沾一点尘土。东西南北虫是没有脚的,弟把它捏在手上,东西南北胡乱指挥,小虫子的头就张皇无措地转来转去,父亲见了,黑了脸叱骂一句,扯着嗓子吆喝一声,我们便丢下虫子,埋头乖乖地拣土豆。

和我们家紧挨着的是周海洋家,他去年才做了新郎,我和弟曾去他家“坐席”,吃“八个碟子八个碗”的婚宴,可惜的是外乡的红衣新娘结婚那天便寻死觅活,闹得不亦乐乎。一年来我们很少见到这周家的媳妇,连她的样子似乎都忘记了。周海洋一个人起土豆,常常停下来向我们这边观望。

起完了土豆,父亲用镐备了垄,表姐适时地从玉米地旁边的小路闪出来,笑嘻嘻地向我们走来。

白菜的种子是表姐带来的,表姐走了好几里山路从邻村来,就是为了给我们送菜籽。那时候,蔬菜尽管也是雌雄同株,却很愿意展示它们的性别,一有机会,白菜就会穿出一根苔来,开出一串串娇黄的十字形的花,引得蜂飞蝶闹,等到秋天花落之后,便结出无数细小的种子来——差不多每一种父亲养过的丰满健壮的植物都会被系上红布条——“留种”。

这一次的菜籽是从姑那里讨来的,姑极力推荐这种白菜的好。父亲满怀希望带着我们种白菜,我和弟小心翼翼,表姐却全不在乎,她与周海洋一见如故,因为他们曾是初中同学,是我们这两个乡村文化水平最高的人。表姐一直看着我们撒完菜籽,并把多余的部分送给了周海洋,父亲没有阻止——表姐毕竟是我们家的客人。

那个黄昏,白菜籽在表姐甜甜的笑声中纷纷坠落,高高兴兴地在异地的土里安了家,攒足了劲准备生根发芽。

三四天后,白菜陆续拱出地面,娇嫩而又招摇,不久表姐就来了,母亲问她想吃豆角还是茄子,表姐说,她最爱吃嫩嫩的小白菜。

表姐拎了筐,亲自带着我去地里间白菜。白菜地里静悄悄的,表姐便把我带到玉米地头,我们撅了好多玉米秆当成甜秆坐在地里嚼,一边吃,表姐一边教我唱歌,表姐软软地教唱《莫斯科郊外的晚上》,跟我说,这是黄歌,只能偷偷唱,不能让大人听见,我的心怦怦直跳,第一次学唱黄歌,心里有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黄昏的时候,周海洋也来间白菜,表姐向我递眼色,示意我不要说话,然后拉着我的手假装没心没肺地进了菜地,两人于是很惊讶——这么巧?!

表姐像小鸟唧唧喳喳说起他们的同学,周海洋见缝插针地提问和回答。只有我很不开心,因为我试图插嘴也来说两句,可是他们谁都听不见。

表姐再来的时候带了好些榛蘑。表姐对母亲说,用榛蘑和小白菜一起做汤最为鲜美,于是我又跟着表姐去了白菜地,那一次,远远地就看见周海洋正在白菜地里培土,我本想再去玉米地里撅些甜秆,再听表姐唱黄歌,可是表姐不同意,快马加鞭直奔白菜地。

表姐在白菜地里走来走去,极尽挑选之能事,把间白菜的活计拉到无限长,我不耐烦又嘴馋,表姐便打发我去玉米地里撅甜秆。

那天,我撅了好些甜秆,还捉了数十只蜻蜓,直到天快黑下来时,我才带着自己的战利品和表姐回家。

白菜再大些时,表姐就让母亲给我们包“菜干粮”,每一次都要好多的白菜做馅,有几次,我因为有别的任务,表姐便一个人去了白菜地。

我知道表姐最爱吃大白菜,表姐做的大白菜不再清汤寡水,总是很有味道。

转眼到了深秋,大白菜长得又高又壮,菜叶一层层紧抱起来,抱出一颗甜脆的菜心。表姐不来了,大家都在起早贪黑抢收庄稼,霜一场比一场严重,说不定哪一天,一场大雪就会给没来得及收入仓廪的庄稼盖上厚厚的棉被,用冰冷把即将到嘴的食物彻底扣留。

最让父亲恼火的就是“越忙越出事”。不知怎么搞的,有一天,周海洋的老婆带着一干人等从天而降,把表姐和周海洋堵在我们家的白菜地里,说是“捉了奸”,村子里一下子就沸腾了。在乡下,男女之事也叫“搞对象”,女人们总是别有用心地说起,比说起“跑破鞋”也好不到哪儿去。所谓“捉了奸”,并不是捉到了某种行动,“搞对象”几乎就是可以捉奸的事,况且这周海洋还是有老婆的呢,这足以让乡村炸了锅。

我姑气势汹汹地冲进我家指着脑门朝我父亲一顿臭骂,然后又冲到周海洋家门口,和周海洋的妈跳着脚对骂了大半天,骂一句,吐一口唾沫,骂到关键处干脆一屁股坐下来拍着大腿像唱歌一样高低起伏大放悲声地哭。我吓坏了,忽然想起表姐教我的“黄歌”,不知道该不该坦白,心里很是纠结。

姑回家后,表姐也不再来。我和弟跟父亲去收白菜时,庄稼们大多都进了生产队的场院,天空灰暗阴霾,一场大雪就在眼前。

白菜地被当初捉奸的人踩踏得不成样子,一个个东倒西歪。我们瑟缩着,在初冬寒冷的北风里砍削冰冷的大白菜,然后运回家,用开水烫一下,码到大缸里发酵,腌制成酸菜,长得健壮修长的则被连根拔下,有阳光的正午,要把它们摊开晒去多余的水分,放到窖子里去做“黄烟白”,它们会在漫长的冬日一层一层干瘪下去,只剩下娇嫩薄脆的菜心被包裹在皱皱的老叶子里。

生在东北的大白菜,就是要被石头镇压着在结了冰碴儿的水里逐渐酸透,或者躺在菜窖子里慢慢地熬,熬得只剩冰冷却不死的菜心。

收了白菜之后不久,奶奶派我去姑家取一件棉衣,那时,我看见表姐被关在小屋子里,胳膊上、脖子、手背和手腕上全是“紫豆子”,那是被姑拧过的痕迹,衣服下还掩盖着多少青紫就不知道了,姑拧人的武功堪称一绝,让人心惊胆寒,我不敢跟表姐多说话,拿了东西赶快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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