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玲跟正南只谈了几个月的恋爱,正南就提出要跟小玲结婚。小玲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她还犹豫什么呢?她连个正式工作都没有的人,能嫁给一个捧铁饭碗的男人,而且还是很吃香的铁饭碗——正南是个电工呢,已是福气了。而且小玲心底对于有自己的家是渴盼的。
小玲结了婚才知道,她的福气不只是那只铁饭碗的稳妥,而是像地底下的温泉一样源源不断地涌出。
首先是他给他们的新家布置得既气派又舒服。他们的新房是铁路地区里不多的两层楼的楼房。单位上因正南工作表现好,特意照顾分给他们的。他们的房子在楼下,虽然只有前后两间,但每间房子都有十来平米大,他们把前面一间当客厅,后面一间用来做卧室。正南给每间房间的地上都铺了一层像镜子一样又光又滑的水磨石,墙上还刷了掺了粉红色广告粉的石灰,房子的客厅吊着莲花型的吊灯,家具是漆着粉红色的那个时候最流行的组合家具,柜子上还放了一台在镇上蛮稀罕的二十四寸的彩色电视。小玲第一次走进布置好的新房,觉得像走进了宫殿,跟做梦一样。
小玲回去就叫了水草和玉叶来看她的新房。玉叶结婚一年多了,已有了七八个月的身孕。她先是不肯过来,但经不住小玲的好说歹说才来。水草一双糙手摸着亮光光的家具,咂着嘴连说气派。玉叶的表情是淡淡的,一下是家具的颜色俗了,一下是彩电小了。小玲听了,心里先是有些不快,但很快就释然了:玉叶现在不仅住的是镇上最气派的楼房,新房也是数一数二的阔气,就连省城也不多见,她当然看不上她的家啦,她自己喜欢就行了。那天晚上水草在小玲临睡前,坐在小玲床边对小玲说:你马上就要有自己的家了,我也算对你爸妈有个交代了,正南是个实在人,以后跟他好好过日子吧。小玲本来要离开舅母家心情就很复杂,她这种心情是缘于对舅母的复杂感情:她对舅母是有恨又有感激,有尊敬也有怜悯,还有一点点像对母亲那样的爱。她这句话,无疑是拧开了那盛着酸甜苦辣各种滋味的瓶盖,一时间,各种滋味在小玲心里蔓延、糅合,然后顺着胸口一直向上蔓延,她拉着舅母的手,不由得哽咽了。水草的眼圈也红了,她拍拍小玲的手,声音嘶哑地道,舅母对不住你的地方,多担待啊!
小玲结婚以后,她的男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叫她辞掉了让她日益憔悴和疲劳不堪的工作,让她先好好在家休养休养。
为了让她在家不至于闲得无聊,他给她弄了好多花来种。什么月季茶花君子兰啊,杜鹃米兰太阳花啊。他在门前用砖砌了个院子,又顺着院子的两边砌了两个长长的呈楼梯型的水泥台子,把那些个花都放在台子上,这样院子就不挤了。小玲开始不会伺弄这些个花花草草,他就给买了一本养花方面的书,让她照着做。他还说,我养你这朵花,你养这些个花,我们比比,看哪个养得好。小玲给他讲得,脸上的笑像小玲绽放一般。她的男人当真把她像花一样养着,家里那些个粗粗拉拉的事,从不叫她沾手。更让小玲想不到的是,他看上去粗粗黑黑的一个人,做起晚上那个事竟是无比的温柔和体贴。他像风一样轻柔地抚摸她的身体;又像技艺高超的琴师在拉他的琴弦。在他轻柔的抚摸和精心的弹奏下,小玲觉得她也变成了风,变成了琴,像风一样轻盈地在天上飘啊飘,像琴一样发出了如痴如醉的动人乐曲。有一次,她变成风和琴后,像只打盹的猫似的蜷缩在丈夫怀里时,突然想起在舅舅家,晚上听到的那种声音和舅母咬牙切齿的咒骂,觉得是那么的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