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大忠回头道:“年轻轻的,怎么连个半老汉子也不如!”
凹兜脸苏永祥反而破罐子破摔了,正式地直起腰,唱戏般吟道:“今天碰上个催命鬼--”
苏大忠道:“你说谁是催命鬼?”
凹兜脸苏永祥继续拉长声:“要不就是活阎王--”
苏大忠仍不生气,说话高低不要紧,说话高低没有明显损失。他外号叫粘货,粘货就应该有这个特征。把人比成货,带有极不尊重的味道,女孩子叫赔钱货,品质不好或无能的人叫熊货,被视为粘货,就意味着此人煮不烂砸不扁,无孔不入而又坚韧顽强,就像特殊的膏药,贴上去就揭不下来。苏大忠基本具备这些特点,你看,他仍不生气,汕笑道:“这孩子--”忽见凹兜脸割过的谷垅里掉下些小谷穗和不易上手的谷秸,脸立刻变了,一步跨到苏永祥跟前,指着地上:“你这也叫人干的营生?”
凹兜脸苏永祥仰面朝天,不屑的样子:“我给谁家干也是这个干法!”
苏大忠指着自己割过的地垅,“你看我--”
凹兜脸苏永祥嘴一撇:“谁和你比啊!你是他娘的催命鬼!”
苏大忠哆嗦了一下嘴唇,半天才憋出一句:“你得干得和我一样!”
凹兜脸苏永祥摇头像货郎鼓:“办不到,办不到!”
苏大忠气得脸变得发白:“办不到就别干呀!”
凹兜脸苏永祥就地一坐:“好,这可是你说的,吃袋烟再说!”说着要摸烟袋。
苏大忠没了办法,手一指:“你--”
凹兜脸苏永祥嬉皮笑脸地学道:“你--”
苏大忠头一伸,瞪眼看苏永祥。
苏永祥同样头一伸,看苏大忠。
两人像鸡斗一般。
孩子送饭来了,吃饭很重要,打破了两人瞪眼的僵局。孩子左手挎一个破筐,右手提一个燎壶走来,苏永祥下巴一伸,示意那边桑树底下吃。孩子在树底下把饭摆好,苏永祥过来,站着往下瞅,只见那黑乎乎的老香椿芽叶子咸菜加了点青东西,好像是切碎的葱叶,碗上搁了四个发黑的蝉蛹,已干得不像样子了,两棵蔫了的葱极不鲜嫩,再就是一摞红煎饼和两碗清水。苏永祥立刻郎当下脸来道:“这是喂猪吗?”
苏大忠知道这饭质量不高,颇有愧色地眨了眨眼道:“唉!唉!这比我平时还好一点呢!
苏永祥抬脚指了指饭道:“你是猪,别人也是猪?”
嫌吃得不好,在苏大忠的观念中,是不可容忍的事情,逢馋必懒,讲究吃有什么意思呢?饭是维持生命的东西,中吃就中,弄好没关系,给人家挑脚,也曾吃过百家饭,从没挑剔过一次,今天没想到苏永祥会这样,慌不择言地道:“你在家里吃什么?你你敢不吃?”
苏永祥抱起一抱谷子就走:“两清了!两清了!”
苏大忠一看吃了亏,伸手要夺,苏永祥挥着镰刀,且舞且退:“你敢上--”
苏大忠止步,气得脸发黄,竟大声骂道:“你妈那个巴子!”骂了又有点后悔。
苏永祥站在高处大叫:“好!你骂我这一句,我恨你一辈子,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