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道菜叫汉奸(2)

 
有一道菜叫汉奸(2)
2016-02-26 17:11:23 /故事大全

“仓中的是种子粮,这些洋芋。是用来度荒的。”马福贵抬手擦了一下嘴。

“想立山头?什么觉悟!”督察组组长立起了眼睛。

“拉,拉,全部拉走都行。”张伟岸拉过组长,“这人犟,是十头牛也拉不弯的一把犁。我们响应号召!”

喜气洋洋的洋芋在卡车上东摇西晃着走了,马福贵望着地上残存的几个小洋芋,嚎啕大哭。附近的社员围上来,看马福贵哭。他把几只小洋芋拾起来,攥在手中,扫视了一眼漠然的社员,指着张伟岸的身影骂起来:混球,巴子营人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一冬无雪,告急的报告每天都如雪花一样飘落在张伟岸的案前,纸张一天天增高,每天都有饿死人的字眼从纸上走下,汇成一种哀音,张伟岸从纸上看到了爬着的横七竖八的瘦骨。

马福贵像野兽一样悠荡在巴子营,他不放过每一道沟渠和树木。杨树的叶子干枯得像老妪的脸颊,他拾起一片,放进嘴里,嚼出一种苦涩。他拾了几片装进口袋,蹲在地埂边,刨着冻土,黄黄的草根下面是什么,他刨不动,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草芽冒尖的时候,就到了春天。春天的眼睛一睁开,花花草草就会满巴子营乱跑,这些花花草草,能暂缓人们肠胃的蠕动。

回到家中,他掏出几片杨树叶,丢进锅中。锅里冒出了一股怪味,弥散在屋中,他舀了一点汤汁,发黑透黄的汤汁生涩而呛嗓。他听到了肠子的叫喊和胃的咒骂。

“会喝死人的。”他倒掉了汤汁,看了一眼趴在炕上望着他的马墨山。他坐在炕沿上,搓了一下马墨山的头,马墨山吃疼,扭了一下脑袋。外面的叫喊声传来,他走出门去,又倒回来,拽下套衣,扔在炕上,走了。马墨山抓住父亲衣服上的一只纽扣,用舌头舔了舔。

县委大礼堂里坐满了人,都面黄肌瘦。

“巴子营的灾荒,是主管农业的副县长马福贵好大喜功的左倾思想造成的,他置巴子营人民的死活于不顾,腾光粮仓,让上面拉走洋芋。这样的人当领导,巴子营的人全部会饿死。”

这是马福贵听到的最后一席话,当时的张伟岸慷慨激昂。马富贵听到“死”字时,洋芋般的拳头纷纷落在他的身上,他初时感到了疼,很快疼痛感就消失了。等马墨山的母亲赶到县委礼堂时,马福贵已经听不到任何的叫喊了。瞧着丈夫浑身的紫伤,她背柴一样背起了丈夫,迎受着众人的目光,走了。

人散了,张伟岸坐在主席台上,公安局长立在旁边,两人都长久沉默。

“这事,瞒不过去的。”公安局长挤出来一句话。

张伟岸没搭言,起身走了。

三天后,张伟岸因草菅人命、欺瞒上级,造成巴城千人饿死被通令枪决。

明白了真相的巴子营人拖着身子,来到马福贵家,给他送行。巴城的空河滩上,张伟岸的妻子坐在枪决现场,央人在河滩上挖了一个坑,把他的尸体在草席中一卷,埋了。第二天,有人告诉张伟岸的妻子,草席还在河滩上,尸体已支离破碎。张伟岸的妻子叹口气,从嘴里迸出了一个字:好。来人以为耳朵出了问题,瞅瞅,他看到了张伟岸妻子的冷寂,便转身走了。

来人走后,两岁的张天天倚在被窝上,听到了母亲狼一样的哭声。

马墨山的母亲和张天天的母亲在巴城的东门相遇。马墨山的头搭在母亲肩上,像一只葫芦在滚动,张天天瞪着圆眼,竭力伸出手去,想摸一把马墨山的头。两个女人对望着,马墨山的母亲眼里乌云翻滚,张天天的母亲眼里火焰四射,两人盯望了许久。马墨山看到了张天天母亲眼中的怪异,哭了起来。张天天母亲从马墨山的哭音中听到了一种凄惨,便挤出了东城门。

她像一口唾液,被巴城人一口啐出,就飞离了巴城。

马墨山的母亲发现他对洋芋痴迷时,他已经上了小学。巴城不大,学校、商店就那么几所。马墨山沉浸在一大片有爹的孩子的氛围中,像一只坏了半拉的洋芋被人踢来踢去。春、夏对他来说,比撇在荒地的洋芋还要无助。一旦商店的货架专柜上有洋芋布满时,他的脸就会舒展成洋芋花。早晨上学时,商店门还未开,马墨山走到商店门口,从门板缝里望去,什么也看不到,从门板缝里挤出的那种味中,他总能清晰地分辨出洋芋的那种类似狗屎的气息。到了教室,读着那些口号似的文章,上面的字总像洋芋一样奔来窜去,教他的老师迄今记得他的一篇《我的爸爸》的作文的开头:“我的像洋芋一样的爸爸在众人的拳头下轰然倒下,他留给我和妈妈的,是一只种到地中永远也不会发芽的手。我无法确认那只洋芋是不是爸爸的魂,我一睁眼,什么也没有,那只洋芋也像我,可怜地缩在墙脚,被一只老鼠滚来滚去。”老师知道马墨山家的故事,没有公布这篇作文。若干年后,已任巴城县委书记的马墨山从老师手中接过那团揉皱的纸团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的眼前有无数只洋芋在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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