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见惯天姿国色的林清,面对这个女人,也不由得吃惊。
失礼过后,林清终于回神,他微微一拂,道了句见过夫人。
“林大夫何必客套。”霜烟桥笑道。
“既然夫人不愿客套,那请恕晚辈无礼。”林清快走两步,一把拉起霜烟桥的手腕,霜烟桥先是一震,尔后咯咯笑起。她挥手屏退了正要拿下林清的黑衣死士,问:“林大夫觉得怎样?”
林清的手指搭在霜烟桥的脉上,他犹疑不定地望着霜烟桥娇媚的脸:‘夫人命鲜于先生烧了公羊王的尸体,是因为夫人也怀疑自己中了蛊?”
霜烟桥轻笑道:“你是大夫,传说你一眼就能看出别人的毛病,如今却要问我?”
“夫人的毛病虽重,但也简单。这病,我相信夫人身边的大夫也能治,可夫人却久治不愈,甚至怀疑自己中了蛊,这就太奇怪了。”
“死在你眼前那条山沟里的大夫,都说过同样的话。来,我带你去看看他们。”霜烟桥话音未落,不知从何窜出两位黑衣死士,直接将林清腾空抬起,作势欲扔出悬崖。
看着林清半个身子被抬出崖外,霜烟桥仿佛很是开心,她对林清说:“如果你再说不出点什么有用的东西,可要去和他们作伴啦。”
林清面朝百丈深渊,仿佛能看到山谷中那些无辜大夫的尸身,面色忽然沉静下来,道:“夫人既然求医问药,便要有求医问药的态度。”
林清回头看着霜烟桥,“夫人白日怒气难遏,夜晚忧思恍惚我说的可对?”
霜烟桥脸色一变,袖笼中的手指轻微颤抖,挥手命人放下林清。
“夫人白日怒气难遏,是因为夫人觉得身边有冤魂索命。”
霜烟桥猛然抬头,凤目如电,直射林清,林清却不退缩,反而向前踏了一步,姿态凛冽而不可侵,“夫人夜晚忧思恍惚,是因为夫人夜夜梦与鬼交!”
“林大夫好本事!”霜家家主赞叹道,她亲自起身,替林清斟了杯白牡丹茶,水汽轻笼霜烟桥乌黑的发丝,令她愈加美丽。
林清端着茶,抬起头,正对上霜烟桥如水般的眼眸。在眼眸上方,她纤长的羽睫挂满了细碎水雾。林清猛然放下茶杯,伸手摸了摸霜烟桥微湿的鬓角。这样的举动太过无礼,霜烟桥却亲昵地蹭了蹭林清的手。
林清缩回手,像是想通了什么,语气越来越冷:“你和公羊王都以为自己中了蛊,蛊是假的,病,却是真的。”
林清给霸烟桥留下一张药方,便匆匆赶回风月坊。
风月湖碧波万顷,往来船只如梭,公羊王的大船,缓缓驶入它主人死去的那片水域。
林清、荆子予以及押着被五花大绑的御医的鲜于九登上公羊王当日所乘的小舟,慢慢向两山夹缝间驶去。
小舟终于行到水面中央,两旁山势险峻,船身犹如叶片一般随波逐流。鲜于九以为林清知道了公羊王的死因,却见林清久久不愿说话,终于忍不住开口:“你为何将我等带到此地?”
“为了告诉你,公羊王是如何被杀死的。”
鲜于九猛然一震:“是谁杀了我家主人?”
“公羊王死的时候,你也在场,我问你,你可感觉了到什么?”林清问。
“我听到了歌声,看到了江鸥,还有”鲜于九站在水面上,仿佛又回到了当日画舫之中。他脑海里浮现出公羊王死时的诡异场景,他看到了那束月光,并感到了吹拂起衣袖的一阵风。
“你现在知道了么?”林清打断了鲜于九的沉思。
“当时风中有毒?”鲜于九问。
林清摇摇头,低头反问被绑得严严实实的御医:“那,你知道吗?”
御医本就被绑得难受,见林清这么没头没尾的提问,更觉莫名其妙:我怎会知道!”
“你不知道也不要紧,但我知道,你的医术一定是街口屠夫教的。”
御医听到这话,当场就要发作,却被鲜于九打断:“既非蛊,又非毒,四周又无人,我家主人为何会突然死在水面上?”
雾蒙蒙的月光笼罩在林清身上,他面色沉静,淡淡地吐出一个字来:风。
“你说公羊王是被风吹死的,风能杀人?”被林清讥讽的御医哈哈大笑起来。
“你觉得风不能杀人?”林清不由得摇头,“《内经》云,圣人避风如避矢石,而我可以告诉你,不仅风能杀人,山瀑水汽能杀人,就连天上的明月,也能杀人!”
“你有何凭证?”鲜于九问道。
“先生要凭证,那晚辈斗胆,借先生一用。”
林清边说,边解下束发长针,我第一眼见先生,便知先生体内虚寒,当日为先生熬了一锅药汤,不知先生临走时可曾喝了?”林清用长针挑开鲜于九衣襟,鲜于九的胸前赫然出现大片白斑,“先生经日追随公羊王,公羊王身上的病症,先生也有不少。先生的病与公羊王同出一类,名日大风病,其症初起周身白斑如癣,后而须发脱落”林清边说,边将手指插入鲜于九的发梢中,等他将手抽回时,手上多了几根枯黄头发。
“日久鼻柱崩塌,目反唇裂。”
鲜于九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但他很快抓住了林清话里的关键:‘如你所说,我家主人身患重病,却为何会突然死在这茫茫大湖之上,死在那明月初现之时?”
“你很快就会知道。”林清负手而立,水风吹得他鬓发散乱,他抬起头来,一轮明月当空,皓洁无比。正在此时,有凉风掠水而来,船上所有人,都被冷风吹得浑身哆嗦。
“这风从哪里来?”林清问鲜于九。
“自正北而来。”
“正北之风,最为刚烈凶猛,内伤人肾,外伤人骨与肩背之膂筋。”林清顿了顿,道,“而你家主人,正是死于这正北凶风之下!”
公羊王原本的御用医生早已瘫软在船舱之中,鲜于九哪能放过这人,他亲自手提长刀,压在那庸医颈间:‘我把主人的性命托付与你,你却不知主人沉疴难愈,当死!”
“等等!”林清呵止鲜于九,“我起初并不认为公羊王因大风病而死,因为如公羊王这般壮年男子,要被经年累月的风寒搞垮,太过不可思议,我今天同霜夫人饮茶的时候,夫人没有说话,却告诉了我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夫人血气虚微,却还要在瀑布风口坐卧,我这才知道,如果人要找死,的确无药可医。”
林清的话让鲜于九脸色十分不好看,幸好鲜于九是个聪明人:“愿闻详情。”
“我观察过,在这风月湖内,此处并非风景绝佳所在,若说好风光,赌石船所在更好,但公羊王却偏偏喜欢坐在这里,也正因为他坐在这里,经受了正北而来的罡风,才突然暴毙。所以换我问你,他为何钟情此处?” 林清问到这里,鲜于九忽然住了嘴,仿佛有什么巨大的秘密隐而不发。
“鲜于先生说与不说,其实也一样。”林清叹了口气,“如果我没猜错,这事还与公羊王丢失的宝物有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