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彬边听边连连点头,插嘴问道:“众人虽然没见过‘芒山七虎’的真面目,但是否听过他们的声音呢?”
李忠道:“除了无影虎之外,其余六虎人们都听过他们讲话的声音。据那厨子说,出林虎他们的口音腔调就是江北口音,也就是说他们都是古黄一带的人。八年来,下官一直坚信‘芒山七虎’仍然藏匿在古黄,原因有二,一来他们盘踞古黄多年,定会布有暗中相助的爪牙和眼线,便于他们潜伏下来;二来当今朝廷一直在搜长毛和捻匪余党,任何一个外地口音的男人,都会受到官府的怀疑和关注的,他们如果离开了古黄,就是死路一条!”
言至此,李忠黯然神伤道:“可惜除了这些,我对他们再也一无所知了——起初,我调查了许多线索,可每到关键的坎上,都莫名其妙被掐断了。”
“李县尉,不知你想过没有,为什么这么多年,你查不出虎踪?”周文彬幽幽地白问白答,“因为你在明处,而‘芒山七虎’在暗处,你的一举一动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所以,你查到的关键线索总是被他们掐断。而这也恰恰可以证明,‘芒山七虎’仍在古黄!”
“不过,”周文彬口气一变,瞧瞧四周,声音压得更低,“现在你也可以在暗处了!”
见李忠皱眉不解,周文彬爽性指点道:“你好几年不打‘虎’只打‘鼠’,已经成了‘打鼠将’,‘芒山七虎’对你已经不那么提防了。只要我们暗中行事,‘芒山七虎’会一一现身的!”
一语点醒梦中人,李忠恍然大悟,信服地连连点头,道:“周知县,我听你的!有你给我做后盾,‘芒山七虎’我一定缉拿归案!”
周文彬最后叮嘱道:“今日茶棚话旧,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万不可对外泄露半句,也包括尹一鹤尹县丞。”
李忠一愣。周文彬意味深长地道:“‘芒山七虎’八年来杏如黄鹤,定然隐藏极深,耳目很广,稍有风吹草动他们就会溜之乎也。我们两人只可暗中查证,切不可大张旗鼓!”
李忠似有所悟,点头应允。
这天下午,依旧扮作皮货商的周文彬和扮作伙计的李忠来到古黄最南端的骆河口码头。骆河口码头地处骆河与大运河交汇处,交通便利,商贾云集,镇上店铺林立,其中最大的酒楼莫过于镇东头的悦来酒楼。悦来酒楼门楼高大,客房雅致,融商旅住宿客运于一体,生意白是红红火火。矮矮胖胖的掌柜顾金生,面带笑容,一团和气,举手投足又有几分儒雅之气,一看就是一位精明的生意人。
周文彬和李忠办好住店手续,店小二便引他们来到店堂吃晚饭。只见店堂内闹哄哄的,既有富商阔佬,也有贩夫走卒,更有唱曲的戏子和卖艺的杂耍艺人,可谓三教九流齐聚。两人要了几碟菜,刚要动筷,却听店堂内轰然雷动,叫好声此伏彼起。探头一看,只见一个耍猴人牵着一只金毛猴正在讨钱。
那金毛猴两眼骨碌碌乱转,竟会判断客人的身份而变换出不同的乞讨花样:见了富商它会叩头作揖,而见了车夫就双臂倒背作拉车模样,见了戏子它又会挤眉弄眼地轻摆杨柳腰,逗得人捧腹不已。不一时,耍猴人见面前的铜盆已堆满了铜钱,高兴之下便赏给了金毛猴两个大肉包。畜生毕竟是畜生,金毛猴变得得意忘形起来,三蹿两跳来到了顾掌柜的总柜台上,撂账本,拨拉算盘,扔筹码……顾掌柜赶它不走,哭笑不得,便用手醮了茶水,手腕一抖,手背一屈,五根手指在光洁的台面上点点顿顿,随后冲那金毛猴扮了个鬼脸。
金毛猴扭身一瞧,脸色大变,“吱吱”直叫,没命似的逃向主人,两眼犹白万分恐惧地望着柜台,惹得满店堂的人全哈哈大笑起来。周文彬却皱起了眉头,起身直向柜台走去。他走得很快。顾掌柜见他走了过来,忽然用袖子迅速地往台面上一拂,随又笑问:“客官,您想要点儿什么?”
“打两盅酒。”周文彬道,眼睛的余光仍紧紧地盯着台面。
“酒柜在那边,白有伙计给你打。”顾掌柜指着不远处的酒柜道。
周文彬道了谢,向酒柜走去。顾掌柜盯着他的背影,脸上的笑容却不见了。
吃过晚饭,见天色尚早,周文彬便扯了李忠到酒楼各处散步闲逛,不觉来到了酒楼的后花园。只见后花园里修建了曲池小桥,亭台水榭,虽是初冬天气,水瘦山寒,木凋花残,但与酒楼外的漠漠荒野相比,却也别有一番雅趣。
周文彬触景生情,吟咏起酸文来:“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一低头,又发现尚未完工的假山旁有堆碎石,不觉两眼放光,蹲下身子不时地捡拾起来,还从衣袋里掏出一块石头,反复比较,如醉如痴地赏玩起来,口中喃喃道:“好石头啊好石头,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李忠被晾到了一边,便白个儿向前踱去,忽见水榭的花蔓间有个人影在窥探,李忠煞是奇怪,便急忙奔了过去。那人影听见动静,疾步就跑,李忠哪里肯放,发力猛追,一番追赶,终于揪住了那人的衣领。那人回过头来,竟是掌柜顾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