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影师之瘟疫(7)

 
死影师之瘟疫(7)
2016-12-16 16:59:54 /故事大全

  阎先生停下脚步。

  “老夫知道先生向来做事我行我素,但并未想过,先生真的会弃之不顾。”

  “你我已经两清了,贾老爷。”

  “也罢,我知难以说服你,也知道因此事再来乞求先生顾念当日的情分,亦是痴心妄想。此次把先生找来,不过是存个侥幸而已。现如今,既然先生如此绝情地拒绝了老夫的求助,那恕老夫也实话实说,为了以防现下状况的出现,老夫已命人事先在先生饮的茶里投了毒。虽然此举……实在卑劣,但还望先生体恤。实在求生之心,人皆有之。”

  阎先生回头看了他一眼,不语。

  “这毒人称八步追命,请问先生,一共走了几步?”

  “六步。”

  “再两步,这屋子就是你最后的归宿了。”

  阎先生依旧不语,这不禁让贾岱祥的脸有些微微发烫。从没有什么能比眼下让他见到这男人惊恐的样子更叫他急不可待的了,可偏偏,这男人似乎连这一点小小的情绪,都懒于施舍……

  他忍不住再次笑了起来,笑得咳嗽起来:“阎先生,咳……咳咳……老夫知你这一生看尽死人,自是不怕死的,不过,你有没有想过堂堂一代神医最终却落得如此下场?咳咳!你枉具妙手回春之术,现今可否对你自己妙手回春?!咳咳!咳咳咳咳……”

  “是么?”

  一阵沉默过后,那男人再次朝前走了一步,在贾岱祥尖锐的笑声和咳嗽声中淡淡一笑,“我这一生确实看过不少死人,所以,死或者不死,于我来说没有任何差别。这一生中,前半世我费劲心机求活,后半世费尽心机求死,呵……有意思的是,当你每次想求得什么的时候,那东西便离你遥远起来。贾老爷,如若今日此地能成为阎某的最终归宿,倒也是托了贾老爷您的福。”

  话音刚落,贾岱祥的笑声戛然而止,因为那男人在他灼灼的目光里朝外迈出了第八步。

  “你会死得很痛苦,贾老爷。比那些女孩子更痛苦。”最后一句,贾岱祥听见那男人是这么说的。

  而他明白,这话里所说的一切,真的会在自己身上应验。

  因为他是阎先生。

  “先……阎先生……”喉咙里再次一口痰涌了上来,他试图叫住那个男人,可那男人已经消失了。

  那个清冷淡漠如鬼魅般的男人。

  头顶又一阵雷声响起,现在他有些分不清了,这到底是雷声,还是坟地里他唯一的孙子——被那男人称作魃的孙子,所发出来的绝望的声音……

  窗外的暴雨声停了,甚至窗台上还出了一点太阳。

  整整两年没有出现过的太阳。

  十八

  将木盒拽得很紧很紧,紧得几乎连手指都似乎要嵌进盒中去的时候,青锁远远望见了那个被称做阎先生的男人从山下走来时瘦削的身影。她登时松了口气,收起凝固在地上的视线,拔腿朝他飞奔了过去:“阎先生!”

  地上一摊红色的东西,是她被阎先生救回那晚咳嗽时吐出的。

  一度曾被她遗忘得干净,直到阎先生随着贾府那些人离开,而她捧着他的木盒收拾山洞的时候,才再次发觉到它的存在。

  她盯着它足足盯了一个多时辰。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咳嗽会咳出这样一团东西。那是一团猩红色的线,细细的,密密的,乍一看仿佛一摊没有凝固的血……

  所以奔出洞门时,青锁已全然忘了地上有道致人死命的机关。

  直至一脚踏过那道红色毒粉所划出的界线,这才想了起来,忙急着想要后退,却突然发觉自己并没有因此就倒毙在地上。

  青锁反而被吓了一大跳。

  随即她发现天上竟出了太阳,两年多没见的太阳。

  烫烫的光线照在她身上,她觉得那些刺痒好了很多,甚至连肿胀的感觉都消失了。

  她怔了怔,抬起手往上看了看,果真,那些原本长满她手背,令人望而生畏的脓肿竟都不见了,只留下苍白一层新皮覆盖在原本的伤处,若不仔细看,几乎完全看不出一点出过水疱的痕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惊愕间,她感觉到阎先生的身影已到了她面前,修长的身影挡住了她头顶的阳光,令她感到微微有些凉。她立即抬起头将手举得高高的,朝他直伸了过去:“阎先生,你快看……”

  话还未完全说出口,突然戛然而止。

  她视线凝固在那男人脸上,一阵发愣,随后不可置信地轻轻摇了摇头,朝后连着倒退了数步:“你是谁……怎的穿着阎先生的衣裳……阎先生呢?!”

  闻言,那男人目光微微一闪。

  好漂亮的一双眼睛,细长,晶亮,如同三月阳光照耀下的水墨画。

  脸亦是如画笔描绘出来的一般。

  如此俊美,哪里有半点骷髅恶鬼的样子……

  可他分明穿着阎先生的衣裳。

  “你到底是谁?”用力吸了口气,青锁再度追问。

  男人笑笑,用着尽可能温和的动作轻轻伸出手,将她那条僵硬在半空里的手臂握在掌心:“我是个做皮影的。”

  “……阎先生?”青锁瞪大眼睛再次朝他那张脸看了看,无法相信,“你怎的……你怎的会变成……”

  “变成了人的模样,是么?”

  青锁点点头。

  男人再次笑笑,笑容里不知为何带着点淡淡的落寞:“那是因为你的时间到了。”

  “……什么时间?”

  茫然继续追问,他却没再继续回答,只低头静静朝她看着,片刻松开她的手臂,在她发丝上轻轻抚了抚。

  青锁感到后脑勺犹如针刺般细细地一痛。

  她下意识伸手朝脑后抚去,突地,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像片纸似的轻轻飘飘,无声无息滑倒在地上。

  随即一根细如发丝的红线从她脑后飘荡了出来,顺着她的发丝缠在男人的手指上,慢慢卷,慢慢卷……直至线头从她脑中脱落而出,她眼前瞬间一黑,连这男人蹲下身朝她投来的那最后一道视线也看不见了。

  在那一片黑暗中,她忽然想起了一些事。

  她想起她在逃进山里那条魍魉道时,其实就已经死了,死于那一阵心脏的剧痛。瘟疫早已将她的身体侵蚀得不堪一击,哪还经得起她那一路在山里疯狂的奔波。

  她还想起在她以为自己昏迷着的那天夜里,曾似醒非醒般模糊见过这男人。

  他一边用他冰冷的手指抚摸着她僵硬的身体,一边轻轻跟她说着话。他说:

  “虽有些困难,但可赐你两日寿命,以此换你给我解这山村内瘟疫之谜,可好?”

  她那会儿没法开口回答。

  这会儿亦再度无法开口。

  但她终于记起了当时见到他的样子。

  那会儿他跟此时所见的样子是一模一样的,一样的清俊,一样的温雅,同常人绝然无异。

  但在他问完了那句话后,却变了,一点点变成了一具骷髅的模样,也就在那个时候,她原本静如顽石的心脏扑扑跳动了起来,重新令她呼吸,令她醒转。

  时间不多不少,刚好两天。

  十九

  半个月后,双牛村那场爆发了很久的瘟疫,终于彻底停止了。

  有人说那是因为村里的贾大善人请来了隐世的神医,以自己的命阻止了瘟疫的横行,给村里剩下的人留下了条活路。于是在贾府大管家贾成的提议下,大家给那位善人建了祠堂,就在原先的雨神堂旧址上,以纪念他。

  建造祠堂的时候,路过西山坟场,所有人见到了一样奇怪的东西,那是只体魄很大,全身长满了白毛,猿猴般的怪物。

  没人知道那怪物是什么,也没人关心它到底是什么,这年头,人能活着已经是万幸中的大幸,谁还会有闲心去关心一只死了的,不知道是猴子还是猿的巨大怪物。

  祠堂落成时贾成哭得很伤心。

  仿佛死去的不是他的主人,而是他的父亲。这是应该的,因为儿孙都死在了前面,没有一个继承人的贾岱祥,在死后把几乎全部的家产都留给了这位大管家。那不是父子之情,又是什么?即便贾岱祥的妻妾们并不这样认为……

  她们认为是贾成私自侵吞了老太爷的家财,在老太爷被病折磨得神志不清的时候。

  可是这样一个低眉顺眼的青年,看起来又这样老实和蔼,怎会做出那些事来呢?

  事实上,虽然那位“神医”确实阻止了村里这场瘟疫的继续蔓延,却并没有治好瘟疫横行时所有被感染的人。几乎所有被感染的人都在那半个月里先后去世了,这场可怕的灾难,没有留下一个幸存者。

  但住在村西的二宝却说,有的,肯定有的。

  他在山上砍柴时曾亲眼见到那个感染了瘟疫的青锁还活着,跟那个“神医”在一起。

  不过二宝的话没人会信。

  因为二宝是个十多岁还会尿床的傻子。

  因为在那个暴雨肆虐的夜里,所有追着青锁进山的人全都亲眼目睹了青锁死去时的过程。

  可是后来,在一次喝多了酒之后,那几个跟贾成进山去请“神医”的贾府奴才也吞吞吐吐地说起,他们的确在阎神医那儿见到了青锁。活生生的青锁,但那张脸煞白煞白的,白得跟死人没太大区别。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难道真是青天白日见了鬼?否则你们说,一个死人怎会和神医待在一起?”

  清桐学着那班村人说话的样子惟妙惟肖奥,仿佛她亲眼所见,亲耳听到的一般。

  总算令阎先生一张神色清冷的脸慢慢漾出一丝笑,于是她也跟着嬉笑了起来,弯着双月牙般的笑眼走到他身边,朝他面前那张人皮望了一阵,轻轻将它卷拢了起来:“先生好没趣,回来都已经三天,仍在看着这张皮,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位名家作的画儿呢。”

  说罢,见他沉默不语,便耸耸肩扭头走到一边,一边朝他背影做着鬼脸,一边有些郁闷地打开面前那张硕大的柜子。

  柜子里扑面一股淡淡的香,掩盖了里头被蛛网所尘封的腐臭。

  那里面层层叠叠着一排排枯黄色的皮。

  新的旧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被以朱砂做标记,整齐罗列在那口毫不起眼的楠木柜内,好像一件件颜色暗淡的衣裳。

  清桐在里头用力拨弄了阵,总算腾出一点空间,正要将手中那卷皮也存放进去,忽然手心一松,那卷皮一瞬消失。

  她怔了怔。

  回头望向身后的阎先生,见那皮已被他重新取到了手中,展开,平铺回了桌面上。

  “她的生念很强,强到能令死皮再生,是我制皮至今头一回见到。”

  然后听见他沉吟着道。

  见状清桐垂下眼帘,点了点头:“所以先生才对她特别惦念么?”

  他笑笑,在一旁的椅上坐下,取过桌上一杆烟,含入口中:“我只是感觉,有那么一瞬,她似乎真的活了。”

  “先生确实救活她了。”

  “呵……”

  “先生笑什么?先生的确救活过她。不仅是她,还救活过很多人,虽然他们活的时间都很短……但人的命本就很短,不是么?况且先生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阎神医,如今的先生只要做了先生该做的事便可以了,其他……”

  说到这儿,忽然惊跳起来,因为癞皮狗阿莱正在她脚下,甩着尾巴盯着她的裙摆一阵啃咬。

  登时把后面想说的话忘得干干净净,清桐竖着眉毛一把拎起它一顿拍打,随后叽叽喳喳地带着那只狗儿蹦跳进走廊,咯咯一阵笑,一溜烟间跑得不见踪影。

  留下一室寂静,在午后微斜的阳光下凝固在桌上那张人皮上。

  过了片刻,人皮被轻轻卷起,转身放进了身后柜中那块被清桐清理出来的空地方。阎先生又以朱砂沾笔,慢慢在那皮上写下两个字:

  青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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