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汽车迎面驶来,开着远光灯,很刺眼。她下意识地扭过头。擦身而过的一刹那,她看见开车人的脸很白,不是一般的白,是那种毫无杂质的白,像石膏一样。
石膏脸?
她打了个哆嗦,再看前面,那个佝偻着身子的男人已经消失了。她下了自行车,壮起胆子慢慢地走了过去。
那些纸灰已经不见了,还有她扔下的一条鸡腿和一些水果也消失了。水面上,有一圈圈的涟漪,似乎有什么东西刚刚钻进了水里。
这是怎么回事?
似乎只有一种解释:胡山奎拿走了他的东西。
何冬云的脑子里浮现出一幅画面:胡山奎仰面躺在水底下,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几只泥鳅从他的嘴巴钻进去,又从耳朵钻了出来,还有一只长着体毛的大螃蟹在啃他的脚趾头。他突然抽了抽鼻子,闻到了鸡腿的香味,于是无声无息地浮出水面,飘到桥上,打包带走了他的东西……
何冬云趴在栏杆上,冲着水面轻轻地喊了一声:“山奎……”
一只青蛙受了惊喜,“扑通”一声跳进了水里。
“山奎。”她又喊了一声。
水面上再没动静了。
何冬云愣了半天,回去了。她租住的大杂院在巷子的最深处。巷子里没有路灯,脚下的水泥路坑坑洼洼,有些坑里还有脏水。她推着自行车,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不时有毛茸茸的东西从身边跑过,不知道是野猫,还是老鼠。
前面是公共厕所,臭气熏天。
四周光线暗淡。
何冬云感到要撒尿。她把自行车停在门口,走进了女厕所。过了大约两分钟,她走出来,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男厕所。她看见一个人的背影,穿着一件不太合身的外套,一闪,轻飘飘地走进了男厕所。
她的腿一下就软了。她认出来了,那是胡山奎出事前穿过,后来神秘消失的外套。
胡山奎回来了?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男厕所门口,等着他出来。
很长时间过去了,不见一个人。
何冬云轻轻地叫了一声:“山奎……”
男厕所里有人打了个喷嚏,是那种憋不住突然喷出来的喷嚏,喷到一半戛然而止,似乎是捂住了嘴。从声音上判断,那肯定是个男人。
何冬云身上的鸡皮疙瘩一下就起来了。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想逃跑,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决定进去看看里面的男人是不是胡山奎。为了丈夫,她豁出去了。她用手机屏幕的光照着路,一步步走进了男厕所。
手机屏幕的光很微弱,能见度只有一米。
周围黑咕隆咚的。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气味。
这个厕所很老了,地面高低不平,而且污水横流,右手边是长长的小便池,左手边是一个个的蹲坑,中间没有隔断。
何冬云第一次走进男厕所,心里忐忑不安。
她照了照第一个蹲坑,没有人。
第二个蹲坑也没有人。
她突然停下脚步,不敢再往前走了。她想:手机屏幕的光照得不远,她看不见对方,可是对方一定能看见她手里的手机,他为什么不吭声?他肯定是一个很深沉的人,而且不怀好意。
何冬云断定他不是胡山奎,因为她坚信胡山奎就算是死了也不会吓唬她。她的大脑紧张得一片空白,觉得自己是一只走进了狼群的羊。
那个人始终一声不吭。
何冬云悄悄地后退了一步,装作喃喃自语地说:“怎么走到男厕所了?”她在给自己找一个离开的借口。
那个人突然咳嗽了一声,拆穿了她的伎俩。他隐藏在男厕所的最深处。
她抖了一下,手一松,手机掉在了地上,不亮了。
一片漆黑。
她一下子不敢动了,瑟瑟地抖。眼睛失去了作用,耳朵突然变灵敏了,她听见黑暗中有细碎的声音,应该是鞋底摩擦地面发出的声音。她更加惊恐,怀疑那个人已经站到了她的面前,正在直直地看着她。
时间仿佛都停滞了。
“你找谁?”那个人突然开口了,他距离何冬云不足半米。
何冬云觉得他的声音有些耳熟。她迅速地回忆着,想从记忆里把他挖出来。可是,她把记忆一直翻到了上个世纪,也没想起他是谁。此时此刻,她多么希望他“噗嗤”笑出声,得意洋洋地说:“吓坏了吧?我逗你玩呢……”
“你找谁?”他的语气有些不耐烦了。
“我走错路了。”她壮起胆子说。
他没吭声,似乎退回去了。
难道他并没有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