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冬云的胆子大了一些,蹲下来,摸到了手机,又小心翼翼地问:“我听你的声音有些耳熟,咱们是不是认识?”
他沉默了一阵子,说:“我见过你,你也见过我。”
“我们在哪儿见过?”
“巷子口,大槐树下。”
有了提示,何冬云很快想起他是谁了——他是一个流浪汉,四十岁左右,夏天经常在大槐树底下乘凉。有一次,几个穿制服的人要把他送去救助站,他不去,争辩了几句,何冬云正巧路过,听到了他的声音。他的口音有些古怪,应该来自一个遥远的地方。
“你在这里干什么?”何冬云不那么害怕了。
他没说话。
“你穿的外套是哪儿来的?”何冬云又问。
“你老公给我的。”他马上说。
“他什么时候给你的?”何冬云一惊。
“昨天下午。”
“几点钟?”
“两点左右。”
那个时间,何冬云离开家去了郊区。她想了想,又问:“你在哪儿见到了我老公?”
“你家门口。我正溜达着,他提着一个旅行包走出大门,叫住我,说要送给我一件外套。我和他聊了几句,他说要出差,后天晚上十二点回来。”停了一下他又说:“不对,已经过去一条了,明天晚上十二点他就回来了。”
明天晚上十二点,胡山奎真的会回来吗?
何冬云的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第二天早上,何冬云出门买早点。
院子里的水龙头旁边,围着几个人正在洗漱。他们看见何冬云,都停下动作,冲她点头微笑,眼神里充满了同情。何冬云点点头,匆匆离开了。她知道,在这个大杂院里,每个人都不简单,身上都有故事,他们和善的笑容后面,很可能包藏祸心。
不信你往下看。
赵义除了开面馆做拉面,还送外卖。别人家里有人的时候他去送,没人的时候也去,临走还不忘了带走值钱物品。他有很多稀奇古怪的工具,其中有一个工具能从猫眼里把门锁打开。
收破烂的陈文化什么都敢收,大到挖掘机,小到打火机,只要有人卖他就收,且不问来历。有一次,一个小伙子和女朋友吵架,说不要她了,把她扔在了路边。陈文化就过去把她当破烂弄到了三轮车上,卖了两万块钱。
卖水果的朱大强还捎带着卖手机。过来一个人,买苹果。他说苹果两块钱一斤,苹果手机两千块钱一部,要什么?如果对方表示要手机,他就变戏法一般从裤裆里掏出几部八九成新的苹果手机,任人挑选。
大杂院里虽然卧虎藏龙,却没有秘密。都是老狐狸,心里那点事儿根本瞒不住他们的眼睛,不如干脆说出来,让大家乐呵乐呵。当然了,所有的秘密只能在大杂院里传播,不能让外人知道。如果有人违反约定,那他就有大麻烦了,说不定还会把命搭上。
何冬云不想让人看穿她的心事。
吃过早饭,她坐在床上,等天黑。有两个问题她一直想不明白:如果胡山奎还活着,他为什么不回家?如果胡山奎已经死了,他为什么还会出现?这两个问题很深邃,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大杂院里静悄悄的,人都出去忙活了。
有人敲门,声音很轻。
难道是胡山奎提前回来了?何冬云屏住呼吸,悄悄地走到门口,拉开了门。门外站着一个女人,五十岁左右,怀里还抱着一个几个月大的孩子。何冬云经常在巷子里遇见她,只是不知道她的名字。
“你是何冬云?”她开口了。
何冬云点了点头。
她又说:“我在巷子口碰见你老公,他让我过来告诉你一声,他晚上十二点回来。”
“他怎么不回家?”何冬云紧张地问。
“他说他的手机在水里泡得太久,坏了,要去买个手机,还得补办手机卡。”
何冬云悚然一惊:难道胡山奎真的从水底浮上来了?可是,什么人能在水底呆半个多月?她终于触摸到了一股阴森森的鬼气。
那个女人没再说什么,抱着孩子走了。
何冬云在门口呆站了一阵子,决定去找葛先生讨个主意。
今天是周末,葛先生没出门,在屋里喝茶。他说他上的是行政班。从二十岁到五十岁,三十年间葛先生只做一件事:装神弄鬼。他以此为生,骗人无数。哪怕是被人打断腿,也不放弃,不悔改。
何冬云敲了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