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门立刻开了,葛先生热情地招呼她进屋喝茶。屋子里有一股血腥味,桌子上有一碗鸡血,旁边还有一个三尺高的纸人,方头大耳,小眼睛,红嘴唇,戴着瓜皮帽,穿一身三百年前的衣服,看上去很丧气。
葛先生没说纸人是谁,何冬云也不好细问。
“找我有事儿?”葛先生给她倒了一杯茶。
何冬云很客气地接过茶杯,没有喝,轻轻地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小声地说:“胡山奎出事半个多月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葛先生挥手打断了她,开始讲述他从事的职业,从扶乩、风水一直说到了电脑算命,从张天师一直说到了王大师,中间夹杂着一些晦涩难懂的话:乾三连,坤六断,震仰盂,艮覆碗,离中虚,坎中满……
何冬云听得云里雾里,完全搞不懂。
“我就想问问胡山奎是不是还活着。”她小心翼翼地说。
葛先生起身关上门,又把窗帘拉上了。
屋子里的光线一下子变暗了。
葛先生从抽屉里拿出几张黄表纸,仔细地叠成元宝,一边烧一边对何冬云说:“不能白问,得给他们咨询费。”
何冬云不知道“他们”是谁,也不敢问。
烧完元宝,葛先生又从怀里摸出几个铜钱,捧在手里,嘴里念念有词,突然把铜钱抛了出去,铜钱在桌子上滚了几下,停住了。他伸长了脖子,盯着那几个铜钱看了半天,说:“胡山奎今天晚上十二点就回来了。”
葛先生不说胡山奎是不是还活着,只说他今天晚上十二点就回来,这让何冬云的心里结了一个疙瘩,一个恐怖的疙瘩。
“这半个多月,他去哪儿了?为什么不回家?”何冬云问。
“天机不可泄露。”葛先生盯着她的眼睛,“等他回来,你问他吧。”
何冬云静静地听着,没说话。
夜一点点深了,已经到了晚上十一点。
何冬云半躺在床上,紧张地盯着屋门,手心出汗了。半个多月没见了,胡山奎是胖了还是瘦了,白了还是黑了?他是不是依旧不爱说话?他是不是还爱看报纸?他为什么一直不回家?他在逃避什么?
天花板上的吸顶灯很暗,玻璃罩已经发黄,里面原来有三个灯泡,坏了两个,只有一个灯泡还亮着。昏黄的灯光照在何冬云僵硬的脸上,显得有几分恐怖。
挂钟不急不慢地走着,越来越接近十二点了。
还差十分钟。
还差五分钟。
还差一分钟。
何冬云的心跳越来越快。
吸顶灯毫无预兆地灭了,停电了。早不停电,晚不停电,马上就到十二点了却突然停了电,这绝不是巧合,里面肯定有鬼。
有鬼?
何冬云抖了一下,下意识地用被子蒙住了身体。
门外传来一阵细碎的声音,似乎有人正在用钥匙开门。十二点,屋门准时打开了,一个黑影慢慢地走进屋子,站在了床边。太黑了,何冬云不知道他是不是胡山奎,只能从身形上判断那是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始终不说话。
何冬云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心里的悲伤被无边的恐惧取代。又过了半天,她隐约发现那个男人的腿不停抖动,想起胡山奎也有这毛病,就小声地叫了一声:“山奎……”
那个男人用鼻子答应了一声。
何冬云无法从声音上确定他的身份。
又是很长时间的沉默。
“唉——”那个男人突然长叹一声,慢慢地说:“你是不是以为我已经死了?你是不是害怕我?”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听起来似乎是胡山奎的声音,却又不完全一样。哪里不一样,何冬云说不清楚,不过,她能确定他和胡山奎的声音相至少有3%的差异。
“你的声音……”何冬云没敢再说下去,怕激怒他。
他沉默了几秒钟,说:“落水的时候,我的喉咙受了伤,声带受损,声音变得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这个理由很牵强,很难让人信服。
“你为什么一直不回家?”何冬云小心翼翼地问。
“原因很简单,我怕吓着你。”他坐到了床边,又说:“毕竟,大家都认为我已经死了,如果我突然回来,你肯定会害怕。我先做了一些事情,让你慢慢地接受了我还活着的事实,这才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