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后,61岁的米勒病逝于巴黎郊区的巴比松村。后来,法国为购回那幅《晚钟》,竟花了80多万法郎。如今,他的画已成了无价之宝。画家生前的孤苦凄凉和身后所获得的光荣敬仰是多么不相称!他一生贫困潦倒,食不果腹,在寒冷荒凉的人世间苦苦跋涉,处处碰壁,步履艰难,他的才情和智慧与当时的社会格格不入。是否,命运常常让一位天才饱受生之苦难?
不论生活如何艰辛,他却说:“生活是悲苦的,可是我决不忽视春天。”读着这句话,我凝视窗外,早春时节,窗外的玉兰树已开了两朵雪白的花朵,于春寒中默默不语,笑意盈盈,因为它有另一个美好的名字——深山含笑。我心里默诵这几个字,心底泛起层层涟漪。
米勒的妻子卡特琳娜?勒梅尔一直支持着他,与他共担苦难,对他忠贞不渝,是他苦难生活中温暖的伴侣。他们一起抚养了9个孩子,他的妻子几乎就是那幅《喂食》中的年轻母亲:一身布衣的母亲坐在木凳上,手里端着碗,给孩子们喂饭。3个小女孩乖巧地坐在门槛上,一个个仰着头,张着嘴,如嗷嗷待哺的小燕子。母亲专注而深情,如一只辛劳的母鸟喂养她的孩子。孩子们可爱极了,给母亲一张张花儿般的笑脸。也只有这一张张笑脸,才是贫寒生活给予母亲的一缕欢颜。年幼的孩子不懂母亲内心的煎熬,不懂父亲为生活所迫的挣扎和艰难。想必不远处,破旧石屋的尽头就是田地,父亲正在田里耕耘,挥汗如雨……母亲的脚下卧着一只猫,墙根处一只母鸡正在觅食……此时,微风拂过母亲鬓角的秀发,枝头的小鸟在风里睡着了……原来,世间一派安宁祥和,岁月静好,都在母亲的一粥一饭里,都在米勒的画里。
看着那幅画,童年的光阴一瞬间被唤醒。在铺满阳光的小院里,祖母坐在木凳上给我和妹妹喂饭。我们仰着头,一口一口吃着香甜的小米粥。春天的风吹过故乡的原野,麦浪返青,桃花遍野,柳丝如烟……其实,养育我们的不是山珍海味,而是母亲熬的金黄的小米粥。就如同滋养我们心灵的是米勒朴素、圣洁、悲悯、宁静的画卷,因为这些画和大地息息相关,和生命紧紧相依,和你我的灵魂相连。
喜欢他的那一幅《拾穗》。秋天的原野,麦子已收割了,碧空如洗,金黄的麦地里有3位拾穗的妇女,她们分别戴着红色、黄色、蓝色的头巾。她们弯着腰,低着头,虔诚地拾着麦穗。丰富的色彩统一于柔和、圣洁的氛围,展现给人一种田园牧歌般的意境。
她们身后是金灿灿的麦垛。戴着蓝头巾的母亲实在太累了,腰疼得直不起来,她一只手抚着腰,另一只手拾着麦穗,仿佛拾起苦涩岁月里的一点点甜。她额头上的汗水一滴滴落在泥土里,就像诗人写的:母亲每拾起一个麦穗,就像是给大地磕一个头。不是吗?一粒米、一个麦穗,走过季节,滋养苍生。雨雪中,烈日下,农人和每一个麦穗相依为命,一代代的生命就这样走过岁月。他们汗流浃背,疲惫不堪,但是,他们依然心怀虔诚、欢喜和感恩。
米勒终身保持着对大地的款款深情与敬畏之心。他手中的一支画笔,泼洒着对大地无限的眷恋,也表达着对与土地相依为命的农民深深的悲悯。只有赤子,才能如此深爱着土地和一生劳作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