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好莱坞初期,拍摄现场需要翻译。吴宇森在好莱坞导演的第一部影片是《终极标靶》,当时,男主角尚格云顿非常大牌,要和吴宇森平分剪辑权;后来拍《变脸》时,现场效果不对,每加拍一场戏,吴宇森都得自己贴钱。这些困难,他们都挺过来了。
张家振说:“我很佩服他,他非常用功,后来在台上用英文演讲都没问题了。”《变脸》大卖,《碟中谍2》当年全球票房第一,因为后者,吴宇森甚至成为好莱坞为数不多的“拥有最终剪辑权”的导演。
吴宇森和张家振成立了自己的制作公司,更自由了,当然也不缺钱,所以当吴宇森跟张家振提出他要回中国拍电影时,张家振根本没当真。2003年,张家振发现吴宇森在他好莱坞的家里看的是央视的节目。吴宇森说,他发现中国在进步,新闻节目主持人的发型、服装,讲话的风度一年一个变化。他说,他想拍三国,拍三国就得去大陆。
五
2007年吴宇森正在拍《赤壁》,张家振在上海碰到王蕙玲,两人商量要写一个关于太平轮沉船的剧本。结果《太平轮》成为吴宇森所拍的最艰难的一部电影,不是由于风格的转换,而是由于疾病的突如其来。
2011年的圣诞节,吴宇森一家是在台北医院病房里过的。3个孩子从美国飞回来,二女儿吴飞霞买了很多彩灯,把病房扮成办派对的感觉。吴宇森突然意识到,30年来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这样休息过,一天睡12个小时,无聊到盯着窗外的树看,发现一棵树也能长得如此漂亮。孩子们都在陪他、照顾他,他躺着听他们叽叽喳喳地讲话,发现这是他人生第一次听孩子们讲话超过10分钟。
孩子们还偷偷地进行了分工:大女儿尚方负责和医生联络,敲定每次治疗的时间,帮他填写各种天书般的表格;二女儿飞霞负责买药、取药,换洗床单,兼当厨师、秘书、司机,不知疲倦,如同侠女一般;小儿子义方每天下班后,给他讲笑话,帮他换药,天气好的时候还推他到院子里,为他理发。那时,他才知道:义方在他打工的那家咖啡店,刚刚升了副经理;尚方在教小孩子们念书;飞霞有个电影梦,不好意思跟他说,他差点有可能永远都不知道。
“我才明白,她(指太太)把他们教养得很好。”吴宇森说。
“吴先生大概以为小孩子是不用教的,天生就可以自己长好。”太太牛春龙开玩笑地说。如今,她为3个儿女感到自豪,她把他们教得懂规矩、勤勉,自食其力。她说:“从小,我就告诉他们,不要跟人家说你爸爸是做什么的,我不要我的小孩有(名声)这个便利,会傲慢。”
在采访中,吴宇森谈到了爱情。他说:“爱情,时间长了,会融化在生活里,但你要对她存有一份欣赏,要经常想起当初为什么会爱上她。”
吴宇森回忆起与太太初见的时刻。1974年,22岁的牛春龙来到张彻的片场学编剧,吴宇森则是张彻的副导演,正跟着张彻学拍“新武侠”片。“我当时是文艺青年,”吴宇森笑着说,“一看到她,飘着长头发,很纯朴,很天真,又活泼,就已经非常喜欢了。”
第一次约会两人去喝茶,聊起文学,他看到她手指上的红色指甲油,突然想起电影《雌雄大盗》里的场景,沃伦·比蒂故作自信地对费·唐娜薇说:“我不喜欢你的发型,可不可以改一改?”他也顺势演了一把大男子主义,对牛春龙说:“我不喜欢女生涂指甲油,可不可以改一改?”
“第二次见面,她先是把手藏起来,我们聊到差不多的时候,她忽然把两只手伸上来了,我一看,没有指甲油。”他被她的这个动作俘获了,他觉得她如此可爱,如此可爱地包容了他的幼稚。“我觉得那就是我想要的爱情。”吴宇森说。
癌症并没令吴宇森远离电影,在病况不明的那段时间,有一天,他在家里看了一部美国影片。影片拍得很差,吴宇森突然感到一阵恐惧,如果就这样走了,他会非常遗憾。“我想我还没有真正地融入这个社会,了解这个社会,重视人与人之间的那份感情。”吴宇森说。
(柳 华摘自《人物》2015年第8期,本刊有删节,东方IC供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