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极度惊魂
(一)
城市与山野最大的区别就是冷。
但这种变化也着实奇怪,就像一个刚刚洗浴完的裸体踏出室外,使你不自主地打个寒噤。
德林关好车窗。
卡车再也没有先前的矫健,此时倒像一个拉不动磨的老驴,吭哧吭哧地低吼着,几乎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这是一条陡峭且漫长的盘山公路。在德林近两个月的行车经历中从没走过如此难缠的路面。这几乎不能称得上是路,仿佛是一条盘桓在山间的巨蟒,卡车行走在巨蟒的脊背上,一不留神就会被它掀落山崖,葬身谷底。
灯光如一把利剑刺破黑暗,很快又被兀然出现的山峰阻断,德林感觉自己不是行走在天地之间,好象是钻进了一个暗无天日的黑洞里,无休无止,压抑难捱。
卡车驶出最后一道弯路,眼前敞亮了许多,一轮圆月悬挂于山顶,月光如一面灰色的面纱漫撒在山石与树木上,为这孤寂山野平添了几分生机。德林紧绷的神经渐渐松驰下来。
德林长吐了口气,但这口气还没容他吐完,又立刻憋了回去。他被另一种奇怪的景象惊住——
月亮没有了!仿佛变魔术一般在他的眼前消失了!
山野间再也见不过那层灰濛濛的面纱,一切又归于黑暗。
惨白的车灯显得愈发的亮炽,仿佛要洞穿黑暗,找回那片让人心安的气息。
德林点燃了一支烟,以压抑这种让他不安的变化。
烟草的香味让他有了几分温热的感觉,德林淡淡地笑了笑,刚才的自己好像步入了一种幽冥之中,大脑全然没了意识,这绝然不是一个二十六岁小伙子应该有的状态!
德林终于找到了那轮圆月,月亮并没有消失,它仅仅是躲在一面突兀的山石后面,有光从那条窄瘦的石头后面溢散出来。
几乎是同时,德林嘴里的香烟掉落在地,准确地说香烟并没有掉在脚下,而是落在他的大腿上,一股灼痛让他抽筋一般抖动,德林腾出一只手迅速扑掉身上的香烟,眼睛却直直的盯着山巅那堵窄瘦的石头。
那并不是石头,那分明是个人!
一个孑然独立的女人!
那女人披散着头发,微低着头,瞪着无神而黑暗的眼睛注视着德林的一举一动。
德林的脑海里有道电光闪过,一下子想起一个久违的名字——“秀女峰”!
堂哥德健曾对他说过这座山峰的名字,半年前德健开着卡车经过这座山谷的时候出了事故,险些葬身谷底!
德建说到那起事故的时候眼里透出少有的惊骇,他的嘴角一点点抽动起来,声音嘶哑且低沉,仿佛那场灾难就发生在眼前。
德健说他看到了一个女人的影子,但绝不是那座山石,而是一个活生生人的影子!
那天晚上德健开着卡车已经翻过了这道山峰,他顺着公路往山下行驶,巨大的坡度让他的卡车愈驶愈快,德健已经将刹车踏板踩到了底线,但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了卡车巨大的惯性。德健曾多次走过这条公路,从没有出现过这种难以操纵的感觉,好在他有过多年行车的经验,德健还是稳定下来。他紧紧的握住方向盘,他知道只有操稳手中的小轮子,危机很快就会过去,因为他的卡车已经驶出了峰谷的大半路程,即将步入平坦的大道上。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德健出事了。
卡车转过一堵山崖,灯光将乌黑的油路照得青光倒映,远处有一道蓝色的影子划进德健的视线,此时,他已经顾不得去正视那道莫名其妙的影子,他的注意力全都被眼前的危机牢牢地掠去。随着那道影子愈来愈近,德健终于有机会去看上一眼,这一注视德健双手脱离了方向盘,他听见自己惨叫一声便通身失去了知觉。
德健说他看到了一个女人,一个穿着蓝色衣服的女人!
那女人站在公路的中央,半低着头,乌黑的长发将整个面部遮住,德健没有看到她的眼睛,他只是看到了女人的嘴,那张嘴没有血色,是青的,而且还有一些蓝,那张嘴咧成一个弧形,仿佛在笑。
“……是的……她在笑……她在看着我冷冷地发笑……”
堂哥讲到这里德林赶紧摁住了他的嘴,当时德林并没害怕,他害怕的是德健会出什么意外,因为德健说着说着脸色开始一点点变白,他的嘴唇好像也变成了蓝色,德健讲话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德林甚至听到了德健急促的喘息声,德林真的担心他再这样讲下去会闭过气去。
当然,德健没有死,这些都是在堂哥心绪平定之后德林再一次发问的。德林再一次发问的时候德健显得轻松了许多,他甚至对德林微笑起来,与刚才的表现简直是判若两人。
德健说:“屁事没有!阎王爷不要我,又把哥哥送回来了!”
原来,德健的卡车撞在公路旁边的一棵柏树上,这棵树是整个“秀女峰”上唯一的一棵老树,没人知道它有多大的年轮,当时,德健颇为得意地比喻那棵老树,他展开双臂抱住德林,说道:“咱俩的身体够壮吧?但咱俩身体合起来也不足那棵树的三分之一!别说是一辆卡车,就是一列火车它也能拦得住!”
那一刻德林重新打量起德健,这小子也太奇怪了!他的变化比专业演员还要快!
德林怀疑此时的德健是否还是刚才的那个神经兮兮的堂哥?
从那天起德林记住了“秀女峰”这个名字。
可眼前的“秀女峰”哪里像个秀女?简直是个魔鬼!
一个地地道道的魔鬼峰!
德林回过神来,不去看那块让他心悸的石头,此时卡车已经爬上了山顶,月光重新显露出来,天地间又是一片灰濛濛的景致。
德林将挡位拨到最低的位置。
虽然他只有两个月单独驾车的经验,但这种常识他不会不懂。他要一开始就把车速控制有最低限度,他绝不会像德健一样把自己的卡车弄得好像是一辆脱缰的野马难以驾驭。
一切都很顺利,卡车顺着弯转的山路舒缓而下。
德林感到很轻松,全然没有德健所说的那种剑拔弓张的感觉。
德林看见了堂哥说过的那棵粗壮柏树。那棵树贮立在公路旁边的一个转弯处,确切地说那棵树不是长在公路上,而是生长在山崖下面一个无法知道的地方,仿佛是一张巨手,突然从山谷间伸展出来向途经的人们招手致意。
柏树褐色的腰身脱落了一大块树皮,裸露出里面白色的嫩肉,德林判断出这块伤疤一定是德健出事后的杰作!
随着卡车渐渐移近柏树,那块裸露的伤疤愈发地醒目起来,等到卡车与它擦肩而过的瞬间,德林的心脏咯噔一下收紧,那块伤疤突然变成了一张嘴,一张露着白碜碜牙齿的嘴,好像要把德林吃掉!
德林使劲地闭了下眼睛,正了正身体,尔后对着自己的脸用力拍了一巴掌。
他知道自己刚才出现了幻觉,在这种时候这种幻觉是无论如何不能出现的!
窗外有风刮过,几片树叶飞撞在挡风玻璃上,发出一阵噼噼啪啪的脆响。
德林有些奇怪,眼下并不是深秋季节山野里哪来这么多的落叶?
窗外的风声越来越紧,飘飞的树叶也越聚越多,德林的挡风玻璃上挂满了无数的树叶,仿佛一团狂飞乱舞的蝴蝶要撞开车窗,钻进车内。
如果说德林刚才的心脏是虚悬着,现在的心脏一下子缩进胃里!
树叶已经把车窗遮掩得模糊一片!
德林就要成了一个睁着眼睛却不能视物的瞎子!
德林迅速起动刮雨器,密集的树叶被雨刮撕开两道扇形的口子,他的视线又重新开阔起来。
也正在这时卡车已经驶到了公路的边缘,一团灰色的雾气从山谷间腾空而起,仿佛在应接着德林的到来。
德林拨打方向盘,车头贴着浓重的雾气回转了身子,卡车重新回到正轨。
一层冷汗溢满了德林的脑门,他腾出一只手擦了把湿漉漉的额头,鼓起腮帮子狠狠喷了两口唾沫,可他什么都没吐出来,他的嘴巴已经干了。
窗外几片落叶仍旧执着地贴在玻璃上,此时它们像被淋了剧毒的昆虫,无力地煸动着翅膀,再也没有先前的疯狂。
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卡车依旧舒缓地行驶在山谷之间。
德林的心绪却没有先前的轻松。
自己的感觉没错,这哪里是什么“秀女峰”?这简直是一条要人性命的魔鬼道!
德林感觉有些冷,这是一种奇怪的冷,首先是一股凉风吹拂着他的头皮,尔后冷气顺着他的头皮漫卷全身,一种寒肌透骨般的冷意席袭遍了肌体。
在他上山的时候车窗已经关好,不可能有如此强劲的冷风进入,可德林觉得自己好像一下掉在冰窑里!
随着那股冷意的来临,德林发觉有什么东西进入了他的车内,那东西就在他的身后,而且自己的脖子后面有种毛耸耸的感觉,德林下意识看了眼棚顶的后视镜,他的眼珠子登时僵硬起来,他看到镜子里有团模糊的影子!
那并不影子,而是一张女人的脸!
那不是一张女人的脸,而是一颗女人的头!
那女人披散着头发,正对着德林轻轻怪笑!
德林暴叫一声,狠命地踩向刹车踏板,卡车如一头垂死的老牛一样呻吟几声,骤然地停下。
德林迅速打开室内灯,一把锋利的螺丝刀同时攥在他的手上。
德林扭头向身后看去,什么也没有!
驾驶室里除了见到自己的影子之外什么东西也没能看到!
德林重新注视起棚顶的镜子,里面除了自己一张惊骇的脸以外什么都没有。
“是幻觉……”德林轻声说道。
“是他妈该死的幻觉!”德林恨恨骂道。
德林决定无论如何也不能走了,再这样走下去他不敢相信自己是否还能活着回去!
他点燃了一支烟,温热的气息渐渐平息了他起伏不定的胸膛。
德林的眼皮有些沉重,有股困意袭上大脑,两个月来一直在这种疲于奔命的状态中度过,现在他感觉自己已经虚脱了。
德林闭上眼睛,大脑很快出现了空白……
迷朦中,那种毛耸耸的感觉又一次爬到了他的脖子上,德林激凌一下惊醒,他的手迅速伸向那个让他惊悸的东西,他抓到一绺柔软润滑的“丝线”,德林将那绺“丝线”放到眼前,“哦!”地惊叫一声。
这不是丝线!
而是一绺女人的长发!
德林甩掉那绺长发,迅速起动马达,卡车轰然向前冲去。
他再次做出决定:与其葬身山谷,也不能在这个鬼地方被活活吓死!
(二)
德林回到家里立刻找到堂哥德健,他表示再也不跑那条该死的“秀女峰”了,他希望德健能给他换一条行车的路线。
德林对堂哥讲述了在“秀女峰”所发生的一切。
德健听完德林的讲述没有说话,他掏出一支烟放在鼻子下轻轻地嗅了嗅,尔后轻轻地放进嘴里,点燃。
德健长长吐了口烟气,嘴角渐渐地绽出几丝笑容。
“德林,你也相信这种事?”德健问道。
“我没说相信!”德林说道。
“那你为什么害怕?”
“是我的技术不好,我害怕的是那条该死的公路!”德林的声音显然少了几分底气。
“每一个卡车司机都是从这一步走过来的,虽然你是个有文化的城市白领,但那是过去,而不是现在!”
“哥……”德林说道,他的声音如蚊子一样轻微而无力,“我没有其它的选择吗?”
“有!”德健盯着德林说道,“但没有一条线比这条路更挣钱!”
德林还想说什么,又被堂哥的目光抵住,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再这样争执下去简直是不知好歹了!
德健是自己唯一的堂哥。事实上德健比德林仅仅大两个月,不明真相的人很难分出这哥俩竟是堂亲,因为德林与德健长得极其相似,简直是一母所生的双胞胎。
小的时候德林对这个小堂哥并不理会,他几乎从没叫过德健一声哥哥。这种不礼貌的行为并不是因为两人的年龄相差无几,更重要的是德林对这个小堂哥感到颇多的不屑。德健是学校里有名的“混混”,有很多次德健做了坏事之后被别人误认为是德林所为,所以德林常常被老师莫名其妙地拎在讲台上遭受喝斥,甚至德林还遭受过被德健欺负过的同学的围攻和暴打。为此德林曾一度恨透了这个让他蒙受不白之冤的混蛋哥哥。
德健没有高中毕业就离开学校转到了驾校,他很快拿到了驾照,并贷款买了卡车,几年来德健的生意做得风风火火,如日中天,德健还清了贷款,更换了新车,购置了楼房,银行里也有了数目不菲的存款。
德健的风光一点没有改变德林对他鄙夷的态度,一年前德林还认为德健是个穷人乍富的“土包子”!德林与德健的生活有着本质的区别,正如德健所说德林曾经是城市白领,是知识阶层。
德林毕业于名牌高校,走出校门后凭着睿智的头脑顺利地坐上了一家公司电脑程序员的位置,德林每天衣冠楚楚地上班,轻轻松松地下班,每月拿着几千元的薪水,那时的德林十足地体味到了春风得意精神爽的曼妙感觉。
命运就像水中浮萍,一个浪头打来就会把你卷入一个永远无法预知的世界。
几个月的光景,德林的命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德林在这场灾难几乎崩溃,是堂哥在危难中伸出了手,让德林从迷茫的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光亮。
这场灾难缘于自己的父亲。
德林的父亲也是一名卡车司机。如果说德林对堂哥还有一点好印象的话那就是他做上了与父亲同样的工作。德林深知这种工作的不易。父亲开了一辈子的卡车,但父亲干得没有像德健那样辉煌。父亲最早给国家开车,吃了大半辈子皇粮之后突然遭遇下岗,茫然无助的父亲为了一家的生存开始寻找出路。他贷款买上了卡车,当父亲开着崭新的卡车闯进这片自以为熟知的行当中时,才知道这里面却是另外一片天地,个体运输业的竟争也达到了白热化的程度,老实忠厚的父亲没有那些颇俱经验的同行们的圆猾和世故,几年下来父亲不但没有还上贷款还背上了近十万债务。
德林记得自己离开家门走进大学校园的时候,父亲还是满头黑发,四年后德林回到家里父亲已经白发苍苍了。
此时的德林已经不是那种靠父母衣食的毛孩子,他已经有了足够的生存能力,他要父亲放弃这种恼人的行当,所有的债务由他来偿还。父亲看到儿子有出息心里自然欣慰,倔强的的父亲还是拒绝了儿子为自己背负债务的要求。
父亲没有卖掉卡车,他试图用自己的努力为家里和他的儿子勉除后顾之忧。
然而,父亲没有成功,父亲不但自己没有成功,而且还把他的儿子带进了黑暗之中。
父亲的失败是从他的生意发生转机开始的。
多年来父亲与德健虽然同时经营着卡车,叔侄俩却很少来往,在父亲生意陷入困境的时候他也曾向德健请教过经营的策畋,德健的一番理论让父亲大为不屑,父亲在那天骂了德健。
德健告诉父亲,要想在个体动输业中获得源源不断的高额的效益,不是靠那些零散运输,而是大宗的货源。
“怎么才能搞到这些大宗的货源?”父亲问德健。
德健说道:“挂靠有这些货源的企业!”
父亲来了兴趣,以长辈的身份向德健发问:“小子,别给我卖关子,说说你的高招!”
“四个字!”德健对叔叔笑道,“票子,婊子!”
“狗日的,你在说什么?”父亲对德健瞪着眼道。
“给管事的人送票子,送女人!”
“放屁!”父亲伸手在德健的脸上拧了一把,“我就知道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父亲赶走了德健,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向德健讨教过,他知道这个混小子之所以有那么高的收入全是靠这种歪点子获得的不义之财。
父亲做不到德健这样,以父亲的性格他也绝不会那样做。
德林成了城市白领之后,父亲的心情比几年前好了许多,他的生意却没有因为好的心情带来多少转变,这时德健出现了。
德健告诉父亲,他为他找了一批不错的货源。
父亲对德健仍有些不屑,说道:“送票子,送婊子的活我不干!”
“这些事都由我干,你老只管干你的活得了!”德健说道。
父亲第一次接下了堂哥送给他的生意。
这批货物由德健与父亲的卡车共同来完成,这让父亲愈发兴奋,漫长的公路旅途中有一个年青人与自己搭伙相伴,让这个年近六旬的老人心里更加有底气。
然而,当父亲与德健跑完第一趟行程之后老人的脸色出现了少有的沉闷。
这种沉闷并非是生意发生变故,而是父亲的卡车出现了让他难以置信的故障。
那趟出行,父亲的卡车险些飞下公路,他的刹车失灵了。
父亲开了一辈子的卡车,从来没出现过如此的失误,每次出行父亲都会将卡车彻底检修一遍,可卡车还是出事了。
在一个陡急的山路上父亲的卡车变成了一匹无法控制的野马,如果不是他有着多年的行车经验,这起事故足以让父亲永远闭上眼睛。
父亲没有被那场有惊无险的事故吓倒,很快调整好心态,重新检修好卡车,与德健再一次踏上了漫长的旅程。
这次出行父亲没有走回来,他是被德健抬回来的,父亲失去了一条腿。
父亲的卡车又一次出了事故,这次他没有第一次的幸运,他把卡车开进了十几米深的大桥下面。卡车彻底报废,车上所有的货物都变成了一堆一文不值的垃圾。
父亲被德健抬回来的时候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嘴里含混地叨咕着:“鬼啊……鬼啊……”
德健也说不清叔叔到底是怎么回事,当时他的卡车一直跟在叔叔的后面,他眼睁睁地看着叔叔将卡车开下大桥。
医生截下了父亲的一条腿,也就是说父亲在他应该享受天伦之乐的岁月里将永远在轮椅上度过。
德林心如刀绞,几乎崩溃。
然而让德林真正崩溃的事还在后面。
德健告诉德林,父亲卡车上的货物价值四十万,父亲没有货物保险,货主已经向他下达了赔偿通知。
“难道他们忍心向一个残疾人去讨债吗?”德林说道。
“我已经向他们做了解释,但他们不管这些,只要人还有一口气……而且他们准备将这笔债务移交给法院!”
德林对堂哥挥了挥手,他闭上眼睛,他半天没能说出话来,他不敢相信如果父亲知道这件事情是否还能睁开眼睛?
德林说道:“这笔债我还!”
德健说道:“我替你算过一笔帐,凭你每月的薪水,还上这笔帐至少要用上十年!”
德林突然抓住堂哥的衣领,他的眼睛已经充血:“你他妈的到底想怎样?”
“不用十年,两年之内我保证你能将这笔债全部还清!”德健说道。
(三)
德林的命运就是从那天起开始转变的。
他辞掉了工作,开起了卡车。
德健将自己的卡车送给了德林,他本人又重新购置了一辆新车。
德林的货源全部由德健来按排,堂哥向他保证:两年后他不仅能还上全部欠款,而且还能给他的父亲换上一条全世界最好的假肢!
德林对堂哥的看法有了彻底的转变,他甚至对德健有些感激涕零了。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曾经让他深恶痛绝的小堂哥会有如此温良的情怀。看来知识能够充实一个人的头脑,却无法改变人性的狭隘,当危难降临的时候知识显得如此的不堪一击!
操纵卡车对德林来说并不难,十几岁的时候他就经常摆弄父亲的卡车,现在他重新坐在车上很快就找到了过去的感觉,德林仅用一个月的时间就顺利地拿到了卡车驾照。
德林向所有的卡车司机一样踏上了漫漫的征程。
(四)
德健说的不错。这种工作虽然辛苦,却能给他丰厚的回报。
两个月来德林很少休息过,随着滚滚车轮无休无止的旋转,收入也日趋高涨,德林的心情随着收入的增高渐渐振作起来。
如果不是这次可怕的“秀女峰”之行,他绝然不会相信那些所谓的鬼神之说的。
德林受过高等教育,他一直认为那些谈论鬼神的人们是一些无聊且无知的蠢人,他甚至从不看那些描写鬼怪之说的书籍,他觉得看这些东西的人都是些品味低下的弱智,而写这些东西的人全是诈骗钱财的奸商!
现在德林真的怀疑自己过去的观点了。
他没法解释在“秀女峰”所发生的一切!
如果说在镜子里看到的那个女人的自己幻觉,可那绺女人的长发无论如何也没法解释。
两个月来德林的卡车上从没有坐过女人,连一个男人都没有上过他的车,而且在他接手这辆车的时候曾做过彻底的清洗,他甚至将室内的油漆都重新喷了颜色,怎么会凭空中出现女人的头发?
看来堂哥以前的神经兮兮并不是没有根据的。
德健说他在公路上遇到过很多怪事,而且让他险些丧命的几次交通事故都与这类怪事有关,包括在“秀女峰”上看到的女鬼……
德健一旦开口很快进入一种神经的状态,每到这时德林都会及时打断他的讲述,并不是堂哥的故事让他感到恐怖,而是德健的状态让他担心,德林担心堂哥的讲述会把他自己吓昏过去。
德林嘴上不说,但心里一直在反击着德健的故事,他认为堂哥是在“扯淡”!
现在德林也觉得堂哥的“扯淡”还是有一定的原由的!
(五)
又是一次漫长的旅程。
这是一条新的线路,德林觉得这条线要比那个可恶的“秀女峰”强上百倍!
真是天遂人愿,德林从“秀女峰”回来之后,那条线上的生意立刻被另一个不知死活的车主包下,由此挤掉了德林。气得德健当着德林的面给那家国有企业的运输科长打过电话,他告诉科长,自己的手里有一张有关科长嫖妓的照片,不知是应该交给他老婆还是交给他的领导?
科长当即表示,他已经给德健留着一条最好的线路!
现在,德林正在这条最好的线路上奔驰。
如果在一年前,德林会对堂哥这种卑劣的行为表示唾弃,现在他对堂哥有些佩服起来。在这个弱肉强食的社会里,黑暗无所不在,能够在这种黑暗卑劣的环境中打出一片天地,同样也是强者。
夜色如墨。
午夜的旷野公路沉寂得让人窒息。
发动机的轰鸣使德林孤独的心绪有了稍稍的安慰,不然他真的无法想象在这种压抑沉闷的气氛中如何熬过。
远处两道弦目的光线分外醒目,就像是两排削掉血肉的排骨横卧在公路之上。
德林闻到一道血腥的气息。
德林关紧车窗,对着自己的大腿狠狠拧了一把,一股刺痛迅速漫卷全身,直顶脑门。
此时,德林脑海里仿佛一下子被清水洗涤过一般,清彻透明。
醒目的光线渐渐移近,原来那是一座石桥。
桥面不是很宽,但长度却无法让人判断,卡车的灯光也无法照到它的尽头。
这是座老桥。
两边的桥栏被无数条白色的石桩砌就,中间穿插着两道铁管做为固定石桩的筋脉。
德林觉得这条八辈子的老桥简直就是由无数个死人的骨架铸砌而成,那两条黑色的铁管多么像没能烂掉的血肉!
在桥梁的前面横立一个低矮的石碑,石碑上三个暗红的大字已经横糊不清,德林还是认出了那三个字:追灵桥。
德林的喉咙里腾地蹿一股火苗子,烧得他口干舌燥。
他听说过这个名字。
德健曾对他讲过。
德健对他讲的时候德林很快地摁住了他的嘴,他不想看到德健再次进入那种发癫的状态。
所以德林没能听到这座桥真实的故事。
可他还是从德健的眼神中看出了到堂哥对这座桥的惧怕。
德林放慢了车速。
卡车行到石桥的中途,德林突然笑出声来,他点燃一支烟。
“全是他妈的扯淡!”德林自言自语地说道。
德林的笑不是笑别人,而是他自己。他没想到自己也变得如此庸俗不堪!
一边嘲笑别人的愚昧,一边心惊胆颤地承受着自己所嘲讽的东西,这和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有何区别?
更何况这的确是一座普普通通的桥?
只不过是被那些愚蠢的人们起了一个更加愚蠢的名字。
德林加上一档,踩向油门。
卡车没有像他预想的那样提起车速,德林感觉卡车好像行驶在沙滩上,没有一丝的底气。
这种状况并不奇怪,德林开上卡车以来曾遇到过很多次相同的情况。
一定轮胎泄气了!
德林停下卡车,跳出车外。
桥面上的风粘稠且厚重,德林的身上像挂了一层霜,冷得他倒吸了口冷气。
一股咸腥的气息扑面而来。
德林再次想起了那股血腥的味道。
他重新回进车内。
他在驾驶室里里找出了手电筒。
德林并没有立刻下车,他燃起了一支烟。
尔后,他打了开录音机,一曲强烈震撼的音乐生发出来。
德林将音乐放到最大,推开车门,跳向黑暗这中。
他首先检查了卡车的右侧轮胎,一切正常。
德林转到了卡车的另一面。
卡车离桥栏很近,只有不足一米的距离,德林用手扶着栏杆,唯恐自己掉入桥下。
另一面的轮胎仍然正常。
“见了鬼了!”德林轻声说道。
德林说完这句话,立刻闭上嘴巴,他觉得这句话说得实在不是时候。
德林的嘴巴刚刚闭上,眼睛却瞪圆了,他仿佛被人打了一闷棍,挺直了僵硬的脖子!
卡车下面一具尸体直挺挺地躺在地上!
那具尸体剧烈地抖动着,突然坐起来,举起一只手向德林抓来。
德林迅速后退,双腿撞到桥栏上,身体一头向桥下翻去,德林紧紧抓住护栏,但巨大的惯性还他送到了桥的另一边。
德林倒挂在桥栏上,这一瞬间他感到死神真的降临了。
一张无形的巨手揪扯着他的头发,仿佛注定要把他扯进无底的深渊。
德林听到桥下惊涛骇浪般的巨响,那声音如同魔鬼的嘶喊。
强劲的冷风狂吹着德林的躯体,他感觉自己即将变成了一具僵尸!
德林闭上眼睛,双臂渐渐软了下去……
眼前有光掠过,这道光有如钟馗之剑,迅速斩断了那张魔鬼的巨手,另一张让他重见光明的大手将他托回了生命的彼岸。
德林重新站在桥面上。
一个粗壮的汉子站在德林的面前,那汉子放开了他的衣领。
不远处一辆卡车正释放雪亮的灯光,刺得德林睁不开眼睛。
“玩什么呢兄弟?不想活了?”汉子说道。
“师傅……请你看看我的卡车下面……”德林颤颤惊惊地说道。
“什么也没有啊!”汉子道。
德林重新看向自己的卡车,车底下只是一片灯光照射后的苍白……
(六)
父亲出事以后一直住在医院里,两个月以来父亲的精神有了好转。德林开上卡车的事情没有告诉老人家,他知道父亲一旦知道真相没准真的崩溃了。
德林开上卡车后很少去看望父亲,他偶尔来到父亲的身边,老人的眼里时常涌出一缕清亮的泪。
他知道那是父亲悔恨和心痛之泪。
德林告诉父亲,自己已经提升了公司的主管,工作比以前忙了,债务的事不必想那么多,因为他的薪水已经涨了很高,用不了二年就能还上所有的欠款。
父亲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对德林叮喔道:“看到你能有好的前程,爸爸心里才有了一些着落,好好干儿子,不要像爸爸这辈子没出息!”
德林的心底涌出一汪悲酸之泪。
(七)
“爸爸,你相信这世界有鬼吗?”德林对父亲问道。
父亲打量着儿子,他俨然不相信这种话竟是儿子说出来的。
德林淡淡一笑,“我当然不信这些东西,我只是好奇!”
“扯淡!”父亲说道,“什么鬼啊神啊,全是扯淡!”
“在你昏迷的时候,嘴里一直说着鬼啊什么的……”
父亲的眼神暗淡下来,德林看到老人的眼里浮出一缕惊悸的亮光。
德林不想看到父亲这般模样,可他已经无法遏制内心的恐惧,他已经被那两次可怕的经历彻底催毁了,他想从父亲的嘴里找到一点让他心安的东西。
“我是活见鬼了……”父亲喃声说道。
“为什么这么说?”
“……出事那天……方向盘不听我的控制……”
“也许是车子的故障……”
“不可能……每次出车前我都做过彻底的检查……各种重要的部位我都不会放过……”
“当时爸爸为什么不踩刹车?”
“……踩了……可是刹车也没有了……”
德林的心脏咯噔一紧,通身打了个冷颤……
(八)
王铁锤是一家公司的保安,面目青黑,粗壮高大,说话粗声大气,透着一股豪气和张狂。
德林第一眼就看中了这个铁塔一样的汉子,这小子给人一种安全和震慑的感觉,绝对是一个开车的好料。
如果德林不是来雇司机,还不知道堂哥也曾在这个地方招过“兵”。
德林刚刚走到货运场,就有人主动与他打招呼。
“大老板又来招兵买马了?”
说话的人德林不认识,这人一定是把他当成德健了。
德林点了点头,没有解释,他觉得有堂哥的名声在这里,事情可能更好办些。
那个人对德林摇了摇头说道:“歇菜吧健哥!你那辆车除了你能玩得转,谁还敢照应?”
“这话说大了吧?”德林说道。
“如果没猜错的话,健哥已经雇了十几个司机了吧?最长时间没干过三天,都让你那邪性的车子给吓回来了!”
德林这才明白德健为什么一直自己在公路上折腾的原因,凭堂哥的实力完全可以在家里做上清闲的老板了。
德林正要离去,一串洪亮震撼的声音穿透了他的耳膜。
“那是他没遇到我!”王铁锤站在了德林的身边。
“拿着驾照玩不转一个卡车,就别端这碗饭!”王铁锤又说。
王铁锤虽然有正经的工作,在他休班的时候一直寻找着挣钱的营生,给别人开卡车就是他捞外块的好机会。
王铁锤的条件与德林不谋而合,他找的也正是这种打短工的主儿,凭德林的条件无力长期雇佣司机,不仅仅是经济不允许,面子上也让他无法承受,自己还在寄人篱下,有什么资格耍大牌?
德林的这趟生意路远货急,需要昼夜急行,而在晚上行车他真的害怕了。
(九)
王铁锤不但身体好,车技也不错,方向盘在他的手里仿佛是魔术师把玩的魔杖,被他拨弄得行云流水,轻松自如。
王铁锤很健谈,一路上很少有缄默的时候,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就像机关枪打出的炮弹,笃定有力,掷地有声,让德林产生了几个月来从没有的欣慰,与这种人在一起不但不寂寞,心里也分外踏实。
王铁锤告诉德林,他驾车最长时间是七十二小时没合过眼,三千多公里的路程一口气拿下。
王铁锤的口头禅是“拿下”。
每当他讲到自己曾经遭遇到种种困难的时候,王铁锤从来不说事情的结果,总是两个字“拿下!”
王铁锤说有一年开车去东北,路上有三个小子将车拦住,每个手里持着一尺多长的砍刀,他孤身一个人走下车,当然他的手里攥着一根铁棍。
王铁锤说:“十秒钟的功夫,拿下!”
有一年公司里钻进了二个盗贼,从保险柜里偷出三十多万的现金,被他一个人堵在办公室里。
“当时,那两个小子的眼睛都红了,举起斧头向我砍来,而我的手里什么都没有,我抬手应上,一个照面,拿下!”
“两个都拿下了吗?”德林问道。
“一个拿下,另一个当时就跪在地上!”
到了后半夜,王铁锤的话渐渐减少,声音再也没有白天的洪亮,仿佛是熬干的油灯,悄然没了光亮。
最后王铁锤终于完完全全地闭上了嘴。
有股困意度上大脑,德林的眼皮像沾上了浆糊,睁起来格外费劲,他闭上眼睛。
“别睡觉!”王铁锤说,他的声音有些嘶哑,与白天简直是判若两人。
“陪我说说话……”王铁锤说。
“困了?”德林问道。
“不困……有点空得慌……”
“熬不住就睡会!”德林说道。
“拿得下……”
德林又一次闭上眼睛……
迷朦中德林听到王铁锤发出“咯!”地一声响,喉咙里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德林睁开眼睛。
此时的王铁锤正瞪着惊恐的眼睛看着德林。
“怎么了?”德林问道。
“……哥……这车是不是你的?”王铁锤说道。
“是啊……”
“出了事是不是你也遭受损失?”
“怎么了……”
“我可没得罪过你吧?”
“你这什么意思?”
“我这车开得好好的……你摸我干嘛……”
“我没摸你!”
“你摸我的脖子……”
“我……摸你脖子干嘛?”
“你还往我的脖子里吹气……”
“我没吹气……”
王铁锤突然将卡车停下。
“你刚才抽烟了吗?”
“没有……”
“你明明抽烟来……”
“我睡着了……”
“我怎么看见棚镜里有团模糊的影子……”
德林倒吸了口冷气……
(十)
王铁锤推开车门,像躲避瘟神一样跳出车外。
德林也随着他钻出驾驶室。
王铁锤坐在马路牙子上,双手抱住膝盖,他的肩膀不断地抖动,青黑的脸膛在月光下显出一片绿色。
德林掏出一支香烟递给王铁锤,被他一下子打掉落在地。
“我抽个球啊……”王铁锤说道。
“歇会可能会好点。”
“我歇个球啊……”
“拿不下了吗?”
“我拿个球啊……”
德林发现有两条清亮的泪水从王铁锤的眼里流淌出来……
第二章 风声鹤唳
德林开上德健的卡车之后,堂哥新买的卡车一直处于停滞状态,德林很少看见他跑生意。德林以为是自己夺了德健的饭碗,是自己的落迫逼得堂哥无事可做,他有几次拒绝德健给他按排的生意,他希望堂哥不能为了他而自己却坐吃山空。
德健倒显得无所谓,他说自己正在养精蓄锐,几个月来他的精神状态一直不佳,这种情况出车不但不可能挣到钱,可能连命都得搭进去。
德林将“秀女峰”的那场噩梦告诉德健以后,德健的状态有了彻底的改变,他仿佛被德林的噩梦惊醒,一下子从沉郁的状态中挣脱出来,德健开着崭新卡车重新上路了。
德健的“出山”仍旧没有改变德林行车孤独的境况,德健很少与德林行走在同一条线了,很多时候两人在公路上相遇,德健也仅仅是鸣笛示意,而后飞驰而过,很有些义士出征不回头的悲壮。
前面的路再可怕也得走下去,德林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可走了。自从王铁锤被德林邪性的车子吓跑之后,德林再也没有雇佣司机,他找到了另一种让他心安的行车方式,那就是在白天赶路。温暖的阳光,如水的车流,让他彻底忘怯了夜晚的恐惧,同时,他的身体出现了几个月来从没有的轻松。虽然这种做法让他的生意少了些收入,但总比那种极度惊魂的日子强上百倍。
这天傍晚,夕阳沉落,天地间蒙上了一道氲氤的影子。德林的心绪也随着这层暗淡的影子一点点收紧。这又是一条他从没跑过的线路,他不知道还能走多远会遇到可以停车住宿的旅店,从路边这种荒凉的景象可以看出,一时还不会出现可以容身的住所。
有乌云在天空翻滚,像一群疾速奔驰的黑马,片刻功夫将天空遮盖得严严实实,夜晚提前降临了。
卡车翻过一道缓坡,眼前出现了亮光,那是一幢两层小楼贮立在路边,房前停着一辆卡车和一辆大型客车。一串霓虹灯在房前断断续续地闪砾,德林走到近前,看清了那串霓虹所显示的内容——“快活林饭店”。
这哪里是饭店,这应该算得上是世外桃源了!
德林兴奋起来。
这种路边饭店不仅可以用餐,同时也是旅店,德林知道自己找到了可以落脚的地方。
让德林更高兴的是不只是找到了归宿,德健的卡车也停在这里。
这是几个月来很少的巧合!
德林泊好车位,窗外下起雨来。
他从驾驶室里找出雨衣穿上,检查了一遍车上的货物,向饭店走去。
大厅里没有人,有种冷清清的味道,偶尔有几声喧哗声传来,应该是醉酒后食客的争吵声。
德林推开了值班室的房门。
一个秃顶的男人正聚精会神地摆弄着眼前的一叠钞票,对于德林的进入显然没有发觉。
秃顶一付很陶醉的样子,用手指蘸着舌尖上的唾沫,一张张地点着钞票,每点一张,他的嘴角都微微翘动一下,仿佛那一张张票子连着他的筋脉,每一次的跳动都是对他舒坦的按摩。
德林几乎不好意思打搅他的“享受”。
几滴雨点落在桌面上,秃顶停止了动作,他寻着雨水滴落的地方一点点向上看去。
他的目光寻视到德林的脸上时,滚圆的绿豆眼一下子淹没在眼眶里,露出里面两颗白色的肉球,秃顶好像被什么东西突然噎住,噗嗵一下翻倒在地上。
德林也被眼前的变故惊呆了,他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有精神错乱的毛病?
秃顶从地上爬起来,匆忙地收拾着桌子上散落的钞票。
“这是怎么说的呢……大兄弟……我正要把钱给你送去呢……”秃顶说道。
秃顶从抽屉里拿出一只皮夹,将所有的钞票塞进皮夹里。
“是服务员不懂事……她在你房间里捡到了这个皮夹……我敢对上帝发誓,绝不是偷!她把皮夹交给了我,我正给你点数呢!”
德林意识到今晚自己住进了一个贼店。
堂哥的房间在二楼,德林来到德健的房间,他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德林叫醒了德健,德健感到很意外。
“怎么是你?”德健问道。
“看见你的车子停在外面,想走也走不动了!”德林说道。
堂哥的脸色阴了下来,他拿起一支烟在鼻子下嗅了嗅,点燃。
“我最初开车那几年,几乎从没住过旅店!”德健说道。
德林嗅出了堂哥话中的意味,脸上生出一股热潮,他知道德健是为他好,可是他没法说出自己心中的感受。
德林将手中的皮夹扔给德健。
“这是个贼店,刚刚进门的时候正好撞见那个老混蛋在数钱,他以为我就是你,就把皮夹乖乖地交了出来!”
德健捏着皮夹怔了片刻,尔后咬了咬嘴唇,恨恨说道:“这个婊子!”
德林明白在这之前德健到底干了些什么,在房间的地板上还遗落着几团肮脏的卫生纸。
堂哥虽然有钱,终究还没有脱离低俗荒淫的本色。
德林准备去楼下用餐,被堂哥拦下,他将一只食品袋递给德林,说道:“将就一下吧,这里的饭菜做得像猪食!”
德健的食品袋里并不简单,对德林来说简直是一顿难得的美味,里面有几样真空包装的熟食,和一瓶包装精美的白酒,德林风卷残云般将这些东西吃了大半。
德林很少喝白酒,今晚他破例喝了一些,他感到酒足饭饱的时,那瓶酒也下去了一半,德林暗暗惊诧于自己的酒量,很快有股困意袭上他的大脑……
德林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当他醒来时,眼前漆黑一片。
德林是被一阵激烈的拉扯下惊醒的。
一个模糊的影子在德林的眼前晃动。
“德林!醒醒!”是德健暗哑的声音。
德健已经蹲在德林的床前。
“你听,是什么声音?”德健说道。
德林的头脑清醒了许多,他想坐起来,身上却没一点力气,昨晚的酒精在他的身体里发作了。
德林听了片刻,“是雨声……外面下雨了……”德林说道。
“不对,是脚步声,就在门口!”
德林继续听下去,果然有一串脚步声在门外徘徊,那声音在门口停滞片刻,又向远处一点点够去。
“走了!”德林说道。
“它还会回来!”德健说道。
果然,那串脚步声又一点点向这边移了过来,最后停在了门口,一切又归于平静。
“它停住啦……”德健说。
“会不会有人偷东西?”德林说道。
德健没有说话,他在床柜上摸下一个亮亮的东西攥在手里,那是德林昨完喝剩下的酒瓶。
门外死一般寂静,
“是不是已经走了?”德林说道。
德健没有说话,他拎着那只酒瓶站了起来。
德健一点点向门口移去。
德健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
房门渐渐地推开了,走廊里幽暗的灯光投进房内,一团黑色的身影投射到地面上,几乎覆盖了整个房间。
德林看到德健手中的酒瓶已经举了起来。
一道电光闪过,紧跟着一声骤然炸响的劈雷,房间里登时亮如白昼。
德健举起的酒瓶没有甩出去,他僵立在空中,尔后一头跌坐在地上。
德林也如同电击一般从床上弹了起来,他感到自己胸膛裂开了口子,心脏已经跳出了体外。
门口站着一个女人!
女人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裙,乌黑的长发披散下来,可德林还是看清了她的脸。
她的脸是白色的,有如一张惨白的纸,在雷电骤闪的瞬间,那张脸绽开了几道口子,像风干的土地突然被阳光晒暴,德林看到有半张脸从女人的面目上撕裂开来……
德健从地上爬起来,他一头扑向德林,德健紧紧抱住德林,将自己的脑袋狠命地顶向德林的脸膛。
德林从德健的手里摸到了那个酒瓶,他本能地夺过酒瓶甩向门口。
德林终于完成了德健没有完成的任务!
一声清脆的暴响,一切又归于平静。
门口里空空荡荡,那个可怕的影子仿佛蒸发一般没了踪迹。
德健的脸冷得如一块冰,他的手凉得像一块铁,堂哥将整个身体牢牢地贴在德林的身上。
德林觉得自己不是抱着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拥着一个僵尸。
不同的是此时的僵尸还会说着话:“……她来了……她终于来了……她找到我了……”
德健说道。
第三章 脱胎换骨
(一)
德林记得自己十七岁的时候跟着父亲去内蒙古草原,错纵复杂的路面让父亲的卡车几次陷入沼泽里里,最后父亲还是将卡车开出了那片艰难的土地。
父亲离开草原的时候曾对德林说过一句话:“其实,人这辈子也和开车一样,再难走的路只要你坚持往前走,总会走出去的!”
那个时候德林认为父亲很了不起,在他的眼里父亲简直就是英雄了。
现在看来父亲的话对他自己的命运并没有应验,在他儿子的身上得到了切实的印证。
德林终于在那道举步维难的公路上闯出了一片艳阳天!
从“快活林饭店”回到家乡之后,他身边再也没有发生类似恐怖的事情,那场惊魂仿佛是通行魔障的最后关口,疯狂过后,眼前是一片明朗清新的世界。
德林感觉自己已经脱胎换骨了。
他再也不惧怕夜晚的行程,那些可怕的经历就像一场梦庵,一觉醒来烟飞云逝,真实的世界里每天都有新太阳的升起。
德林奔驰在这个清新怡人的世界里,白天他能感受到太阳的妩媚和灿烂,夜晚他真切地体悟到了月光的皎洁和清彻。有时,德林行驶在静谧的夜晚,他会停下卡车,走出车外,尽情地呼吸着甜美清新的空气,享受着月色的温柔,他感觉自己在人世间仿佛又重新走过了一个轮回。
堂哥的状态与德林截然相反,德健彻底被那场惊魂所击溃,他回到家乡后再也不敢出门,他将崭新的卡车封存在车库里,自己每天坐在家里打坐念佛。有几次德林来到他的家里,德健正坐在烟雾缭绕观音像前,嘴里喃喃自语,德林就觉得堂哥很可笑,他也不好劝慰,他理解堂哥的状态,本来就是一付神经质的脾性,再加上与那个可怕的幽灵近在咫尺的遭遇,不患上神经错乱的毛病就已经是他的福份了。
如果德林不是被自己的处境逼得咬着牙捱下去,没准他也像堂哥一样坐在这里念佛打坐了!
时间就像刀剑,它会把世间一切不快的事情削平,德林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堂哥心中的那片阴云终究会消散。
一星期后,德林来到堂哥的家里,他的脸色比以前消瘦了很多,颌下那一层微微突起的赘肉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德健与德林唯一的区别就是脖子下的那堆赘肉,那是一层享尽美味之后堆积起来的脂肪,它象征着德健的富有和得意,现在如果将两人拍成的照片放到德林的面前,他也无法肯定哪个是自己,哪个是堂哥了。
堂哥的气色果然要比以前好了许多。
德健今天没有打坐,他正站在衣柜镜子前端详着自己的脸。德林走进房内,德健没有回头,他捋了捋自己的头发。
“德林,你过来!”德健说道。
德林来到堂哥近前,看着镜子里的德健,德健的眼睛里闪动着亮色。
“如果我们俩个脱光了衣服,闭着眼睛在屋子里转上几圈,再站在这面镜子前,不要说话,你能分清哪个是你,哪个是我吗?”德健说道。
“能!”德林肯定说道。
“为什么?”
“我的肚皮上有一个疤!”
德健翻开德林的上衣,看到那颗圆圆的疤痕,笑了,“我知道这个疤的来历!”
德林忽然想起了什么,他按住德健脑袋,拨开他的头发,在德健的头顶找到了一条半寸长的伤疤,“我也知道这个疤的来历!”
相人相视一笑,德健的脸上浮出一丝歉意。
德林肚皮上的伤疤是德健造成的。那是在读高中的时候,德健将学校里的一个混混打伤,后来这个小混混请来了社会上的几个无赖,将德林堵在了回家的路上,他们误以为德林就是德健,德林被暴打一顿,后来,那伙人又拿一枚烟头戳在他的肚皮上。德林回到家后,找到堂哥,他什么也没说,举起一块板砖拍向堂哥的脑袋。
德健坐在沙发上,拿出一支烟放到鼻子下嗅着,他忽然感觉这样有些不妥,将手中的香烟扔给德林。
堂哥这一细微的动用让德林生出几分感动,很久以来堂哥很少给自己递烟的。
德林掏出打火机为德健点燃香烟。
“看到昨晚的新闻了吗?”德健说道。
“没有,昨晚正在路上,几个月来我几乎与电视绝缘了!”德林说道。
德林的脸上浮出一丝笑意,“说真的德林,我还是有些佩服你,从一个白领到一个干粗活的卡车司机,你能够承受下来,这很不容易!”
德林淡淡一笑:“现在我已经适应了这种生活,如果没有堂哥的帮助,我还真不知应该怎样面对眼前的困境!要说佩服,我还是敬佩堂哥的能力,现在看来知识在不能得到利用的情况下,还是一文不值的!”
德健的神情凝重起来,他吸了几口烟半天没有说话,显得心事重重。
“堂哥,你说昨晚的新闻是什么?”德林问道。
德健挥了挥手,“如果你没有看到,还是不要知道为好,是一桩很可怕的杀人案,这些乌七八遭的东西知道得越少越好,勉得自己胡思乱想!”
德林没在言语,他理解堂哥的心态。眼下的德健每根神经都处于紧绷之中,稍有些刺激都会让他惶恐不安,德健已经将他的神经质嫁接到别人的身上,事实上以德林目前的状态,很多事情并非像堂哥想象的那样严重。
“昨天,我接到海通公司联运部李部长的电话,这小子给我出了个难题!”德健说道。
“什么难题?”德林问道。
“他们已经知道我将货源转让给你的消息,对我很不满意,他准备停止供货!”
德林吃了一惊,海通公司是他最主要的生意来源,没有那批生意就是断了他大半的财源。
德林一时语塞,他等着堂哥对这件事的决断。
“不仅仅是海通公司,联运公司的那帮混蛋也向我打了招呼,如果我再这样把本属于自己的货源转让给别人,他们一样不买我的帐!”德健吸了口香烟,长叹了口气。
德林的心里蒙了一层灰,他万万没想到会出现这种事情,眼前刚刚看到一线光亮,又被乌云遮住,德林好像又步入到黑暗之中。
“怎么会是这样……”德林喃喃说道。
“本来我觉得这件事做得很机密,没想到还是让他们知道了!”德健说道。
“你是说这件事一直没有让别人知道?”
“不错,当初将那些生意交给你做,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一直以我的名誉操纵着那批生意,可还是有人看出了破绽,眼下全国货运业的日子都不好过,很多都人要盯着这批生意,我蹲在这个坑里他们还不能把我怎样,但我把这个位置让给了别人,那些人都急红了眼!”
“是我连累了堂哥……如果堂哥感觉为难……”
“我答应过你!”德健打断了德林的话,“不管是什么原因,我必须诚守我的诺言!再说叔叔的遇难我也有责任,如果不是我给他按排生意,也不会把事情高得那么糟!”
“不,堂哥,为了你的承诺连自己的日子都没法过下去,这是得不偿失,我可以停下自己的生意……”
“你一天都不能停!”德健说道,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本驾照,将一张身份证塞到驾照里,递给德林,“从今天起,你就是德健!”
德林不解地盯着堂哥。
“我尊重他们的意见,我看他们还有什么话可说!”德健说道。
德林悟出了堂哥的意图,眼前的那片乌云蓦然散去。
“堂哥,这成吗?”
“记住!”德健郑重说道:“就是警察把枪口顶在你的脑门上,你也是德健!”
“这种事应该和警察扯不上关系吧?”德林说道。
“不!有很大的关系,你的卡车户照及保险单上都是我的名字,但是,我已经把它转让给了你,按要求必须更改用户,如果这样做不但要损失一笔钱,而且还很麻烦,现在你做到了名附其实,所有的麻烦也就没有了!”
德林浮出一丝苦涩的笑,堂哥的做法虽然有些夸张,但并非没有道理,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里每个人都有可能失去自己的时候,可由于这种事情让自己隐性埋名,确是一种可笑且无奈的行为。
(二)
德林隐姓埋名的七天果然与警察打上了交道。
那是他去南方返回的途中,接到了一个莫名的电话,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口气冷峻且威严。
“你是德健吗?”男人说道。
“是的!”德林回答。
“你现在在哪?”
“我正在回家的路上,马上进入市区,你是哪位?”德林问道。
电话那边突然没了声音。
德林看了眼来电显示,是个陌生人的号码,他回拨过去,却没有人接听。
德林的卡车行到市区,有几辆警车停在路边,十几位警察站在公路的中央,拦下了每一辆过往的卡车,俨然是一付紧张戒备的状态。
德林的卡车被那伙警察拦下。
“请出示你的驾照!”一个年轻的警察向他行了一礼,说道。
德林将驾照递给警察,那位年轻的警察打量了德林,又对了眼驾照,转身向一边走去。
十几个警察好像专门等候着德林的归来,听完年轻警察的汇报,纷纷向他围拢过来。
一位体态微胖的警察站在德林面前,从他的服装来看,显然不是交警,他的面目透着冷厉,“你就是德健?”
“是的!”德林说道。
“有一件交通肇事案需要你配合,请跟我们去一趟警局!”胖警察说道。
“没问题!”德林说道。
(三)
德林没有被带到交警队,而是被押到了公安局的刑警大队里,看来他们所调查的不是一件简单的交通肇事案!
他被带到审讯室里,有三位警官冷冷地坐在他的对面,其中那个微胖的警察坐在两人的中间。德林的身后跟着两位警察,他刚刚走到审讯台前的椅子前,就被两位警察按坐下去,“咔嚓”一下将椅臂上的格栏横在他的身前。
如果再给他配上一付手铐,简直就是一个地道的罪犯了!德林突然感觉自己的处境很尴尬。
德林有些激动,他用不满的目光盯向对面的胖警官。
“我知道配合警察查案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可你们这样对我,我感觉像受到了侮辱!”德林说道。
“可是你也应该知道,没有证据我们是不会随便带人的!”胖警察说道。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德林说道。
“要不要我给你提个醒?”胖警官的口气咄咄逼人,目光里放飞着无数的小刀子,俨然要将德林的内心洞穿。
德林显然不吃这一套,他愈发被警察的这种盛气凌人的态度所激怒,德林不屑地回敬道:“很有必要听到你的警示!”
“你很老道!”胖警察的目光更加犀利,他的声音低沉且富有穿透力。
“那是因为我心里没鬼!”德林说道。
“二月十四日你去了哪里?”
“双峰市!”德林干脆说道。
事实上那个时候德林还没有开上卡车,他正春风得意地做着白领工作,德林之所以能够干脆地回答问题,是因为堂哥对他所有生意上的情况做过详尽的讲述。
胖警官脸上微微浮出一丝笑意,但这缕笑意一点都不亲切,他显然看穿了德林在说谎。
“看来你是有备而来!”胖警官说道。
“不,那段时间我一直在跑这条线,即使是傻瓜也能记得清楚!”
“十四日晚八点左右,你的卡车行到了双峰市北环路的一个十字路口,你遇到了什么?”
“我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间经过那个地方,所以说我也忘记了自己遇到过什么!”
“说话为什么没有了底气?”
“你到底想知道什么?”德林的声音突然拔高,如果再这样盘问下去,没准真的让他们吓昏了头。
“你遇见了一对母子!”胖警察说道。
“有可能!”
“为什么说有可能?”
“如果你走在大街上,你会注意从你身边经过的母子吗?”
“可是这对母子死了!”
“她们死了管我屁事?”
“那段时间你刚好经过那个路口!”
德林笑了,一颗虚悬的心也落到实处,原来他们怀疑是自己撞死了那对母女,虽然那个时候自己并没有开车,但他完全相信德健也绝不会干这种事情,德健的卡车具有整套的保险,他完全没必要冒着犯罪的危险去做那种逃逸傻事。
审讯很快步入尾声,胖警官的脸色依然沉郁如水,他对德林说道:“刚才我们已经给了你机会,可你没有把握住!现在我们只好用事实来说话了!”
德林没听明白这句话内中的含义,他想找一个更合适的语言对胖警官的正告做出反击,他还没有想好,就被两个警察带出了门外。
德林被带到医院里抽取了一些血样,又被警察押回了刑警队。
夜晚来临,德林被按排到一间房内休息,房间里除了一张床之外什么都没有,一个年轻的警察将一个盒饭放到桌上,他对德林说道:“你必须在这间房子里住上两天,如果检测结果出来,证明你的清白,我们会考虑对你做出赔偿!如果你现在想好了,也算是你的机会!”
“我想睡觉!”德林说道。
年轻的警官皱了皱眉头,说道:“在没有确定疑犯之前,你还是个合法的公民,睡吧!祝你能睡得香甜!”
德林没有因为警察对他这种不公的待遇产生丝毫的怨言。相反,他对这种做法有些敬佩,他佩服胖警官的那种威严冷厉的面孔,更佩服他们这种步步紧逼的工作方式,如果是真正的罪犯讨教到这种攻心方式,恐怕早就崩溃了。
德林睡得很安详,几个月的疲惫仿佛突然找到了突破口,一发不可收拾,德林睡得昏天黑地,除了每日吃饭而外,他几乎都是在昏睡中度过。
第三天,那个胖警官推开了房门,脸上再也没有先前的威严,德林看到他的脸上竟露出了笑容,同时他也意识到自己香甜的美梦也做到头了。
“对不起,德健先生!经过DNA检测,你被排除了做案的可能!如果你要求赔偿,我们会考虑你的要求!”胖警察说道。
“我应该感谢你的床,很长时间没有这么安心地睡过了,谢谢你给了我这个机会!”德林笑道。
“感谢你的理解!”胖警官伸出手,与德林紧紧地握了一下。
(四)
德林开着卡车离开警局,他的身后一直跟着一辆浅灰色的“捷达”车,本来不错的心情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让他无法高兴起来。他以为警察仍然没有放弃对自己的怀疑,这些家伙正干着盯稍的勾当。
德林将卡车开进车库,那辆“捷达”停在了门口,堂哥德健正坐在车内,微笑地看着德林。
德健的状态异常的好,他的脸上洋溢着一层清亮的油脂,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此时的堂哥也有着脱胎换骨般的鲜活。
德健显然知道了德林所遇到的一切,德林刚刚钻进“捷达”车内,堂哥笑道:“感觉如何?”
“从来没睡过这样舒坦的觉!”德林笑道。
“在你之前已经有十几个卡车司机接受过警方的调查!”德健说道。
“他们有没有调查你?”德林问道。
“我是德林啊!他们没有理由找我!”德健笑道。
“当时我真的担心堂哥会与这件事有关!”
“你以为我会干那种蠢事吗?”
“除非你的脑袋里灌了水!”
“警察的样子是不是很哥怕?”
“如果是真正的罪犯,他肯定会垮在里面!”
德健突然大笑起来,“有一个司机把自己几年前搞女人的事都抖落出去了!还有一个叫祁二的家伙,进去后第二天就转到了看守所,他坦白自己曾经放过火,把他们领导的家给烧光了!”
“如果让堂哥进去,你会怎样?”德林笑道。
“我会把所有接受我的贿赂的领导们供出来,我给他们送过票子,送过女人,我还帮助他们做假帐,为他们购买过假发票!”
“天呐!你这么干我的生意也要做到头了!”
“所以说,这次你不是救了我,而是救了你自己!”
(五)
音乐很悠伤,是由萨克斯管吹奏出来的。镭射灯光随着乐曲的奏响,一点点暗淡下来,最后仅剩下几缕淡蓝色的光柱。
先前有如狂魔乱舞般的人群顿时沉寂下来,此时倒像些极富修养的绅士,纷纷地拥着自己的舞伴,默默地相互对视,仿佛久别后的重逢,一辈子看不完,一生也爱不够。
他们在舞池中轻轻晃动,在灯光下执手缠绵。
德林看着这些人们想笑。
假面具遮盖着每个的脸,那些塑料壳的后面不知隐藏着怎样的嘴脸?也许是位老大爷;也许是腰包鼓胀却没人敢亲近的半老徐娘;也没准是位细皮嫩肉长得却如恐龙一样的女人;那个瘦猴一样的家伙没准是一个刚刚从下水道里钻出来的奸贼!
如果把面具拿开,这些家伙还像现在这样相依相偎吗?
假面舞会德林也曾参加过,但没有这么暧昧和神秘,在这里他没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可是又是谁给他打了那个神秘的电话?
如果没有那个电话,现在的德林可能已经开着他的卡车来到了另一个城市。
今天早晨,德林正在一家公司里装货,接到一个陌生人的电话,里面却没有声音,过了一会,一个女人的笑声从电话里传来。
“猜猜我是谁?”女人说道。
德林想了半天没没有想出这个陌生人的名字。自己开上卡车以后几乎断绝了与过去熟悉的同事及朋友交往,他的心里始终有种自卑情结,虽然自己的收入要比那些白领们强过多倍,但文化阶层和体力劳动者毕竟是两个概念。
“对不起,我真的猜不出来!”德林说道。
“今晚有一场舞会,希望你能参加,也许你会有个意外的惊喜!”
“你……知道我现在做什么吗?”
“这并不重要!”
“谢谢!”
那一刻,德林心里生出几分感动。
德林来到舞厅,舞会已经开始了。所有的人都戴着假面,所有人都是一付狰狞可怖令人啼笑皆非的面孔。德林无法分辩出每一个人,他孤零零地站着场外看舞池中的人们,没有人向他打招呼,更没有人走到他的近前,一种落寞卑微的情感又一次生发出来,显然自己在这次聚会中是个无足轻重的人物,可以说是个多余的人。
德林找了个位置坐下,一位服务小姐拿着一只假面具送到德林的面前。
“对不起,我不用这个!”德林说道。
德林点燃了一支烟,向服务小姐要了杯绿茶,静静地等候着那个神秘人物的出现。
舞曲结束,人们四散开了,厅内的灯光从蓝色变成了绿色,依旧很暗淡,有雾气从棚顶喷射出来,片刻功夫舞厅里就变成了一个如梦似幻的幽明境界。
所有人的影子也变得模糊起来。
这情景让德林想起了在“秀女峰”看到的那一团团鬼气沼沼的弥雾。
德林环视着左右,仍旧没有人来到他的近前,所有的人都很冷漠,他几乎听不到一句说笑的声音。
德林的眼角急剧跳了几下,他下意识地吸了口烟,一股麻胀的感觉袭上了他的身体,他感觉自己不是参加什么舞会,俨然是走进了一场幽灵集会的游戏中。
音乐再次响起来,德林从没听过这种音乐,有鼓声,笛声,好像还有铙钹的声响,声音低沉且又尖细,由其是那一串嚓嚓的声响让他一下子又想到了幽灵的脚步。
德林突然生出了想逃的欲望,他按灭烟蒂,刚要起身,一个身影站在了他的面前。
是一个女人。
她脸上挂着一张黑色的鬼面,脖子上的项链很粗,好像用莹石做就,泛着绿光,漫布在假面上,显得有些恐怖,这付狰狞的面孔依然不能抹杀女人筄窕的体态,她穿着一身淡蓝色的长裙,修长的双腿泛着光亮,有如凝脂一般的细腻。她的长发披散在肩上,她的双肩的些窄,但那丰满的前胸愈发衬托出女人的婀娜。
德林想起了那个打电话的女人,但眼前的身影确实很陌生。
女人随着音乐微微扭动着腰肢,“一起跳吧!”女人说道。
这声音显然不是打电话的女人,她的声音低沉且生冷,根本没有那个女人的热情。
德林对女人笑了笑,“你是谁?”
“我们并不陌生!”女人说道。
“对不起,我约了朋友!”德林说道。
“也许你那个朋友就是我!一起跳吧!”女人说道。
“对不起,我不会跳这种舞,也没有兴趣!”
“可你喜欢女人!”女人又道。
“你好像对我很了解?”
“你对我也不陌生!”女人停止了跳舞,坐在德林对面的椅子上。
“你真的把我搞迷糊了!”德林笑道。
“其实你心里很清楚!”
“你能不能不用这种腔调说话?”
“你怕了?”
“有些紧张!”
“要不要知道我是谁?”
“非常愿意!”
女人纤细的手指伸向自己的假面,她没有马上把面具取下来,她的手指在面具上停留片刻,“我找了你很久!”女人说完将面具扯了下来。
绿色的莹光打在女人的脸上,好像一具失血过多的僵尸,女人瞪着眼睛盯着德林,面目毫无表情。
德林的心弦被轻轻地拨动,骤然一紧,很快又恢复常态,眼前的女人并非是行尸走肉,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她的眼里尽管流露着慑人的光亮,但那的确是一种活色生香的的眼神,就像一个玩皮的女孩正装腔做势吓唬她心爱的恋人。
德林对女孩轻轻一笑,“你到底还是认错了人!”
女孩盯着德林,将那只假面重新装在脸上,她说:“我不这样认为!”说完站起来轻轻地向后退去。
德林还想说什么,女孩已经消失在人群中。
音乐结束了,灯光重新亮了起来,德林看到自己的桌上突然多了一张报纸。刚才他并没有发现女孩有什么的动作,自己的桌前怎么凭空出现了这种东西?
德林拿起那张报纸,仿佛被人打了一个耳光,脑海里骤然出现了空白,那张报纸上印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那是一颗女人的人头,显然死去很久,脸上的血液已经变成了黑色,她的眼睛瞪着极圆,惨白球眼睛放飞着极度的愤怒,她的嘴巴半张着,有血从她的嘴里溢了出来,仿佛要把眼前的人物撕碎。
德林发现这张脸如果没有血迹,几乎与刚才的女孩别无二样,他扔掉报纸飞快地向外跑去……
(六)
德林离开舞厅之后身上残留着一种怪怪的味道,是种潮湿且发霉的味道,里面还加杂着檀香的气息,这气味让他极不舒坦,感觉像刚刚从腐烂的棺材里钻出一样,他回到家一头钻进了卫生间里。
德林躺在浴缸里做了几次深呼吸,渐渐地平息了紧张的心绪。他觉得这应该是个玩笑,是一个相熟的朋友搞的一个闹剧,只不过是这场闹剧搞得有些诡秘罢了。
如果是一场闹剧,那张报纸显然无法让人理解,德林记得那张报纸好像是当地的城市晚报,在这种报纸上登出如此血淋淋的画面简直是对读者的亵渎。德林后悔没有去看报纸上的文字,现在他回忆起来,自己并非是被那个血淋淋的人头所吓,他是被那个女孩与死者极其相似了面貌吓得没了脉。
第二天一早,德林照常出车,三天后顺利地返回了家乡。德林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来到街上的报刊亭寻找那张可怕的报纸,摊主告诉他一个月前确实有过这样一张报纸,但早就没有存货了。他来到报刊发行中心,终于找到了那张过了时的报纸。
现在再看这张头相,再也没有那天晚上的感觉,虽然这张报纸与那天晚上的没什么两样。这是一则寻尸启示,同时也是一桩杀人案的报道,报道说在城市郊外的一个枯井里警方发现了两具无名尸体,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和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死者大约死去四个月之久,由于枯井中的低温致使尸体保存完好,警方初步推断是这是一起交通肇事移尸案,但也不排除谋杀的可能。
从时间上看这起杀人案发生在六个月前,六个月前自己还没有开上卡车,但从警察发现尸体的时间上,也正是自己被调查的那段时间,德林一下子明白原来警方对他调查的正是这个案子。
德林觉得自己像吞了一堆垃圾,心里闷得难受。他万万没想到这件事情是如此的重大,可自己在这件事情上竟说了谎。虽然他有一百个理由不相信堂哥会与这件事情有关,可自己毕竟做了违心的事情,本来那件事过后让他心里结了一个疙瘩,现在这个疙瘩已经变成了一堵墙。
半年多的行车行经历让德林目睹了许多交通事故,他也看见那些无辜的生命车轮下凄惨表情,但眼前的女人显然不是瘁于事故,她的眼睛里放飞着极度愤怒,仿佛经历了一场彻骨的伤悲而引发的绝望的怒吼。
警察怀疑谋杀不是没有根据的。
一想起谋杀德林心中的那堵墙变成了一道寒冰,冷得他直打哆嗦。
(七)
“堂哥,二月十四日那天你真的什么都没看见吗?”
“你什么意思?”德健的眉毛拧成一团,本来不错的表情瞬间沉了下来。
“我看到了那个报道!”
“那能说明什么?”
“我对警察说了谎!”
“这么说你怀疑是我干的了?”
“你有一百个理由不去做那种傻事!”
德健微微一笑,拿起一支烟扔给德林。
“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不该对警察说谎!”
“可你已经说了!”
“二十多年我从没干过这种勾当!现在我后悔了!”
“你可以去自守!”
“如果我再有那样的机会……我想我会这样做的!”
“当然,如果你不想再做生意的话!”
“可这样做至少让我心里踏实!”
“混蛋!你想让你父亲永远坐在轮椅上吗?你想让债主每天堵在你的家门口讨帐吗?你想变卖所有的家产,一家人躲在乌黑腥臭的下水道里吗?”
“我不想这样!现在我感觉已经失去了自己,我想找回自己,我不想更名改姓!我只想堂堂正正的生活!”德林也有些激动,他甚至想给堂哥一记耳光。
“王八蛋!”德健突然站起身来,德林的脸上一阵火辣辣的刺痛,堂哥首先给了他一记嘴巴。
“没人逼你!德林!过去我觉得你读过书懂得一些事理,没想到你他妈竟是个没人味的白眼狼!”
德林捂着脸怔了片刻,激动的情绪被这一嘴巴打得一干二净,头脑也清醒了许多,是的,没人逼他去更名改姓,堂哥之所以这样做全是为了帮助自己,自己有什么理由感到屈辱和愤怒?
德林眼睛里有种潮湿的感觉,一股热流从眼里淌了出来……
(八)
德林很久没有享受到这种有规律的正常生活。
白天八点钟出车,下午五点钟回家,就像曾经在公司里做事一样,舒张有驰,轻松自如。
这批生意是德健从一个建筑公司老板的情妇手里挖出来的。这个女人不但做着大老板的“金丝雀”,同时也在德健的怀里缠绵。女人最早是德健在驾校里的师妹,那个时候就已经与德健吊上了膀子,后来小师妹傍上了建筑老板,两人一直没有脱离干系。建筑老板有钱有势却精亏肾竭,床上的活儿日渐不支,德健恰到好处地添补了小师妹生理上的空白。所以说德健想在建筑老板身边挖活,好像在地上弯腰捡钱一样容易。
德林每天的工作是给工地运送材料,这种工作不但轻松,收入也很可观,他干得愉快开心,几天前那种失去自我的感觉也逃得无影无踪。
德林的父亲已经出院回家,他的腿伤还没有痊逾,老人家为了省钱说什么也不肯在医院住下去。
父亲回家的那天起,德林就在外面租了房子。自己现在的状态与过去完全是两回事,他担心被父亲看出来,从而引起老人家的伤心。
一个人的生活倒也清闲,这天晚上德林早早收工,在食品店里买了两样熟食,回到他租住的房里喝了几瓶啤酒,躺在床上安然睡去。
半夜里德林被手机铃声惊醒,是德健打来的电话,德健告诉他自己在一家酒店里喝多了,要德林赶到酒店开回他的“捷达”车。
这是一家偏僻的酒店,门前灯光幽暗,没有耀眼夺目的霓虹,十几辆轿车排在门口,显示着酒店不俗的底气,德健浅灰色的“捷达”车就停在这些车子中间。
德健在电话里告诉过德林,车子没有锁,要他直接开车回去,德健的声音外还夹杂着几声女人的调笑,看来堂哥今晚是不想回家了。
德健的这辆车子买了不到一个月,车里还列留着皮质的清香,德林坐在车里摸了半天才找到感觉,是种不错的感觉,有着成功者的欣慰,
德林暗暗留恋起这种感觉,不知什么时候自己才能真正地享受到这种欣慰?
车子离公路比较远,他必须将车子倒出车位才能开上公路,车后的光线有些模糊,德林挂上倒挡,他发现这辆崭新的车子竟没有倒车灯!身后的光线依旧模糊一团。
德林缓缓抬起离合器,轿车像一只惊醒的灵猫,,如箭一般向后窜去,德林听到砰地一声轻响,他迅速踩住刹车,回头望去,车外光线迷漓,什么也没能看到……
德林将车子开进德健的车库里,正要关灯离去,看到车子尾部有一团污浊的东西格外醒目,他走到近前,心脏格登一下紧缩,那竟是一团鲜血!
血迹还没有干透,几缕清亮的血液像爬虫一样涌动。
自己在回来的时候并没有遇到什么事情,车子上怎么会沾上血迹?
德林突然想起在酒店倒车的时候那声轻微的响动。难道自己撞上了什么东西?
当时他已经回头看过,并没有发现外面有任何异常!
德林用指沾了一点血迹伸向自己的鼻孔,一股腥骚的气息刺激着他的嗅觉。心绪稍稍安定下来,他记得曾在一本书上看过,人血的臭的,而狗血才是腥的,眼前的鲜血显然不是人的,也许是一只倒霉的野狗撞上了他的车子。
德林找到一块抹布将这片难看的脏物擦去……
德林运送的材料是在市郊的一个采石场装货,去采石场要走上几公里的山路,山路的旁边有一堆老旧的土坟,土坟大部分已经陷落,只剩下一米多高的土丘,土丘的旁边开了一个洞,对着山路的方向。德林每次经过土坟都不敢往洞口里观望,他害怕自己会对这个鬼森森的东西产生怪异的幻觉。
这天下午,德林装完货经过土坟的旁边,突然听到一阵沉闷的声响,卡车像一面残破的老墙软软地瘫向一边,卡车的轮胎爆炸了。
德林换好轮胎,夜晚已经来临,他回到车上起动马达却没有马上离去,他被眼前的一个灵物吸引了——那是一个金黄色的狐狸。
狐狸站在卡车前,瞪着机灵的眼睛盯着车上的德林。它身上的茸毛油光发亮,像披了一层金色的缎子。
德林暗暗惊诧于眼前的小动物,在这个繁华的都市里有这种灵物的出没实在是难得!
他突然产生了一种捕捉的欲望。
德林跳下卡车,小东西显然知道了德林的意图,向旁边跳了跳,它没有飞快逃逸,它显然是有意地挑逗着德林。
德林跟着眼前的灵物渐渐地逼近了土坟。
小东西没有了,它钻进了土坟里。此时,德林已经忘记了害怕,他已经被小东西激起了兴致,他趴在洞口向里面观望,眼前漆黑一团,他探着脑袋继续向里伸展,他闻到了一股发霉腥臭的味道,德林这才回过神来,明白自己处于何种境地,他想收回头去,可是已经晚了,一张大手突然扯住了他的头发,德林怪叫一声拼命挣扎,那张手却扯得更紧,就像几个月前在“追灵桥”上要他性命的那张无形的魔掌,注定要将他拉进地狱!
德林听到自己的骨节地嘎嘎做响,身体一点点向洞内移去,洞里响起了尖厉的叫声,那简直是魔鬼的惨叫……
德林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半天才平息下来,自己刚刚做了一个噩梦。
可是梦中的那个可怕的叫声依然没有离去,它一直在耳边响个不停。
德林听出是自己手机在响。
是德健来了电话。
德健的声音显得分外的紧张。
“德林,你现在在哪?”德健问道。
“在家!堂哥,有事吗?”
“昨晚开车回家的时候你有没有撞到人?”
“没有!”
“有人看到你撞到人后跑了!”
德林突然想起车后的那滩血迹。
“我感觉好像撞到了东西……可我没有看到人……”
“是个老人,脑袋已经摔裂,可能已经不行了!”
“……我……我马上去投案……”
“晚了,警察已经勘察完现场!”
“可我并不是故意的……”
“不管是什么原因,你都会面临两种情况,如果老人死了,你就得进监狱,如果他残废了,你就得供养他一辈子!”
“……堂哥……我该怎么办?”
“你记住!你是德健,德健在这天晚上根本没有回家,你有足够的证人证明你与这件事没有关系!”
“那个目击者怎么办?”
“他根本没有看清车牌!”
这一刻,德林突然意识到从今天起,自己彻底变成了德健,他再也不可能找回真正的自己了……
第四章 孤坟·女人
(一)
事实上德林白天运送货物的地方确实在山间的一个采石场,去采石场也的确要经过路边的一个孤坟,与德林梦中所描述的土坟完全一样。一开始他并没有感觉这个孤坟有什么不妥,时间长了脑海里渐渐地产生一些怪异的联想,虽然他尽力压制着这些恼人的怪想,潜意识里还是埋下了萌动的种子,所以说德林做了那个可怕的梦境不难理解。
让他真正感到可怕的并不是那个梦,而是惊梦醒来后的现实。
堂哥告诉他出事的消息后,德林开始过上了胆颤心惊的日子。他每天都会跑到报刊亭买上一份当天的报纸试图了解事情的真相,可他一直没看到有关这方面的报道,十几天之后德林紧张的状态才得以缓解,看来事情并非像德健所说的那样严重。如果老人死了或者伤情严重,媒体和警察绝不会这样风平浪静,十几天来德林没有接受过任何人的调查,他甚至没有听到有关这件事的一丝议论。
不幸总不能停留在一个人的身上,如果那样的话上帝简直就是一个有眼无珠的混蛋!
没准那个老人现在正在家中抱着孙子享受天伦之乐呢!
轻松的感觉又重新回到了德林的生活中。
下午,天空下起了细雨。
德林装好石料驶出采石场。
青青的绿草,绵绵的细雨,天地间一片朦胧的景色。
久居城市生活很难享受到这种富有诗意的情调,德林被这种如梦似幻的境界陶醉了。
这是一种久违了的风景。
在大学里,德林曾与他的女友小叶子走过这种风景,那是一段让人回味往事,小叶子是个天真浪漫的女孩,与德林相恋三年之久,每到雨天她总是约德林出去,没有雨伞,没有雨衣,清亮的雨丝打湿了两个人的身体,却温暧着两颗年轻的心。
那同样是一段让人伤心的往事。
小叶子天性浪漫,却又是个倔强的女孩。德林能够与她走在一起也源于小叶子这种不寻常的性格。
那是大二那年的一次春游,德林与班里的几个男生及四五个女生去“望天崖”看日出,小叶子就是其中的一员。到了晚上,一群男女挤在山间的石洞里等待着早晨的太阳。
山野的夜晚与城市的夜晚完全是两个概念,那天应该是月圆的日子,在这里却看不到一丝月光,嶙峋的山峰阻挡了月色的漫柔,山谷间是一幅夜黑风高的世界。石洞里的气氛却充满了生机和愉快,一群男女架起了篝火,围坐在簧火前推杯换盏,狂饮笑叫。
到了后半夜,一个女生的尖叫淹没了洞里欢快和气氛,那个女生从洞口的方向踉踉跄跄地跑到众人中间。
“洞外有什么东西!”女孩颤颤惊惊地说道。
德林记得是男生崔景峰第一个走到洞口的,崔景峰去的时候满脸的得意,他指着那个吓呆的女孩说:“改名吧!你应该叫耗子!”说完大步向洞口走去。
崔景峰站在洞口向外看了看,几秒钟的功夫,他也窜了回来。崔景峰的脸色与那个女孩一样的白,“……没错……真的有东西……是一双眼睛……”
德林与另外一个男生共同走到洞口查看,他们果然看到了东西,离洞口几十米的地方有两颗绿色的光亮在闪砾,那是两颗亮光飘乎不定,一会变成了绿色,一会又闪出蓝色的光。
“是狼吧?”那个男生紧紧地抓着德林的胳膊说道。
“狼的眼睛没有这么大!”德林说道。
“是熊?”
“熊的眼睛有光吗?”德林说道。
“它飘起来了!”
随着男生惊愕的话语,那两颗亮光晃晃悠悠地飘荡起来,像一对徐徐升起的天灯。
“好像不是动物……”德林说道。
“是幽灵……”
男生的话还没有说完,有风从洞外吹响,男生撒开德林的胳膊向洞里跑去,德林也踉踉跄跄地返回洞中。
一群男女看见两人的模样立刻意识到外面的可怕,这时竟有女孩生哭了起来。
“哭什么哭?我们有这么多人!”德林故做镇静说道。
“我想方便!”一个女孩说道。
女孩说完,大家立刻意识到事情的复杂性。这是一个十几平米的石洞,没有任何遮拦和隐蔽的地方,做为一个青春少年的女孩子确实有许多不便之处。
更要命的是经过女孩的提醒,所有人的身体都有了反应。刚才大家推杯换盏喝了许多饮料和啤酒,现在紧迫感已经降临到每个人的身上。在这种众目睽睽的环境里方便别说是女孩子,就连男生都感到尴尬。
德林建议,灭掉篝火,男左女右就地解决。
崔景峰喃喃说道:“灭掉篝火,就意味着我们在黑洞里过上一夜,我们火柴已经用完了!”
这又是一个要命的问题,每个人都知道在这黑暗的环境里过夜,不仅是恐惧,而且还有寒冷。
最后的结果是篝火照燃,男左女右,互不注视,各行其事。
男生们这时彻底显出了厚颜的本色,转过身去毫无顾忌地行起事来。
这时德林听到有人喊道:“小叶子!你去哪?”
德林回过身去,女生中间唯独少了小叶子。
十分钟过去了,没有见到小叶子回来,二十分钟以后小叶子依然没有回到洞内。德林建议几个男生一同出去找,却没有一个人回应他,德林拿起手电筒一个人走出洞外。
德林在一个山崖的角落里找到了小叶子,此时的小叶子正捂着脸蜷缩地上悄悄的哭泣,看到德林的到来一头扑到他的怀中。
“为什么不回去?”德林问道。
“那双眼睛就在洞口……”
德林看到那两颗眼睛果然移动了洞口前,他举起手电筒向那个神秘的东西照去,两团金色的莹火虫飘然向远处飞去……
那天早晨,德林没有与同学们一同看日出,他与小叶子早早地离开了“望天崖”,那一刻他突然发现,与这个清纯倔强的女孩在一起,要比看日出还要美妙和陶醉。
然而正是小叶子的倔强和清纯性格,过早地走完了她美丽的人生之路。
大学毕业后,小叶子没有像德林那样幸运,经过一年多的奔波终于在一家翻译公司里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搞外文翻译不是小叶子的专业,可她出色的外语水平足以能胜认这份工作。
小叶子每天要翻译大堆的商务公文,常常要工作到很晚才能回家,工作虽然辛苦,但总算有了一种归宿感,小叶子对这份工作还是十分珍惜的。
翻译公司的老板黄总是个鳏夫,妻子过早地离开了他,黄总也算得上是正直的人,二十多年来一直没有找女人,也从没有搞出过让员工谈笑的“花料”。
黄总的儿子铁成却是个风流成性的花花公子,最早在公司做事,后来由于这个无耻的东西屡屡对公司的女职员进行骚扰和侮辱,被他父亲赶出了公司。
小叶子来到公司后,铁成很快就闻到了“鲜”味。
铁成开始给小叶子送花。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碰到了一个棘手“刺梅”,让铁成心痒难捱却无从下手,每次送去的鲜花都被小叶子毫不客气地拒绝。
(二)
德林记得有一次去接小叶子,当时已是夜晚来临,公司的员工早就走尽,楼下停着一辆崭新的“别克”车,小叶子走出办公楼,“别克”车里走出铁成,他的怀里抱着一大堆鲜艳的红玫瑰横在了小叶子身前。
“这是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如果你不接受,我会这样永远地送下去!”铁成说道。
“如果你喜欢做这种无聊的游戏,那是你的自由!”小叶子说完挽着德林的胳膊离去。
德林听到身后有一口痰重重地喷在地上。
七月十五日,德林永远记住了这个让他流泪的日子。
这天晚上,小叶子仍旧在公司里加班工作,铁成推开了他的办公室。
铁成推开房门后又锁紧房门。
铁成脱掉了自己的衬衣。
小叶子闻到了一股浓重的酒气。
“你想干什么?”
“干我早就想干的事!”铁成的眼睛已经红了。
“我要喊人了!”
“可以,现在整个大楼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你应该想到后果!”
“这种话很多女人都对我说过!”
“如果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就会跳下去!”
此时的小叶子已经拉开了窗前的玻璃门。
铁成冷冷地笑着:“如果今晚得不到你,我就会从这里跳下去!”
小叶子什么也没说,回过头,一脚踏向窗外……
小叶子走了以后,德林再也没有遇到像小叶子一样的女孩。
这也是他一直独身的原因。
有泪从德林的眼里流出来,窗外更加朦胧。
雨还在轻轻地下着。
德林试去眼角的泪痕,眼前出现一团蓝色的影子。
那不是小叶子的身影吗?
德林的眼睛子亮起来,细雨中一个女孩正沿着德林行车的方向舒缓地漫步。
女孩穿着一件蓝色的雨衣,有风吹在她的身上,拂起她的雨衣,像一团飘荡的云。
她就是小叶子!
飘逸的身栽,细瘦的腰肢。
德林行到女人的近前,一颗驿动的心又恢复了平静。
眼前的女孩要比小叶子清瘦得多。
她显然不是小叶子!
但这个女人肯定也像小叶子一样有着浪漫的性格和雅致的情调,不然她不会一个人在这寂寥的山野间体味这种诗意的风景。
女人听到卡车的声音,离开小路,她站在路边,向德林招了招手。
果然是一个很独特的女人!
蓝色的雨帽遮住了女人的面部,她的鼻梁上架着一付黑色的墨镜,让德林看不出她的脸。
这种天气里有着如此的装束让人感到神秘且别有一番风味!
德林为女人打开了车门。
女人坐在车里没有说话,她静静地望着窗外的细雨,心里仿佛蕴含着太多的心事。
“够浪漫的!”德林轻轻笑道。
“是心里孤独!”女人说道。
“这是很难得的风景,它确实能让人想起很多往事!”德林说道。
“很多往事对我来说是伤感,而对你来说也许是恐惧!”
德林打量着女人。
“看来你对我并不陌生!”德林说道。
“相信你也会记得我!”女人说道。
“你的话让我有些紧张!”德林说道。
“为什么紧张?”
“我想起了一个已故的女友,你真的很像她!”
“你到底想起来了!”女人说道。
德林再次打量起女人,他感到自己的毛孔一点点扩张,身上生起几丝雨水淋过的凉意。
“……不……你不是小叶子!”德林的声音少了一些底气。
女人没有说话,她抬手拨开头顶的雨帽,摘下墨镜,一头瀑布般的长发倾泻下来,女人低着头慢慢地转向德林。
女人回头的那一刻,德林的头发根几乎立了起来,那一头秀发简直是小叶子的复活,当他看清女人的面孔时,悬起的心脏砰然落下,砸得胸膛水花四溅,泛起滚滚热潮。
德林轻轻一笑。
眼前是一个陌生的女人!
“你让我虚惊一场,我以为是我的小叶子回来了!”德林笑道。
“我相信你很有城府!”女人面无表情地说道。
“你为什么这么说?”德林问道。
“看着我!你会认出我!”女人说道。
眼前的女人确实有几分印象,德林好像在哪见过这个面孔,记忆像一团灰色的雾,迷茫且散乱,德林拨开雾障向深处追溯。
这时,他闻到一股潮湿且发霉的气息,这种气息里还加杂着一股檀香的味道,德林的心脏一紧,那团灰雾骤然开裂,他看到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不错!眼前的女人就是几个星期前在假面舞会上见到的那个神秘女孩!
女孩像第一次见到时一样,瞪着怪异的眼睛盯着德林!
那是一双很有神的眼睛,虽然她做得有些夸张。
德林心里有些发虚,却没有那天晚上的惊恐,他完全分辩得出眼前的女孩是个活生生的人!
“我想起来了,”德林镇静地说道,“几个星期前在一个假面舞会里我们见过!”
“其实你最应该想起的是假面舞会以前的事情!”女孩微微地笑了笑。
“以前我们好像并不认识!”德林说道。
女孩没有说话,她沉默了片刻。
“停车!”女孩说道。
“你去哪?”
“回家!”
德林望着窗外,卡车已经来到了那座土坟的近前。
“可这里是野外!”
女孩盯着外面的土坟说道:“那就是我的家!”
德林一脚踩住刹车,耳边响起了铜锣般的轰鸣。
女人跳下车去,攸然没了踪影……
第五章 德健
(一)
德健屈指算来,从自己第一次出事那天起,已经经历了四起让他险些丧命的事故。每次事故的发生都是被一些诡谲怪异的东西吓得脉搏失控。他相信人世间是有鬼的,那个可怕的幽灵正准备时时刻刻拿下他的性命。
德健很清楚这个可怕的东西为什么会降临到自己的头上。
但他不想回忆那段让他追悔莫及的往事。
在悔恨中生活是弱者的表现,只有勇敢地面对现实才是真正的强者!
多少年来自己正是用这种信念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闯出了自己天地。
人生是苦海,当你搏过这片苦海才能尝到幸福的滋味,德健觉得他已经爬上了苦海的彼岸,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没能充分享受幸福的滋味,却一下子踏进烂泥里。
这是种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如果生活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宁愿回到那片苦海里继续挣扎,也绝不过这种地狱一般的日子!
可是,人生还有第二次选择吗?
现在自己终于从这潭烂泥里拔了出来。
虽然这番挣扎让他付出了太大的代价。
这就是他的命!
德健相信命运。
半年前德健曾找过一个算命的先生给自己卜过一卦。
先生说“孬人一生骑大马,良者落迫地上爬!”
先生告诉德健:“你是骑马的命!”
德健不是傻瓜,他完全明白先生话中的内涵——自己是个孬种!
但命好!
那天,德健将身上所有的钞票都扔给了先生。他知道遇到了高人,先生已然洞悉了他的状况,他没有像所有的江湖骗子那样将自己吹得天花乱坠,他直言了自己的品性,同时也道出了德健心底的玄机。
德健内心也承认,自己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人的命运并不是以本性的善恶来按排的,它有自己运行的轨迹。
所以说堂弟德林的倒霉那也是他的命!
德林之所以有今天,那是他命中注定的坎儿!
没有人能够救他,因为根本没有人能够与命运抗衡!
德林开上卡车,遭遇到与德健同样的惊魂之后,德健晦暗的情绪开始一点点舒展,他知道自己的命运就要出现转机,那场灾难已经转移了目标,它正悄悄地降临到另外一个人的头上。
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同时也是他努力的结果!
人虽然无法抗击命运,但完全可以与灾难抗衡,德林能否走出这场灾难,那就要看他的能力和造化了。
命运没有丑恶,没有阴谋,没有责难,所有的存在都是命运的使然!
(二)
生活是如此的美好!
德健停下卡车的日子,全身心投入到另一种生活中,那就是享受生命的快乐。
最初的日子里他与朋友们一起喝酒、蹦迪、泡吧、找小姐,玩过乐过之后,心里竟生出一种莫名的虚无感。他甚至回味起坐在卡车上那种忙忙碌碌的生活。
一次偶然的机会,德健彻底摆脱了虚无的感觉,他的心情像刚刚绽开的花朵又逢雨露的滋润,充满了勃勃的生机。
德健感觉这下自己真的活出了滋味!
德健遭遇了爱情。
虽然那仅仅是一夜的激情,但德健相信那是他生命旅途中最为壮观的情感。
“月朦胧”酒吧位于城市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德健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事实上他也不屑于来这种没有名气的地方消遣。他经常光顾的是那些大型娱乐城、靡艳的夜总会和豪华的酒楼。以德健的实力,他能够玩得起这些奢华的东西,奔波了这么多年他一直在人生的底层中周旋,看尽了白眼和鄙视,现在自己能够抬着脑袋做人,也绝不会弯着腰去享受。
那天晚上,德健接到海通公司李部长的电话,要他去他家里搓麻,德健放下电话悟出了李部长搓麻之外的含义,自己的很多生意都是从他那挖来的,除了逢年过节要表示必要的意思之外,平常的日子也要适当的打点。自从德林取代了自己的位置,他一直没有好心情去应酬他,李部长显然不会舒心,自然会给德健打来电话。
德健带足了钞票,他在李部长家的麻将桌上吸了几支烟的功夫,就把身上的钞票全都移到了李部长的口袋里,德健表示手气不佳,再玩下去他得把车子押进去!尔后,德健离开了李部长的家门。
如果是白天,“月朦胧”酒吧显然没什么特色,晚上却别有一番风景。它的门口缀满了银色的霓虹灯,远远看去像一条从天而降的瀑布,泛着薄薄的雾气,滚动着璀灿透明的浪花。
德健有种口渴的感觉。
于是他很自然地将车子停在了“月朦胧”酒吧的门口。
他觉得在这种地方喝上一杯冰啤应该是种很好的享受。
德健走进酒吧里却再也不愿意出来了。
音乐很忧伤。
这里没有迪厅的疯狂,也没有夜总会的喧哗。这里的人衣冠楚楚且面色沉稳。
德健找了一个位置坐下,叫了两杯冰啤,慢慢喝下,他对这里的环境他一时还不太适应,但感觉确实不错。
接着德健看到一个人,这个人让德健把“月朦胧”酒吧与一般的娱乐场所区分开来。
那个人是位老教授,德健曾在八年前见过他,现在的老教授与八年前没什么区别,只不过是头发比过去少了许多。
八年前德健还没有买上卡车,他在一家搬家公司里打短工。那天他与几个工人给教授家里搬家。德健搬着一部电脑不小心摔倒在地,机箱当时就变成一只瘪盒子,老教授摸着他的电脑心疼不已,他说这里面存着他的论文。当时德健吓得没了脉,他趴在地上不敢起来,老教授扶起德健,并安慰着他:“论文没了可以再写,只要你没事就好!”
那个时候一部电脑要花上上万元的钞票,而老教授没让他赔一分钱。
德健感动得几乎落泪,同时将老教授的形象深深地印在脑海里。
此时的老教授正坐在他对面的一个方桌上,他的双手握住一个中年女人的手,老教授半低着头,仿佛有无限心事要对女人诉说。
那个女人当然不是老教授的妻子!
德健重新打量起酒吧里的男男女女,他没有发现那种浓妆艳抹轻佻乖张的小姐,也没看到那些飞扬拔扈放荡无忌的男人。
这里的人们个个都很平静,平静得像一群绅士和淑女。
德健意识到自己进入了一个非同寻常的圈子里。
他突然有种拘谨的感觉。
一缕玫瑰花的清香飘进了德健鼻子里,一个女人的身影站在了德健近前。
“我可以坐这吗?”女人说道。
“当然可以!”德健点头说道。
女人大约有二十七八岁样子,一身淡红色的长裙。她的眉毛很细,向着眉间微微地收拢,她的嘴唇显然也打过唇膏,是那种无色透明质地,显得颇为端庄和素雅。
她的脖子上没有饰物,她的耳朵上也没有任何装饰,这是在城市女孩中难以想象的事情。
德健曾接触过无数的女孩,却没一个有着眼前女人的情调。
德健不自然地对女人笑了笑。
“看来你也是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女人说道。
“是的,第一次!”德健说道。
女人不再说话,她扭过头看了看舞池中翩翩起舞的人群。
德健发现她的眼睛里竟有一层清亮的泪痕。
“喝点什么?”德健说道。
女人回过头,用纸巾擦了下眼角。
“我从没喝过酒,今晚我想试试!”女人说道。
德健招来服务生,要了两杯干红酒。
女人握着酒杯,对德健微微一笑,尔后一饮而尽。
德健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也端着啤酒一饮而尽。
紧接着女人又喝掉了第二杯酒。
“你会醉的!”德健说道。
“我就是想感觉醉的滋味!”女人说道。
女人又叫了两杯酒。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德健问道。
“来这种地方还有名字吗?”女人苦笑道。
德健没了话头。
女人很快又喝完了那两杯酒。
德健看见她的脸上飞出了两片粉红的云彩。
“走吧!”女人说道。
“去哪?”
“听你的!”
德健的胸膛里像飞进了闪电,将他迷朦的心境照得清彻透明,紧接着他的心脏狂跳起来。
德健不是情场上的菜鸟,他有过与无数女人狂欢的日子,可是没有一个有着眼前女人的内涵!
这是个受伤的女人!她不是那种轻浮放荡婊子!
没有一个女人让他如此心跳过!
没有一个女人让他如此动心过!
那是一个怎样的夜晚!
那是让德健一生都无法忘怀的夜晚!
女人躺在床上,紧紧地拥着德健,她没有肮脏下流的叫吼,也没有放荡无忌的呻吟。
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德健:“……爱我……用心地爱我……不要忘记我……永远爱我……”
于是,德健爱了女人一遍又一遍……
第二天早晨,德健睁开眼睛,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他的家门。
一开始,德健怀疑家里会少了什么东西,他检查了所有的物件,什么都没有少。
女人没有带走任何东西,却把他的心带走了……
(三)
德健每晚上都到“月朦胧”酒吧里去。
他要找回被女人带走的那颗心。
心里有爱,人就会活得充实,德健心里像燃起了一片炽热的火焰,烧得他血脉贲张,精神倍致。
德健充满希望地来到“月朦胧”酒吧,又满是失望地回到家中。
一夜的缠绵之后,德健再也没见到那个让他梦牵魂绕的女人。
十天以后,德健心中之火渐渐烧成灰烬,他知道那场缠绵就像一场春梦,再也不会复还了。
在这段时间里,德健知道了这个不起眼的酒吧里其实有着不小的名声。这是一个特殊的小圈子,这里面活动的是一些有文化有品味的城市白领。
每一个来到这里的人大都是遭遇过感情波折的受伤者。
他(她)们来到这里寻找情感的慰藉。
说白了这里就是时下最为流行的“一夜情”贩卖场。
所不同的是这里没有色情场所的鱼龙混杂,也没有赤裸裸的金钱交易。这里的每个人都没有名字,但是每个人都有种看破红尘的豁达。他(她)们不必担心在这里会惹上麻烦,一夜过后,烟飞云散,所有的激情和浪漫都不会在他(她)们记忆留下任何踪迹。
德健明白了这场游戏的规则,才知道自己是个十足傻帽,在风月场里混了这么多年竟然陷进了一场游戏中,这不是他的性格,德健很快调整好自己的心态,重新回到现实,这种觉悟同样让他感到舒心,旧的梦想破灭了,新的希望又重新升起。
德健一如即往地来到“月朦胧”酒吧,他不是为了寻找那个女人,他想在这个圈子里找到一个让他继续心跳的女人。
德健的觉悟没有出现想象的效果。
这天晚上,他确实遇见了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也确实让他心动。
心动得让德健的灵魂飞出体外。
在他的灵魂出窍的一刹那,德健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命运再次出现了转机——
那个可怕的幽灵重新回到了他的身边……
(四)
德健坐在“月朦胧”酒吧里最显眼的位置上。
灯光的灰暗,让他觉得自己还是不够醒目。
他恨透了这种该死的灯光。
半个小时过去了,没一个女人坐到他的身边。
德健喝尽了第三杯冰啤。
德健不想主动去寻找女人。
他喜欢那种愿者上勾的感觉。
其实德健不是不想主动出击,他是被自己的主动出击吓怕了。
在这种人灵鬼精的地方,稍有不慎就会被人看透了骨头,让你难堪,让你无所适从!
昨天晚上德健被一个漂亮的女孩差点笑进地缝里去。
德健第一眼就看中了那个女孩。
在这之前,德健正在与一个老女人交谈。
老女人大约四十多岁的样子,穿戴也颇为讲究,她的身上飘着一股淡淡的玫瑰花香的味道。
德健之所以能够与这个老女人进行短暂的谈话,也源于这个女人身上的这种味道。
这让他想起十几天前那个受伤的女人。
“我可以坐在这吗?”老女人微笑地看着德健问道。
德健望着眼前的女人,心里敲了一阵锣鼓,他本想找个理由拒绝,这会他就闻到了那股玫瑰花香的味道。
于是德健点了点头。
老女人显得很欣慰,对德健感激一笑坐了下去。
此时,德健对自己的盲目懊悔不已。
自己虽然不是人精鬼灵的人物,毕竟还是个小伙子,与这种老女人一夜激情,也太他妈的不把自己当人了吧!
德健心里暗暗地骂着自己。
“你好像并不喜欢我的到来?”老女人说道。
“不……其实……我在等着我的女朋友……”德健说道。
老女人没有一点尴尬,她从容地对德健笑着,轻轻地拿起自己的手包。
“对不起!”老女人从容地离开了德健。
这会,德健看到了那个漂亮的女孩。
女孩刚刚坐到离他不远的位置上。
德健起身向女孩走去,他知道这样的尤物如果不赶快行动恐怕轮不到自己了。
德健很顺利坐在了女孩的对面。
女孩的表情很平静,看不出她有忧伤的滋味,德健还是很事故地讲出了第一句话。
“你的心情不是很好!”
“是吗?”女孩对德健轻轻一笑。
“是你的眼睛告诉了我!”德健尽力地表现着自已。
“不是不好,而是很矛盾!”女孩平静地喝了一口绿茶。
“能说说吗?”德健抬手给女孩斟满了茶。
女孩轻轻地叹了口气,“我想起了司马光说的几句话。”
“是什么话?”
“德才全尽谓之‘圣人’,才德俱之谓之‘愚人’,德胜才谓之‘君子’,才胜德谓之‘小人’,你怎么看待这几句话?”
德健的脑袋当时就大了,半天没回过神来,他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东西,让他来解释等于用刀子扎他的心窝。
德健喝了口啤酒,对女孩微微地笑了笑。
女孩也喝了口茶等着德健的回答。
“古人的绕口令也值得我们去琢磨吗?”德健尽力压抑着自己起伏的胸膛。
女孩的细眉挑了起来,“你认为这是绕口令吗?”
“那是什么?是诗……还是词……”
女孩嘴里的那口茶一下子喷了出来……
德健切实体味到主动出击的痛苦,稍有不慎就会在这里出尽洋相,不要说是一夜激情,就是连继续说话的机会也没有了。
那晚,德健一边打着手机,一边离开了女孩。
灯光终于亮起来。
德健正了正身子,点燃一支烟。
一曲音乐奏响,灯光又重新暗了下去。
德健没听过这种音乐,不是忧伤的曲调,也不是欢快的舞曲,它的调子低沉且舒缓,时尔发出几声铙钹的脆响,让他产生心冷的感觉。
酒吧里有人进来,也有人出去。
进来的是一个人,出去的是两个人。
没有出去的大都找到了知已,他(她)们要么坐一边嘁嘁私语,要么在舞池里拥抱缠绵。
德健有些忌恨这些道貌岸然的男男女女,明明在做着偷鸡摸狗的勾当,干嘛要这样没完没了的折腾?
音乐奏响不久,德健感觉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德健以为有人瞄上了他,所以他显得愈发沉稳和不动声色。
德健喝着酒,默默地注视着舞池中起舞的人群。
舞曲已经过了一半,没一个人走到他的面前。
德健环视起周围的人们。
没有人盯着他,台桌上很少有孤单的女人。
一个白色的影子引起了德健的注意。
这是整个酒吧里唯一孤独的女人。
那个女人穿着白色的长裙,乌黑的长发披在她的脑后。
女人与德健隔着三张台桌,背对着德健,让他无法看到她的脸。
德健看到有两个男人彬彬有礼地走到女人面前,而后又讪讪离去。
德健放弃了对白衣女人的奢望。
她显然已经有了归属。
德健回过头来。
无意间他发现白衣女人已经移到了另一张台桌上。
那个位置距德健还有两张台桌的距离。
她仍旧背对着德健,微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的什么东西。
德健以为自己刚才看花了眼,这个女人原本就是坐在那里的。
这种昏暗的地方,看花了眼应该是很正常的事情。
德健不再注意她。
他的目光锁定在一个黄头发的女孩身上。
那个女孩刚刚从一个男人的桌上离去。
这时德健的余光中又出现了那团白色的影子,他扭头看去,
白衣女人的竟坐在了德健身边的那张桌上。
她仍然背对着德健。
这下德健知道刚才并没有看花眼,这个女人正向着自己一点点移近。
可是德健已经不在乎这个神秘兮兮的女人。
他的目光又重新落到黄头发女孩的身上。
那个女孩正向德健这边张望。
德健重新正了正身子,轻轻地饮了口啤酒。
这时,德健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这味道让他有些紧张。
德健寻着味道的来源转过头去,暗暗吃了一惊。
那个女人已经坐到了他的桌前。
女人仍然背对着德健,她的手里拿着一枚小镜子,正对着镜子欣赏着自己的脸。
那种奇怪的味道愈发浓重起来。
德健的嘴唇颤抖了。
在这种幽暗的光线下没有人能够从镜子里看清自己的脸!
“……你……能不能回过头来……”德健颤颤地说道。
那个女人放下了镜子,慢慢地回转头颅。
德健的脸部开始剧烈地抽动,当女人的面孔完全面对德健的时候,德健像僵尸一样从椅子弹起来,一头栽倒在地……
第六章 神秘的女人
(一)
德林租住的房子靠近城市边缘。
这是一栋老旧的日本式二楼,青色的砖墙伤痕累累,有草从砖缝里长出来,椭圆形的窗户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本色,黑乎乎落满了和灰尘,乍一看就像一座没有人气的庙堂。
德林之所以选择这里,是因为它极为便宜的房租。
德林住在二楼,房东老罗住在一楼。
老罗是个光棍,五十多岁,瘦猴一样的脸上长着牛一样的大眼睛,猛一眼能让你想起非洲森林里的眼镜王蛇,浑身起上一层鸡皮疙瘩,正是这种形象让老罗打了一辈子的光棍。
老罗是个很迷信的人,他的房子里供着三座佛像,一座观音像供卧室里,一座财神像供在客厅,还有一座是关公像放在门口的一个台柜上。
自从德林来到老罗的家那天起,财神像前的香火一直没有灭过。
回到老罗家里要走一条三百多米长的小巷,小巷宽两米左右,青石铺地,路的两边是两家工厂高大的院墙。如果白天走在这里,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到了晚上让人感觉到小巷是如此的漫长。
漫长得让你透不过气来。
好在德林已经走惯了这条小路,那种压抑难捱的感觉渐渐地从他身边消失了。
这天下午,德林正常收车。他首先回到家里看望父亲,吃过晚饭,与老人闲谈了一阵,尔后离开家门。
德林走下出租车,看了看手表,刚好是十点。
他踏上了那条小巷。
老罗家在小巷的尽头,平常不会有人从这里经过,德林搬到这里一个月几乎没在这条巷子里遇见过一个人。
德林走进小巷中途的时候,听到了一串脚步声。
脚步声来自他的身后。
德林回头看了看身后,
巷道漆黑一团。
德林继续往前走。
身后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
那是一串很轻很柔的脚步声。
是女人的脚步!
如果是男人的脚步声德林还算踏实,因为在老罗房子的西侧有一个正在施工的建筑工地,很多民工都居住在工地里,也许是哪个民工为了抄近路而走上了这条小巷。
可身后分明是女人的脚步声!
工地里根本没有女人!
德林的脑海里蓦然划过一道影子,影子里一个满脸青色的女人,瞪着惨白的眼睛,吐起了长长的舌头……
德林的舌头也大了……
今天早晨,德林被一阵剧烈的机器轰鸣声吵醒,这是建筑工地开工时间,也是德林起床的时间。
德林起床后开始洗漱,不一会,那阵吵人的轰鸣声没有了。
德林听惯了这种噪音,一时没了声音还有些奇怪。
他趴在窗户上向工地上张望。
工地上的挖掘机停止了工作,很多工人都朝着挖掘机的方向跑去。
德林知道出事了。
好奇心促使他也钻进了那伙人群中。
人群中间围着一个圆鼓鼓麻袋。
有工人打开麻袋,一具女人的尸体露了出来。
女人显然是被人杀害的,脖子上勒着一条裤带,她的脸已经变成青色,瞪着惨白的眼睛,紫色的舌头从嘴里吐出来。
拥挤人人群顿时像炸了锅,纷纷向后退去。
德林回到老罗家,他把工地上发现死尸的消息告诉了老罗。
老罗愣了会,呆呆说道:“果然是冤死鬼在做怪!”
“做什么怪?”
“不瞒你说,原先租我房子的客人没住上几天都走了!”
“为什么?”
“他们说晚上经常听到女人的哭声!”
“我怎么没听见?”德林说道。
“那种声音不是每天都有的,不过这下好啦,冤死鬼重见天日了,她也该走了,咱这肯定没不会再有事了!”
老罗说完,点燃一柱香插在门口的关公像前……
德林开始奔跑。
尽管前面一片黑暗。
德林推开老罗的房门时身上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怎么了?”老罗吃惊地问德林。
“有人……”
“什么人?”
“有人跟着我……”
“深更半夜的谁会来这种地方?”
“是个女人……他一直跟在我的后面……”
老罗听完,迅速锁住房门,他点燃一柱香插在关公像前的香炉上,尔后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给关老爷磕了三个响头。
半夜里,德林果然听到了女人的声音。
那不是哭声,而是一声尖厉的惨叫。
这声惨叫惊得德林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门口有灯光亮起来。
显然老罗也被这种声音惊醒。
很快德林的鼻子里闻到一股燃香的味道。
老罗一定又跪在了关公像的面前。
窗外响起了一阵剧烈的撕打声。
紧接着又传来两声男人的低吼,就像两只饿狼遭受到致命的重创。
德林跳下床,推开了窗户。
他看到了一幅难以置信的画面——
在那片挖出死尸的工地上有一个女人的身影站在那里!
工地的尽头亮着一排白炽灯,灯光照到土坑的地方变成了一团青雾,如果不是站在德林的位置是无法看清土坑旁边发生的一切。
在那个土坑前不仅仅一个女人。
她的面前还站着两个男人!
两个男人仿佛是饿极的野兽,虎视耽耽地盯着女人。
一个男人向女人扑去。
德林没有看清女人是如何出手的,那个男人一头栽倒在地。
紧接着另一个男人向她扑去。
另一个男人也惨叫一声,疾身向后退去。
女人像一只逼入绝境的母豹,尽管面对着两个强大的对手,依然有着一付钢烈和顽强的气势。
两个男人俨然疯狂了,他们从地上爬起来一同向女人扑去。
德林看到女人倒在土炕里,两个男人也消失在土炕里。
紧接着德林又听到一声女人凄厉的惨叫。
德林迅速抽回身体,向楼下跑去。
他知道那场较量绝不是幽灵再现,那是一场人与兽的拼搏!
老罗还跪在关公像前不住地磕头。
德林没有理会老罗,他抄起台桌上的一个手电筒,冲出房门。
“不许动!我是警察!”德林一边喊,一边向那个土坑飞奔。
有两团影子从土坑里窜了出来,片刻功夫隐没在黑暗中。
德林举着手电筒照向土坑。
他首先看到一只女人的皮鞋。
他寻着这只鞋移动着光钱。
他看到一件黑色的风衣裹着一只清瘦的身体。
风衣被撕成几条碎片,露出一片凝脂般的肌肤。
接着德林看到一张清秀的脸。
那张脸上残留着几缕鲜红的血丝。
当德林看到那双眼睛的时候,他的腿软了下去。
这双眼睛正是几天前在采石场的路上消失在土坟中的女孩……
(二)
这是一双忧郁的眼睛。
德林记得第一次在假面舞会上见到这双眼睛的时候,有一种慑人的光亮,第二次是在那个雨天,她的眼睛变得有些茫然。
然而,女孩真实的目光却是这般忧郁!
这是一双很美的眼睛。
也是一双让人怜爱的眼睛。
“谢谢你救了我!”女孩淡淡一笑,为德林斟上了一杯热茶。
城市的钟声敲了十二下,茶坊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在这个繁华的大都市里,午夜,正是夜生活的开始。
“如果换了别人,也会和我一样!”德林说道。
“你是这样认为?”
“是的,每个有良知的人都会这么干!”
女孩低下头,她轻轻地喝了口热茶。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德林说道。
“苏妍!”
“我不明白,这么晚了,你为什么要到那种偏僻的地方?”
“我是位心理医生,做为一个医生,不管什么时候都应该接受患者的要求!”
“那两个男人就是你的患者吗?”
“不,他们是劫持我的歹徒!”
“当时,你为什么不喊救命?”
“我以为自己能够对付得了!”女孩又是一笑。
“你会武功吗?”
“我不会武功,但是我有武器!”女孩说着,从手包里拿出一支黑色的短棍。
这是个十分精巧的电击棍,德林终于明白那两个男人为什么迟迟不能得手的原因。
“我能摸摸你的手吗?”德林笑道。
女孩忧郁的眼睛盯向德林,她的脸渐渐地沉下。
“我想知道你到底是人,还是……”德林的话说到一半,却找不到合适的语言。
女孩笑了,将手递给了德林。
德林没有接那只手,“开个玩笑!”德林说道。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你一定能想得到,因为你是心理医生!”
“你想知道我们是否相识?为什么像幽灵一样两次出现在你的身边?”
“你的那两次出现,差点把我的魂吓飞了!”
女孩笑了,笑得有些得意。
“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我根本不认识你,两次见面完全是一种巧合!在假面舞会上,我看见你傻呆呆地坐在一边,所以与你开了一个玩笑!”
“你的样子真的与报纸上的那张脸很像!”
“如果没有那张报纸你会害怕吗?”
“在那个雨天,也是巧合吗?”
“不错,那天我也在想,这个世界真是太小了!”女孩又喝了口茶。
“可是,你把那个孤坟说成了你的家!”
“那天,我想起了与你开的第一个玩笑,于是又有了第二个!”女孩笑道。
“我不明白,你下车后怎么突然没了踪影?”
“其实我就躲在你的卡车后面!”
德林呵呵笑了起来,所有的疑虑都在这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眼前的女孩看似忧郁却有着乖张可人的性格。
德林又想起了小叶子,这个倔强乖张的女孩不正是他的小叶子复活吗?
德林的心里涌出一股热流,同时也生出一丝苦涩。
“你有一个双胞胎兄弟!”女孩对德林说道。
“不,那是我的堂哥!”德林下意识说道。
“你怎么会认识他?”德林突然感觉有种不对劲的地方。
女孩没做回答德林的问话,那双忧郁的眼睛渐渐发亮,最后她的眼睛里已经没有忧郁,变成了两汪清彻透明的泉水。
“别忘了,我是心理医生!”女孩说道。
第七章 驱鬼
(一)
德林记得从一部书里看过对那些得道高人的描述“小隐于家,中隐于寺,大隐于市”,看来他们要见的这位高人还是有一定来头的。
这是一个偏僻的村庄,风景却别有一番风味。
村子的周围流淌着一条小河,小河的周围是碧绿的青山,村落就处于群山脚下。
有饮烟在农舍里冉冉升起。
站在高处看村庄有种世处桃源的味道。
一大早,德健就给德林打来电话,要德林休息一天,陪他做一件重要的事情。
德健的脸上蒙了一层灰,他戴着一付墨镜,已经没有几天前的风采,德林猜到堂哥一定又遇到了闹心的事情。
德健没有说出自己的心事,他只是告诉德林,他遇见过一个高人。
前天,堂哥在“法源寺”求佛,他的身边一直站着一个道人,德健离开“法源寺”那个道人在寺庙的门口拦住了他。
道人告诉德健,他的头顶有一团黑雾,这团黑雾已经把他逼到生死的边缘,说完道人就走了。
“法源寺”的主持没有看到那团黑雾,那个道人却看出来了。
德健追上道人,问出了他的住处,第二天一早就把德林约了出来。
他要德林为他开车,赶赴道人居住的地方。
德健对德林说道:“如果头顶的黑雾不除,也许我永远都不会摸方向盘!”
这就是德健的性格,在商场上他是个精明勇进的汉子,面对那些神神怪怪的事情就变成了胆小甚微的老鼠。
德林第一眼看到玄觉道长时,忽然想起一句俗语“颧骨高,杀人不用刀”。
这道长面目长得有些怪异。颧骨高过了他的鼻子,脑门却格外的窄瘦,整个脑袋就像一颗捏扁的烂东瓜。道长端坐在椅子上,他的眼睛眯成一条线,让人猜不透它是睁着还是闭着。
如果不是他穿着一身道袍,德林简直不相信眼前的人物是个善良之辈。
“你到底来了!”玄觉道长对着德健说道。
“如果能早些认识道长,我肯定不去法源寺了!”德健说道。
“错了,求佛问道,要的就是一个心诚,施主有这种想法是万万不可取的!”道长说道。
德健惭愧一笑,“谢谢道长的指点!”
玄觉道长的脑袋转向德林,突然他的眼睛睁开了,那是一双滚圆的斗鸡眼,眼睛不大却分外有神,目光里像含着无数把刀子,嗖嗖地飞向德林,德林顿觉不自在起来。
“你是谁?”道长问道。
“我是他的堂弟!”德林指着德健说道。
“刚才进屋的时候,你的心亵渎了我!”道长说道。
德林头皮一冷,“没有……”
“你在说谎!”
道长的声音像一把剑,德林感到自己的胸膛已经被他剖开了。
“对不起,现在我改变对道长的看法,我对你很敬佩!”德林说道。
“你没有说谎!”道长微微一笑,眼皮重新眯成了一条缝,他将那条缝移向德健。
“你头顶的那团黑雾是个鬼!”
“道长好眼力……是个女鬼……我看见过她……”德健的声音有些紧张。
“如果不将她驱逐,你活不过一个月!”道长说道。
“请道长做法!”德健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叠钞票,放在桌上,“这是一万块,如果道长驱掉那团黑雾,我会回来再次表示我的谢意!”
玄觉道长对德健的钞票毫不在意,他依旧眯着眼睛,仿佛是进入瞑界的佛,全然不会对尘俗所动。
可德林还是看到了道长的眼皮微微跳了几下。
德林迅速移开目光,唯恐道长看出自己有丝毫的亵渎之意。
道长从椅子上站起来,挥了下手中的拂尘,说道:“要不要看看那个鬼的样子?”
“不敢!”德健说道。
“不,你必须看,我要让你知道她是怎么在你身上消失的!”
道长说完,将拂尘扔在桌上,从墙上拔出一把长剑,对着空中划了一下,一卷黄裱纸哗啦一下从棚顶流泻下来,悬挂在空中。
德健惊得连连后退。
德林也被道长干净漂亮的动作惊呆了。
道长点燃一支火把,递给德健,“现在你头顶的黑雾已经躲进了我的神符里,你要用你手中的神火把她烤出原形,记住,一旦出现妖孽的影子,立刻将这张纸烧掉!”
“道长……我不想看到她的样子……”德健紧张地说道。
“只有烧掉那个孽障,它才会在你的头上消失!你明白吗?”道长说道。
“道长……能不能让我们哥俩一起做这件事?”德健说道。
“也好!如果他同意的话!”道长说道。
德林从心底不想靠前,这种鬼兮兮的气氛让他紧张,可堂哥已经说话,自己也不好拒绝了。
道长举起长剑,刺进了“神符”。
“开始!”道长冷冷喝道。
德林与德健同时持着火把在“神符”前微微晃动。
渐渐地黄裱纸上出现了黑色的印记,那片印迹迅速扩大,竟形成了女人的图象,那个女人披散着长发,半张脸已被黑发遮住,另半张脸上挂着一颗硕大的眼睛,准确地说那不是眼睛,而是一个黑色的窟窿……
德健怪叫一声丢掉火把向后退去。
“烧掉他!”是道长的声音。
德林举起火把按戳向那个骇人的画面……
(二)
德林的手机响了。
他打开手机。
“是德林吗?”一位女孩的声音。
“是的,我是德林!”德林应道。
手机里出现了沉默。
虽然是仅仅的一句话,德林还是听出了苏妍的声音。
他的心里一阵惊喜,自从那天晚上分手后,苏妍的影子一直在他心里徘徊。
随着这阵无言的沉默,德林的惊喜变成了惊讶,那天晚上他没有说出自己的真实姓名,他告诉苏妍自己的名字叫德健。
可苏妍怎么会知道他的真实姓名?
“苏妍,是你吗?为什么不说话?”德林问道。
那边已经关了手机。
(三)
苏妍的手很白,白得几乎透明。
德林看到了几条像翡翠一般的血管。
可他无法看清那清濯的血管里到底流淌着怎样的血液?
苏妍放下搅拌咖啡的羹匙,轻轻抿了口杯中的液体。
她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那是一杯没有加糖的咖啡,服务小姐已经将咖啡调到了二倍的浓度。
德林在她的对面已经闻到了浓郁的苦涩味道。
那种苦涩显然对女孩没有任何作用。
再次见到苏妍,德林已经找不到那天晚上的感觉。
眼前的女孩没有的那晚的忧郁和倔强,她有着一种职业女性的深沉和神秘。
“我还想摸摸你的手!”德林说道。
“把我约出来,就是为了摸我的手吗?”苏妍的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笑。
“我感到你很神秘!”
“是你对自己没有自信!”
“我想知道,为什么你打了电话之后你不再说话?”
“因为我要说的就是那一句话!”
“你为什么要把我称做德林?”
“因为你就是德林!”
“我叫德健!”
“那是因为你与德健有一桩不能示人的交易!”
德林笑了,看来苏妍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能洞穿一切,她也有一意孤行的时候,自己与堂哥毫无交易可言,两人之所以置换角色,就是想在这个世界里更好的生存,而更重要的是……
德林止住笑容,他想起了一滩鲜红的血迹——
德健的“捷达”车上那片殷红的血!
德林警觉起来,眼前的女孩是不是在调查那起车祸?
“你真的错了!”德林说道:“我就是德健!”
“你的眼睛告诉你在说谎!”苏妍盯着德林说道。
“你到底是谁?”
“一个无所不在的幽灵!”苏妍笑道。
(四)
德林从家里出来,回到租住的地方已经是八点多钟,他走在小巷里看到二楼的房间亮起了灯。
一定是老罗进了他的房间。
老罗是个很本份的人,也是个谨小慎微的人,平常很少到他的房间,他唯恐客人不满意而断了自己的财源,今天晚上老罗显然是有什么事情。
德林来到门口,没有推开房间,老罗已经将房间锁住了。
德林本来有房门的钥匙,但他没有直接开门而入,他是怕老罗一旦发现自己回来,会出现不好意思的尴尬。
德林敲响了房门。
“谁啊?”老罗问道。
老罗并没在二楼。
“是我,德健!”德林说道。
房内没了声音。
德林等了一会儿,没见老罗开门,他听见房里响起了咚咚的敲地声,尔后德林闻到了一股燃香的味道。
老罗显然又在关公像前磕起了头。
德林继续敲着房门,“是我,老罗,我是德健!”
“……大兄弟……我给你磕头了……”老罗颤颤地说道。
“怎么了老罗?”
“……关老爷啊……你快救救我吧……”
一串更加猛烈的撞地声传出来。
德林意识到老罗出事了,他掏出钥匙,打开房门。
老罗果然跪在关公像前不断地磕头,看到德林走进房内,他的脸色变得惨白,那对牛一样眼睛迅速翻滚,最后变成了一对圆鼓鼓的乒乓球,老罗一头翻倒在地。
这时,德健从楼上走了下来。
“堂哥!你怎么会在这里?”德林吃惊地问道。
“还是先救人吧!他一直把我当成了你!”德健说道。
德林开始掐老罗的人中穴。
德健在老罗的头上倒了一杯冷水。
老罗睁开眼睛,他看到德林和德健两个人,眼球又一点点向上翻去。
“老罗,他是我的堂哥,我们哥俩长得一模一样!”德林说道。
老罗的黑眼球渐渐地回到原来的位置。
(五)
“堂哥如果有事,打个电话就行!没必要亲自往这跑!”德林说道。
“我只想看看你这里的环境!”德健笑道,他将手中的香烟扔给了德林。
“够惨的吧!”德林惭愧一笑。
“是个好地方,我喜欢这里!”
“堂哥笑话我!”
“真的,从今天起,我就住在这里!”德健认真说道。
(六)
堂哥的家与老罗的家相比,简直是天堂和地狱的区别,可这个风流成性的家伙因为女人把自己逼到一个难堪的地步。
德健与小师妹的感情已经从忽明忽暗的火苗燃成了熊熊烈焰,小师妹已经离不开堂哥了。
那个包养小师妹的建筑老板到现在还蒙在鼓里,德健知道随着小师妹的大胆妄为,那个戴上绿帽子的老家伙迟早会找上门来。
最近一段时间以来,小师妹常常趁着建筑老板不在家悄悄地钻进德健的家里。
德健知道自己是玩火,一旦事情败露,不但让他永远失去了那块捞油的肥地,而且那个老家伙肯定不会放过他,不管是从实力和手段德健都不是建筑老板的对手。
所以德健要德林住在他的家里来应付小师妹。
当时,德林的脸已经红到了脖子,他认为堂哥是在侮辱他。自己再怎么落迫也不致于轮落到如此无耻的地步,那一刻,德林真想将一口痰吐有德健的脸上。
“德林,你要敢碰她一根指头,我跟你没完!”德健说道。
德林的那口痰又咽进了肚子里。
这是个三室一厅的房子,一个人住可以说是够奢侈,房内的装修也颇为豪华,所有有钱人家有的东西德健的家里也一一俱全。
德健是个很会享受生活的人,这里看不到独身男的散乱和无序,一切都收拾得井井有条。
德林在堂哥的家里看了会电视,躺在席梦思的床上安详睡去。
半夜里,德林被一阵嗡嗡嘤嘤的声音搅醒。
德林听出那是一串孩子断断续续的哭声。
一开始,德林以为是谁家的婴儿在夜哭。
不一会,他从床上坐起来。
那声音不是婴儿的哭声,像是五六岁的孩子在低泣,在孩子的哭声竟有女人的抽泣声。
这种声音好像就在客厅里。
德林按亮了床头的灯。
哭声一下子暗下来,就像一个悲泣的孩子突然被人掐住了喉咙。
德林来到客厅里,他顺着墙壁摸到电灯开关的位置,抬手伸向按扭。
“噢!”地一声尖叫从身后响起,德林的手从开关上划开,他迅速回身,黑暗蒙住了他的眼睛,他什么也没能看见,他感到每个角落都潜藏着狰狞可怖的东西。
德林回过身将客厅里的灯光按亮。
巨大的客厅里空空荡荡,仿佛没有人迹的千年古宅,所有的物品都散发着出死去般的灰暗。
那串哭声没有停止,它好像又转移到了卫生间里。
德林来到了卫生间的门口,在门外按亮了里面的灯。
里面什么也没有。
所有的声音都在他推开房门的那一刻静止了……
(七)
第二天,德林收车后直接回到老罗的家,哥堂正躺在床上看书。
“堂哥,昨天晚上小师妹没有去!”德林不动声色的说道。
“没准她哪天就会摸去!”德健说道。
“你应该对她讲明厉害关系,老这么躲着也不是办法!”
“没有用,我给她讲了很多次,可过后她照样往家里跑!”
“堂哥,你就不怕我真的把小师妹留下吗?”
“你不会,德林,我可以不相信任何人,但绝不会不相信你!”德健笑道。
“那也不一定!”德林点燃一支烟,坐了下来。
“如果真是那样,我就放心了!”
“为什么?”
“因为我可以就此解脱了!”
“堂哥如果这么说,我还真的不回去了!”
“德林,就算我求你……”
“开个玩笑!”德林笑道。
“昨晚,我一夜没睡。”德林说道。
“是不习惯吗?”
“不,我听到了哭声!”
“什么哭声?”德健从床上坐起来。
“一个女人和女孩的哭声!”
“哪来的哭声?”
“不知道,我感觉它就在你的房子里!”
德健的嘴角抽动了几下,“德林,你别吓我!”
“难道你没有听到过这种声音吗?”
“没有……这栋房子里一向都很安静……德林,除了哭声你还看见了什么?”
“什么都没看见!”
“你怎么会看不见?”德健的脸色变白了。
“看见什么?”
“哭声……女人……和孩子……你应该看见……你怎么会看不见……”
“堂哥,你冷静点!也许是我的错觉!”德林强牵着笑道。
“德林,你是不是不想让回家了?”德健问道。
“我说过,也许是我的错觉!”德林说道。
(八)
这天晚上,德林坐在电视前看了很晚,直到他眼睛发涩,头脑发晕才回到卧室里睡下。
他刚刚躺下,那串嗡嗡嘤嘤的声音又响起来。
德林顿时睡意全无。
这次德林听得格外仔细。
这种声音没有在客厅里,好像就在他的床下。
德林拉亮床灯,将席梦思垫子掀起来,下面是一个空空的床柜。
哭声没有了。
德林重新躺在床上。
这次他没有拉灭电灯。
窗外有一股风声响起,很快又突然消失了。
德林感到那股清风停在他的窗户上。
就像振翅飞翔的鸟,突然闯在电网上,被牢牢地粘住。
德林听见空中传来一声女人叹息的声音。
德林从床上坐起来。
卧室里亮如白昼,可他分明听到那个声音来自房内的某个地方。
德林追视着每一个角落。
每一个角落都没有发现可疑的东西。
又一声低微的啜泣声在空中回荡。
这种声音来自窗外。
德林移到窗前,他拉开了卧室的窗帘。
德林看见有一双女式的皮鞋放在外面的窗台上。
这双皮鞋上竟有一双腿。
德林顺着这双腿向上看去。
他看到一条蓝色的裙子裹在这双腿上。
德林继续追视。
那一刻,德林的灵魂骤然飞出体外,他迅速后退,一头跌倒在床上。
窗外,一个女人正低着头盯着德林……
(九)
德健的房子是在公寓的第十八层。
(十)
苏妍又给德林打来电话。
德林赶到酒吧,苏妍已经点了啤酒和柠檬水等着他。
这是个厢式坐位,在酒吧的一个角落。
德林首先将服务小姐叫了过来。
“小姐,能不能把光线开大点?”
“对不起先生,这里的每位客人都喜欢这种氛围,我们可能不能满足您的要求!”
“那好,买单!”
德林带着苏妍来到了另一个酒吧。
这是一个叫“水晶宫”的酒吧。
无影灯下将每位客人照得清彻透明。
“你很有性格!”苏妍对着德林笑道。
“我喜欢光明的地方,那种黑暗的环境里让人感到压抑!”
“那是因为你的心里存在着黑暗!”
“你认为我很龌龊吗?”
“如果你是那种人,我还会请你来吗?是你的心里有一团让你挥之不去的阴影!”
“现在,我发现你不但是位敬业的心理医生,也是位优秀的心理医生!”
苏妍轻轻一笑,端起手中的咖啡。
德林又想起了他的小叶子。
那是大学毕业前的最后一次同学聚会。有人提出让所有在场的情侣们写出对方此时最想做的是什么?以评出这个圈子里的最佳爱情。首先由德林进行冥想,并写出自己的想法交给评委。
德林写道:给我一次机会,今夜让我不再感受一个人的孤独!
而小叶子对德林的猜测只有四个字:拥你入眠!
在一阵激烈的掌声中德林和小叶子被双双推到台前。
“对不起,是不是我的话伤害了你?”苏妍说道。
德林回过神来,“不,你说的很好,你看透了我的心里!”
“能说说那团阴影吗?也许我能帮你!”
德林苦笑一下,“我心里的这团阴影可能在你看来很可笑!”
“我从没嘲笑过我的任何一个患者!”
“苏妍,不要把我当做你的患者好吗?”德林盯着苏妍说道。
苏妍的细眉轻轻地皱了下,她的脸出现了微微的红润。
“从你救了我的那天晚上,我就把你当成了朋友!”苏妍说道。
“你认为这个世界上有幽灵的存在吗?”
“你看见了幽灵?”
“是的!”
“就在昨天晚上吗?”
“是的!”
“昨晚,你与别人换了房子?”
“是的……你……你怎么知道?”
苏妍不再说话,她的眼睛一点点暗了下去,最后变成了两汪望不见底的深潭……
(十一)
德林记得大凡修道之人都是吃素的,而玄觉道长与其它的修炼者完全不同。
玄觉道长不但吃荤,而且还喝酒。
玄觉道长喝的是“酒鬼酒”。
一只“盐水鸭”已经被他吃下了大半,酒也喝下了第四杯,德林诂计一瓶“酒鬼酒”恐怕也要见底了。
堂哥也被玄觉道长的海量镇住,可他还是担心道长不识这种酒的酒性,对玄觉道长提醒道:“道长,这种酒看似绵软,后劲很大,一般人很难抵住它半斤的量,如果道长喜欢,日后我会给道长送上一箱!”
玄觉道长没有理会德健的提醒,他为自己倒上了第五杯酒,眯着眼睛,将一只鸭屁股塞进嘴里。
昨天晚上,德林与苏妍分手后,他没回到德健的家里,他直接赶到老罗的家中,他告诉堂哥,不管如何他死活也不会住在他家里了。
德健对德林的变卦也没了办法,第二天,他带着德林来到玄觉道长家中。
玄觉道长显然预料到两人的到来,他坐在椅子上一动没动,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我知道你们还会回来!”玄觉说道。
“可上次道长告诉我,那团黑雾已经离开了我的头顶!”德健说道。
“如果是你亲手烧掉那个孽障它会永远离开你!”道长说道。
德健对着自己的脸打了一巴掌,他跪在道长面前。
“请道长去家中做法!”德健说道。
德林开着车回到城市已经黑夜,靡艳的霓虹装点着城市的夜色,彰显着都市的繁华和诱人,德林从后视镜里看到玄觉道长已经睁开了眼睛。
玄觉道长盯着外面说道:“买上一瓶最好的酒,买上一只‘镇百川’的‘盐水鸭’!”
德健和德林不敢有半点的犹豫,他们转了半个城市总算弄齐了这两样东西。
现在那只盐水鸭已经就成了一堆骨头,玄觉道长倒完了最后一滴“酒鬼酒”。
德健看了看手表,时间已是十点一刻。
“那个孽障每天晚上什么时候出现?”玄觉道长问道。
“十二点左右!”德健说道。
“它会出现在什么位置?”玄觉问道。
“声音好像是在客厅里,而那个影子就在卧室的窗外!”德健说道。
玄觉道长来到卧室。
他打量着周围环境,要德健将一卷黄裱纸挂了棚顶上,尔后,玄觉着长挥动手中的利剑,划开了纸筒上的细绳,黄裱纸哗啦一下悬在空中。
“这次,必须由你亲自烧掉这个孽障!”玄觉道长对德健说道。
“明白道长!”德健咬着嘴唇说道。
玄觉道长吩咐两人挪开床上的席梦思垫子,在床板上立了一鼎香炉,燃起一柱香插在炉内。
玄觉道长回到客厅端起最后一杯“酒鬼酒”一饮而尽。
他持着长剑回到了卧室。
这时候城市的钟声刚好敲响了十二下。
那个嗡嗡嘤嘤的哭声果然响起来。
它来自客厅的位置。
玄觉道长的斗鸡眼瞪得滚圆。
德健暗暗向德林的身边靠了靠。
那一患断断续续的哭声越来越清析,是个女人的哭声,它已经移近了卧室的门口。
玄觉道长喝道:“关住房门!点着火把!”
德林关好房门,德健也颤颤巍巍地点燃火把。
玄觉道长跳到床上,举剑在空中舞动起来,一边舞一边高声喝道:“钟馗降世镇妖魔,三尺龙泉鬼神泣,玄觉杀鬼千千万,身后还有关云长!”
玄觉举剑刺进“神符”,说道:“娇魔鬼怪快现形!”
德健举着火把移到了“神符”的旁边。
就像第一次看到的情形一样,神符的中间出现了黑色的印迹,印迹迅速扩大,最后变成的了一具狰狞的厉鬼。
德健举着火把戳向画面,一股青烟冲上天棚,黄裱纸化成了灰烬。
门外,那患断断续续的哭声没有了。
玄觉道长的额头出现了细密的汗。
他放下宝剑,脸上绽着得意的笑。
可是德健却无论如何也没笑出来。
此时,他的脸已经变成了青色。
德林也感觉到有种不对劲的地方。
他寻着德健的目光看去。
窗外,一个长发遮面的女人正微笑地盯着房内。
德健第一个冲出了卧室。
德林也随着堂哥逃出卧室。
德林冲出卧室的时候将房门重重地关上。
接着,房内传出一声撕心裂肺般的怪叫。
那是玄觉道长的声音。
房内一阵翻浆倒海般的巨响,仿佛有无数个恶鬼在撕杀。
卧室的房门在这场撕杀中乎被撞碎。
德健在这时显出了几分理智,他迅速掏出钥匙,锁紧了房门。
两分钟后,房内没了声息。
十分钟过去,依然没有一丝声音传来。
“道长成功了!”德健颤颤地说道。
“不然这会这么消停!”德林说道。
德健将钥匙递给德林。
德林轻轻地推开房门。
卧室里已经变成了一个垃圾场。
德健的被子和枕头扔在地上,有残破的绵絮在空中飞舞。
玄觉道长已经没了踪影。
德林和德健相互对视片刻,满脸的惊疑。
这时,德林在床的底部发现了一只脚。
那是玄觉道长的脚。
德林掀开床柜的盖板,玄觉道长正趴在里面。
他的身体已经抖成一团。
一股腥骚的气息扑面而来。
德林看到玄觉道长已经尿在了床柜里……
第八章 奇怪的印迹
(一)
做为男人,没有理由不对女人主动。
更何况苏妍是继小叶子之后让自己唯一心动的女人。
事实上德林已经把苏妍当成了他的小叶子。
尽管眼前的女人有些神秘,孤傲,甚至让他紧张。可德林的心像空气中飘荡的一片柳絮,一旦遇上实物就会牢牢的粘上去。
德林在苏妍这里找到一份归宿的感觉。
德林几次约苏妍出来,都被她紧张的工作所挡驾,这天晚上,他想继续对苏妍采取主动,没想到苏妍首先给他打了电话。
这让德林既感动又兴奋。
苏妍也很高兴,她把德林请到一家啤酒屋里喝扎啤,她自己也端过一杯啤酒,与德林对饮。
苏妍告诉德林,这段时间她成功地治愈了一例严重的心理病患者,今天那位患者带着他的妻子给她送来了一束鲜花。
“能否告诉我这位心理病患者得的是什么病?”德林问道。
“性心理障碍!”苏妍开口道。
德林的眼睛比原来大了一圈,他没有问下去,他差点笑出声来。
苏妍的脸上飞出了潮红的颜色,她像小女孩一样翻了翻眼睛,“不要这么盯着我!我知道你想什么?”
“对不起!其实我什么都没想!我喜欢看你的这种样子!”德林笑道。
“我虽然没有那方面的经验,但我有无数这方面的理论,和无数个这种病症的实例,就像医生没有得癌症,但他知道怎么治疗癌症的方法!”苏妍说道。
“你说的对,苏医生!”
“如果你再这么笑下去,我可要动手了!”苏妍说完,在德林的胳膊上轻轻拧了一下。
一阵微微的痛楚让德林止住笑容,却燃起了他由衷的感动。
这个举动是小叶子曾经对他的习惯动作,每一次动作,德林都会就势搬住小叶子的胳膊,将她揽入怀中,那一片温柔和芳香让德林的身体里涌起炽热的潮浪。
德林抓住了苏妍的手,苏妍怔了怔,收回手去。
“对不起!”德林说道。
“说一声对不起不能抚平你对我的伤害,你要喝三杯酒陪罪!”苏妍嗔怪道。
德林笑道:“好好!我认罚!”
德林举杯狂饮,三杯下去,顿感头晕目眩,小腹胀痛,他赶紧向卫生间跑去。
德林回到桌上,苏妍又恢复了原来的平静,她就像真正的医生对待患者一样说道:“德林,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你,虽然你一直把自己当德健,我是位心理医生,我不想看到任何一个人在我面前说违心的话,那样会让我很没自信,也同时也感到悲哀!”
“名字仅仅是一个人的代号,你怎么称呼都无所谓,只要你感到舒心!”德林说道。
“我想知道你与德健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为什么要问这些?”
“为了不致于我见到你堂哥的时候出现笑话!”
“没有区别!如果把德健与我的照片放在一起,我无法分清哪个是我,哪个是他!”
苏妍无奈地摇了摇头,她端起酒杯,“为了你的真诚,我们再喝一杯酒!”
德林喝完这杯酒,前眼出现了模糊,他尽力撑着渐渐疲软的身体,当她被苏妍搀着踏上出租车时什么都不知道了……
一觉醒来,德林睡在一个陌生的房子里,他分辩了半天才明白这是一家旅店的客房。
一定是苏妍把自己送到了这个地方。
德林想起了昨晚的事情,却想不起他与苏妍离开酒店后发生的一切。德林为自己的失态感到惭愧,一个堂堂的大男人被女人送回来脸上实在没有光彩。
德林起床来到卫生间洗漱,他在境子里发现脸上有种不对称的地方,很快他找到了不对称的原因,在自己的左耳朵上有一块米粒大的伤痕,伤痕虽小,但很醒目,就像一颗黑痣牢牢地贴在上面。
德林这才感到这块细微的伤处传来一阵轻微的灼痛……
(二)
“德林,你怎么了?”
德林回到老罗家里,德健第一眼就看出了德林的异常。
“什么怎么了?”德林不解问道。
德健摸着德林的的耳朵,“你受伤了?”
德林对堂哥敏感而吃惊,这么微小的变化都被他看出来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德林说道。
“昨晚你和谁在一起?”
“与朋友喝酒!”
“什么朋友?”
“一个过去的同学,你不认识!”
德林没有说出苏妍的名字,这件事讲起来会很麻烦,与苏妍的相识本来充满离奇色彩,如果堂哥知道这些,止不定会产生什么鬼怪的联想。
德健捏着德林的耳朵半天没有放下。
“这不是简单的伤痕,这是一个纹痕!”德健说道。
德林对着镜子仔细看了看自己的耳朵,堂哥说的没错,那点伤痕显然像被刻意纹过的痕迹。
德林无所谓地笑道:“也许喝多后刚好撞到了纹笔上!”
这晚上,德林正与老罗在楼下喝酒,听到外面的响起了德健的说话声。
“回去吧!我到家了!”德健说道。
“谢谢老板!”一个陌生人的声音。
那个陌生人是出租车司机。自从玄觉道长出事后,德健一直与德林住在一起,但堂哥却是个闲不住的人,每天折腾到很晚才回来,那条幽暗的小巷成了德健的心病,所以每次回来他都要给司机多加一些小费,徒步把他送到门口。
德健的身上还残留着酒气,他的气色要比昨天好了许多。
德林发现堂哥的脸上也有种不对劲的地方。
德健的左耳朵上竟也生出了一个米粒大的伤痕!
德林捏住德健的耳朵。
“堂哥!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德健迷惑道。
“你纹了耳朵?”
“我为什么要纹那东西?”
“你分明纹过了!”
“扯淡!”
“这个伤痕是怎么回事?”
“什么伤痕?”
德林放下堂哥的耳朵,此时,他感到有种无形的东西正悄悄地降临到他与堂哥的头上,他被这种东西压得几乎透不过气来……
(三)
堂哥出事了。
德健出事的消息是苏妍告诉德林的。
这天上午,德林正在工地上卸货,他接到了苏妍的电话。
“是德林吗?”苏妍问道。
“苏妍,是我!”
“你的堂哥出事了,他正在急救中心!”苏妍说完放下电话。
德林打了一辆出租车直奔急救中心。
急救中心没见到堂哥的影子,德林从医生的嘴里知道确实有位汽车肇事的伤者被送到医院,但他显然没什么大碍,没容医生检查就从病床上苏醒过来离开这里。
德林悬起的心落到实处。
他在老罗的家里见到德健。
堂哥正躺上床上昏睡,从他的身上没有看出一丝受伤的痕迹。
老罗悄悄地将德林叫到楼下,对他说道:“你的堂哥大白天遇到鬼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上午他开着车去谈生意,在一个公司的门口他看见到一个女鬼,那个女鬼笑着与他打招呼,他一害怕就把车撞在了另一辆车上,其实撞车后你堂哥什么事都没有,要命的是那个女鬼竟捧住他的脸,后来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老罗说完,点燃手中的一柱香插在关公相前。
(四)
嘉德林厦是这个城市最著名的建筑物。很多颇有名气的企业都在这里设有分支机构。每位走进这座大厦的人都有着不俗的身份。
这里是精英汇集的地方。
苏妍的心理诊所就在这个大厦里。
德林是第一次走进这座大厦,果然有种耳目一新的感觉,他没能走进电梯就被两位穿红色制服的保安拦在门外。
德林报上自己的姓名,由保安打电话与苏妍联系。
“这里没有叫苏妍的医生!”保安放下电话告诉德林。
“她的诊所在1488号!”
“1488是一家商务调查所!”
德林离开大厦,他给苏妍打过电话,手机里传回服务台的提示声:“没有这个号,请查询再拔!”
德林惊愕不已,以前他用这个号码给苏妍打过很多电话!
难道苏妍真的是飘渺无定的幽灵……
第九章 崩溃
(一)
堂哥决定回到自己的家中去住。
“你不担心那些可怕的事情发生吗?”德林为堂哥的决定感到惊讶。
“那个可怕的声音没有了!”
“你怎么知道?”
“我的家里一直住着人!”
原来,这几天德健在保安公司里请来一个小伙子为他看门望风,小伙子除了第一天晚上听到楼下有女人的哭声以外,以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如果德健同意,他愿意租下他的房子,他显然喜欢上堂哥的家了。
“看来,噩梦已经结束了!”德林说道。
“所以我请你和我一同回去!”德健说道。
“不不!”德林摇头道,“堂哥,我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环境!”
“我请你回去不是住在家里,而是要你帮我弄清楼下的情况!”
“堂哥,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不知道你注意到没有,那个可怕的声音不是来自我的房间,它就发生在我的楼下!”
“我也有这种感觉,你的楼下住的是什么人?”
“我也正是我想了解的!”
在德健的印象里,他的楼下住着一位老教授和他的妻子。一年前他常常看到两位老人进出于电梯之间。几个月前的一个晚上,一批警察封住了整栋大楼,有人告诉德健那个老教授的妻子自杀了,从此他再没见到这两个老人,连老教授也失踪了。
“很显然,现在那个房子又有了新的住户!”德健说道。
“你可以通过物业公司来了解情况!”
“物业公司登记的房主还是老教授的名字!”
“堂哥想怎么办?”
“打开那个房间!”
“可这是犯法!”
“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二)
德健住的这片小区物业管理十分规范。每天都有保安二十四小时值班,另外还有流动的保安不定时在楼道里巡视,白天打开那个房间显然存在着危险。
德健经过一个白天的观查,没有发现有人进出那所房子,看来房子的主人很晚才会回来。
德林和德健坐在阳台上一边喝啤酒,一边注视着小区下面的动静,当那些流动的保安离开后,时针已经指向九点。
德健已经坐不住了。
他从抽屉里摸出一把锃亮的短刀掖在腰带上。
“你这是干什么?”
“防止有意外情况发生!”德健的脸上又出现了淡淡的青黄。
德林从堂哥的腰里拔出那把刀,扔在茶几上。
“带上它即使有一千个理由我们也说不清楚!”德林说道。
德林首先按响了楼下的门玲。
德林希望屋子里的主人已经回来,这样他们就可以明正言顺地与主人谈谈那种扰人的哭声,即便被人拒绝,也至少让人知道房子住的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其它的什么东西。
可是德林失望了。
没有人打开房门。
德健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钢笔式的东西,那东西的前端探着几根细长的钢丝,德健将钢丝插进锁孔,锁孔里传来一阵轻微的搅动声,几秒钟的功夫,房门“嘎嚓”一响,弹开了裂缝。
德林记得他在一家私人网站上见过这种东西,名字叫电子开锁器,堂哥能有这东西,看来他已经为眼前的这件事蓄谋已久了。
房间里黑得令人窒息。
德健按响了门口的电灯开关。
一道灰色的光线照亮了房间,很快这道光线又暗了下去,接着灯光就像抽筋一样抖个不停。
德林和德健站在门口等了一分钟的功夫,光线才稳定下来,却暗得像烛光一样微弱。
很显然,这栋房子好久没有人住下了,一层灰尘漫撒在地板和家具上。
德林和德健一步步向里面走去。
德健慢慢推开了卧室的房门,他在门口观望了一会,将伸一支胳膊伸进房内,打开了里面的灯光。
一件黑色的女式风衣扔在床上。
风衣上没有尘土,床面上粉红色的丝罩清新闪亮,整个卧室里一尘不染,俨然与外面是两个世界。
德林也被这个奇怪的景象吸住了。
显然这间房子里住着人,可是他们没有看到人的影子。
身后“嘎嚓”一声响动,整个客厅里骤然亮起来。
德林和德健迅速回身。
大厅里空阔如旧。
那个该死的吊灯终于缓过气来,重新行使起正常的使命。
空阔透明的光线没有让两人心胸扩展,反而让他们透不过气来。
尘土厚重的地板上不仅仅是两个人的脚印,还有另一道清新的脚印在客厅里延伸。
德林和德健同时盯着这条脚印追视到卫生间的门口。
紧闭的房门阻住了两人的视线。
德林闻到了一股潮湿发霉的味道,这味道中间还有种檀香的气息。
德健用力地抽动着鼻子,他显然也闻到了这种味道。
堂哥一边闻着这种味道,一边向门口退去。
德林也跟着德健的脚步向后退去。
可是,那个该死的房门还是一点点打来了。
当卫生间的房门整个打开的时候,德健停下了脚步。
德林也停下脚步。
里面什么都没有。
卫生间里的灯光早已被人打开。
所有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那是个平常且毫无特色的小天地。
它与德健家里的卫生间没有一丝的区别。
德健向前迈开了脚步。
德健迈开了第一步,再也没有移动第二步,像被点了穴一样定在那里。
一簇头发从门口的上空垂了下来。
那簇头发越垂越长,最后拉下一颗惨白的脸!
那是一颗倒挂的脸!
那张脸在向两人微笑。
那张脸好像在欢迎着两人的到来!
德林看到堂哥的身影如箭一般射出房内。
德林追着堂哥的身影向门外冲去……
(三)
第二天,德健失踪了。
德健失踪的时候没有给德林留下一句话。
第五天,德林从昏睡中接到父亲的电话。
“儿子,是不是把老爸给忘了?”
“哪能呢老爸……我现在很忙……”德林有气无力地回答。
“我可五天没见到你了!”
这天晚上,德林回到家里与父亲喝了一顿酒。
这顿酒喝得德林酩酊大醉。
第二天,德林开着他的卡车重新上路了……
(四)
再丑陋的人接触时间长了也不会让人感觉他的丑陋。
现在的老罗在德林眼里不但没有丑陋,而且还有些可爱了。
老罗的那对牛眼睛固然怪异,如果这张脸上不是长着这么一付眼睛,那才是真正的不般配!
上帝还是公平的,他给了老罗一张小脸,又赐给他一双大眼睛,老罗失去的东西又从其它方面补了回来。
老罗应该是幸福的。
现在老罗正幸福地对着德林微笑。
德林走完那条小巷,金色的太阳悬挂在天边,它将一天中最艳丽的光茫统统地泼洒在老罗家的门前。
老罗站在门口,沐浴在夕阳之中,眼巴巴地望着德林归来。
这是德林住到老罗家以来第一次看到他有如此的状态。
老罗说话的声音也变了,他的声音很细很柔。
“大兄弟,回来了!”老罗说道。
“回来了!”德林对老罗点了点头。
德林走进房内,老罗也跟了进来。
“大兄弟,你好福份!”老罗说道。
德林停下脚步,他等着老罗话里的其它内容。
“今天上午,有位姑娘来看你!”老罗说。
“姑娘?”德林疑惑道。
“对,很好看,像仙女一样!他给你留下了这个东西!”
老罗从身后拿出一个方方正正的东西递给德林。
这是个包装精美的盒子,德林拿着它回到自己的房间。
老罗也怯怯地跟了德林的后面。
德林打开包装纸,里面是一个更为精致的音乐盒。
德林掀开了音乐盒的顶盖,一股清亮的液体从盒里喷出来,溅在德林的脸上,尔后又流进了他的嘴里。
德林被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呆了。
老罗站在旁边也不知如何是好。
“大兄弟……这我可就不知道了……那姑娘只是让我把它交给你……”老罗说着悄悄地退出了德林的房门。
德林的惊愕很快被他口中的味觉冲掉,那种味觉让德林温暖和激动。
那是种柠檬水与啤酒混合的味道。
也是德林最喜欢的一种口味。
而知道他这种嗜好的人只有小叶子和苏妍。
难道是苏妍送来的礼物?
音乐盒里面站着一个光着屁股的小男孩,小男孩正抓着自己的小鸡鸡做着喷射的状态。
那一股水流正小男孩以这种式发射出来的。
这真是一个绝好的创意!
它让人想到世间的美好和生活的快乐。
音乐盒里响起一曲清新悦耳的声音。
那是一曲《高山流水》琴音。
美妙的音乐加上这场诙谐的闹剧,扫尽了德林几天来所有的不快。
德林又在音乐盒里发现了一张字纸:
阳光总是在乌云散去后才显出它的辉煌!生活中没有永远的乌云,相信生活,相信还有一个姑娘默默祝福着你!
字条后面没有落款,德林已经猜出一定的苏妍的笔迹。
德林拿出手机试着拨过那个已经消失的电话号码。
电话通了!
“德林!接到你的电话我很高兴!”果然是苏妍的声音。
“在这之前的已经给你打了很多电话!”德林兴奋道。
“非常抱歉,由于工作的关系,我不得不暂时将那个号码消掉,现在我又重新启用了这个号码!”
“苏妍,我去过你的诊所!”
“我知道,那几天一直在做着一件重要的心理课题,我想你能理解!”
“我理解,苏妍,我想见见你!”
“对不起,现在不行!”
“谢谢你的礼物!苏妍!”
“从你的声音中,我听出了那个礼物的作用,你记住,生活是美好的,所有可怕的经历仅仅是一场噩梦,梦醒过后,你的前面是一个全新的世界!这是一个心理医生对你的衷告!”
“……苏妍……我等着你的电话!”
“我会给你打电话的!”苏妍说道。
(五)
苏妍就像神秘而慈祥的圣母,她能让你通身发冷且神秘莫测,也能让你感受到醉人的温馨和激情满怀的冲动。
德林没有再次见到苏妍,可她已经感受到苏妍实实在在的存在。
苏妍是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飘忽不定的幽灵。
从她的声音中德林能体会到苏妍的善良和真诚。
从苏妍的礼物中让德林能感受到一个女孩的玩皮和心有所系的牵挂。
德林无法确定苏妍对自己的感情。
可他完全能肯定自己对苏妍的情感——
他已经爱上了苏妍!
德林每天都期待着苏妍的电话。
他甚至有些急不可奈了。
三天后,德林再次给苏妍打去电话。
苏妍已经关机了。
德林收车后无心回到租住的地方,他直接来到嘉德大厦附近的一家咖啡厅,他希望在这里能够见到苏妍,即使不能倾心交流,能够看到她的身影也足以让他动荡不安的心得到几分安慰。
连续三天的守望德林还是失望了。
第四天晚上,德林又一次失望地离开那家咖啡厅,乘上出租车赶回老罗家里,在公路上他看到了苏妍。
德林立刻让出租车停下,可是还是晚了。
苏妍已经踏上了另一辆出租车离去。
德林吩咐出租司机跟上苏妍的车子。
然而,正是这趟悄然而至的跟踪,将德林送进了一场极度惊魂之中。
那一刻,德林彻底崩溃了……
(六)
苏妍是从一家夜总会里出来的。
她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戴着一支宽边眼镜,肩上还挂着一只宽大的黑皮包。
苏妍与曾经的样子判若两人。
可她还是没能逃过德林的眼睛。
苏妍从夜总会出来没有一点的娱乐过后的安闲和轻松,她的神态冷漠且专注,她显然在做着一件并非轻松的事情。
也正是苏妍的这种神态,德林才没有让出租司机拦下她的车子。
苏妍的车子很慢。
她一直与前面的一辆“宝马”车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宝马”车驶进了一栋公寓的楼前停下。
苏妍的车子与“宝马”车还有两百米的距离停下。
苏妍下了车,徒步向里面走去。
德林也走出租车,悄悄地尾随着苏妍的身影。
“宝马”的车门开了,首先探出一张折叠的轮椅,轮椅被一双手展开,一个短小的身影敏捷地跳到轮椅上。
这一幕让德林暗暗吃惊。
那个短小的身影只有半个身子,他的下半身甩着两条空空的裤管,他敏捷的程度不亚于森林里的猴子。
紧接着另一面的车门也被推开,走出一个女人,女人大约有一米七八的个头,在灯光下有着风摆杨柳般的婀娜。
德林踏进公寓,苏妍已经消失在电梯里。
德林从电梯的指示灯上知道苏妍已经登上了二十层。
二十层是这座公寓的最顶端。
德林从二十层的电梯里走出来一下子陷入茫然状态。
楼道里根本见不到任何人的影子。
这栋楼里住着两户人家,德林很快就辩出了上来的几个人进了哪栋房内。
另一栋房门上已经贴上了封条。
德林为自己的鲁莽感到惭愧。
他为什么要做这种无聊的事情?
是因为对苏妍的眷恋还是因为苏妍的神秘?
无论什么原因这种时候追赶苏妍显然不是时候。
苏妍应该有自己的自由!
德林在楼道里抽了一支烟,又回到电梯里。
在德林按动按钮的一瞬间,他听到一声女人的叫声。
声音有些模糊,可还是钻进了德林的耳朵。
德林并没在意,随着缓缓下降的电梯回到了公寓最底层。
德林走出公寓的大门,耳边又回荡起那声女人的叫喊。
那并不是简单的叫声!
德林记得那家没有封条的住户是一道厚重的防盗门,这种防盗门具有极好的隔音效果,如果是普通的讲话绝不会传到外面。
德林站在公寓的门口犹豫片刻,又重新回到电梯里。
德林站在二十层的楼道里一时又没了主意。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以怎样的方式推开那道厚重的铁门。
德林站在门口听了会里面的动静。
房间里很静。
这种难捱的寂静让德林的胸膛渐渐跳动起来。
他下意识地按动了房间的门铃。
门铃响过几声之后,没有人出来。
他推了下房门。
门开了。
德林走进房内。
“有人吗?”德林对着房内喊道。
诺大的房间里只有德林一个人的声音在回荡。
德林连着推开几个房间都没有看到人的影子。
三个活生生的人难道会在这间房子里蒸发?
德林又回到了他刚刚观查过的一间卧室里。
那间卧室里有一组高大的衣柜。
在这栋房子里也只有那个衣柜可以容下人的存在。
他打开了衣柜的门。
他没有看到人,可他发现了让他惊讶的东西。
衣柜里还有一道门。
这道门虚掩着,有光线从门后透了出来。
他推开了那道门。
里面竟连接着另一个房间。
德林在这间房子里看见到一只轮椅。
那只轮椅正是那个半截人用过的东西。
可除了这张轮椅外他没看到一个人。
德林被这个奇怪的房间惊呆了!
这是个足在五十多平米的大厅。
大厅的两边排满了一组组灰色的铁皮柜。
大厅中央的位置摆放着一张宽大的台桌,桌面上蒙着一层雪白的面罩。
台桌的旁边架着一套寒光闪亮的机械,就像手术台前的用于切割的机械手。
台桌的上空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格外醒目。
德林看到有一只厚重的铁皮箱牢牢地悬挂于天棚之上。
德林向台桌走去。
他怀疑就在这张桌子下面会有什么东西存在。
随着德林的脚步一步步逼近台桌,他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
这味道让他如此的熟悉又让他分外的紧张,那一刻德林竟分辩不出这是种什么味道!
一个细小东西掉在了桌面上。
那东西在桌面上迅速漫延,开成了一朵鲜艳的红花。
德林看出来,那是一只鲜红的手指。
紧接着另一只手指从棚顶掉了下来。
德林抬头看去。
棚顶的那只铁箱子正渐渐在展开裂缝,一片殷红的鲜血迅速漫延着箱子的底部,一条血糊糊的大腿赫然从箱子里垂了出来。
德林回身向外跑去。
他没有跑到门口,门侧的两组铁皮柜骤然合拢,堵住了德林的去路。
德林的身后响起了一阵噼噼啪啪的闷响。
他知道有更多的东西掉在了台桌上。
一道道血迹飞溅在铁皮柜上。
随着铁皮柜上血迹逐渐加重,德林的身体一点点软了下去……
第十章 非凡的女人
(一)
德林记得自己在迷朦中好像睁开一次眼睛,他看到一张模糊的脸,可自己的眼睛睁起来很沉重,他又闭上了眼。
这次睁开眼睛,已经没有那张模糊的脸,一团鲜艳的东西进入了他的视线,这东西让人感觉温暧,德林认出来那是一簇鲜艳的水仙花。
水仙花放在他旁边的一张桌子上。
德林觉得这个环境似曾相识,自己好像来过这种地方。
他坐了起来。
一张年轻的脸闯入德林的视线。
这也是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那张脸露着微笑。
“醒了?”
一个年轻的警察站在了德林的床头。
德林想起来了,这个警察正是自己第一次来到刑警大队接受调查时遇到的年轻人。
“我还活着?”德林说道。
“医生已经对你检查过,你只是受了一点惊吓,什么事都没有!”
“那个房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对不起,我还不能回答你的问题,你现在感觉怎样?”
德林起身下床,他捋了捋自己的脸。
“我感觉很踏实!”
“头脑还清醒吗?”
“没什么问题!”
年轻的警察将一张椅子放在桌前,吩咐德林坐下。
“把你昨天晚上所经历的一切详细地写在这张纸上,你放心,我们知道你与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但这是我们办案的必要程序,写完后,你就可以回家了!”
经历是一种痛苦,而回忆同样是一种痛苦。
德林写完那份材料时,手指又一次颤抖了。
年轻的警察拍了拍德林的肩膀。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不要想的那么多,在这桩案子没有结案之前,请不要讲出去!”
德林点了点头。
“对了,你之所以被及时获救,应该说是苏医生救了你!”
“你是说苏妍吗?”
“对,一个优秀的心理医生!”
“她还活着?”
“她如果不活着,怎么能救你!”年轻的警察笑道。
(二)
“德林,用你的眼睛看着我好吗?”苏妍的声音像荔枝的果肉,清甜且柔滑。
德林抬起头看向苏妍。
苏妍确实很美。
今晚她穿着淡红色长裙,她的眼睛像一汪清彻的泉水,她的嘴唇仿佛挂满了露珠,正如老罗说的那样,苏妍像一个仙女。
她让德林有种雾里看花的感觉。
“看来,我的努力并没有起到预想的效果!”苏妍说道。
德林的眼里流露着不解。
“昨晚,你应该被送进医院里,是我让他们把你送到警局,这样当你睁开眼睛的时候,会感觉到踏实!”
德林淡淡一笑:“我确实感到很踏实,谢谢你苏妍!”
“看到那簇水仙花了吗?”
德林点了点头。
“鲜花能够稳定一个人的情绪,水仙能让人感到生活的清新!”
“谢谢你苏妍!”
“你的笑很勉强!”
“现在,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德林说道。
“我知道你的思维很乱,如果找不到思维的头绪,你的状态很难改变,让我告诉你你想要知道的一切!”
苏妍在德林的啤酒杯里兑了一些柠檬水。
“还想抚摸我的手吗?”苏妍盯着德林说道。
德林的视线从苏妍的手上移开,他尴尬地笑了笑。
“不……对不起……我……”
苏妍将手伸给德林。
德林望着苏妍的手,这只细嫩的手像充满了魔力,尽管他拼力抵挡着魔力的诱惑,可自己的手还是伸了出去。
那是一张温暧且润滑的手!
德林紧紧地握着这张手,胸膛涌起一股潮热的波浪,在这片热潮中竟有苦涩的东西生发出来……
(三)
“首先,我进一步介绍一下自己,苏妍是我的真实姓名,五年前留学于美国休斯顿大学,前年一月获心理学博士学位并回国,回来后,我在嘉德大厦开了一家心理诊所。”
苏妍喝了口浓郁的咖啡。
“我不仅仅是开办着心理诊所,同时也兼任着一家商务调查所的顾问,事实上,那家商务调查所就是一家私家侦探社,因为现在的中国法律还不允许私家侦探的出台,我想你能够知道私家侦探所工作的内容!”
德林点了点头,“我知道,这是一种行走在法律边缘的工作。”
“对,这种工作虽然处于法律的边缘,但我们绝不会做与法律有冲突的事情!”
“这我能相信,可我不明白心理医生与私家侦探会有什么关系?”
“也正是这种绝妙的组合,让那家调查所和我的诊所在同行业中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侦探社面对着是形形色色的客户,他们通过我对被调查者的心理分析,准确地拿出调查方案,从而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而我从中也拿到一份可观的佣金,同时也让我的业务得到进一步的发展!”
“这的确是一种很好的创意!”德林说道。
“半个月来,你给我打过很多电话,还去大厦找过我,之所以没能与你见面,是因为这段时间我正调查一个极为特殊的患者,当然,这个患者与侦探社无关。
“昨晚,你几乎命丧那个魔窝,也就是这个患者所为!”苏妍说道。
德林正了正身体,点燃一支烟。
“听说过德国的食人魔阿明·梅维斯吗?”苏妍问道。
德林摇了摇头。
“那是个变态狂,以吃食人肉做为他最好的享受!”
“你的那个患者也是食人魔吗?”德林眼睛露出几分惊恐。
“不,他不吃人,他以杀人为他最好的享受!”
德林很快吸完了那支烟,又点燃一支。
“他是个残疾人,他从出生的时候就没有双腿!”
“就是那个坐轮椅的人吗?”德林说道。
“是他,如果你能看到他的脸,我想你会几天没有食欲,我见到他的时候,心理也产生了强烈的不适,但我很快控制了自己,他来到我这里,是他走过的第六家心理诊所,也就是说在这之前有五个心理医生拒绝了他的就诊!”
“你也应该拒绝他!”德林说道。
“这不是我的性格!”苏妍说道。
“我听了他的倾诉,对他有了一些了解,这是个不幸的人,也是个很坚强的人,他从十二岁就失去了父母,三十年来,他靠着自己的顽强活了下来,他学会了很多技能,他自学了牙医,能够维修各种电器,甚至还学会了开车,总之常人能做的事他都能做。
“尽管他有一身的生存能力,可这个世界还是没有他容身的地方,他尝试了多种工作都中途而废,因为当客户看到他的面目的时候,没一个会留下来!”
“他可以做整容手术!”德林接过话道。
“凭他的经济实力,完全能做得到,可目前的医学却对他无能为力,他的脸上长满了血管瘤。”
德林闭上眼睛,他能想象得到那是个如何可怕的一张脸。
“好在他的父母给他留下了一笔巨额财产,无须他继续努力他也能很好地生活,可是,他也渴望爱情,尽管他有很好的生活条件,爱情还没有降临到他的头上,他很孤独,也很痛苦,他希望能找到一个可以倾诉的人,所以他来到了我的诊所!”
“可是,那天晚上,我看见有位漂亮的姑娘走进了他的家中!”
“金钱买不到爱情,但能买到欲望,尽管他很丑陋,可还是有人经不住金钱的诱惑。”
“这也应该是他解脱的好方法!”德林说道。
“可是他变态了!”苏妍说道。
“他告诉我,他喜欢做梦,在梦中他与漂亮的女人做爱,做完之后他不愿意让女人离开他的家里,尔后用各种可怕的方式将女人吓晕,他喜欢看女人在他面前六神无主,失魂落迫的样子。
“当那些女人晕倒以后,他喜欢对她们进行解剖,看到她们在自己的手里变成了一块块碎尸,他有种难以想象的快感。
“他说,他已经很长时间没做到这种梦了,他心里很痛苦,他几乎要崩溃了,他不知道应该以怎样的方式解除这种痛苦。
“他的这种梦没有逃过我的眼睛,我意识到他的梦也许不是虚幻的,可能是已经发生过的现实,于是,我想到了阿明·梅维斯,他,也许就是中国的梅维斯!
“那段时间里,我开始对他关注,我放弃了所有的业务,全身心投入到对他的调查,所谓的调查,其实就是对他实行监视,因为在他的身边根本找不到可以调查的人!”
烟蒂烧到了德林的手指,他激凌一下,将烟头丢在地上。
“我很幸运!”苏妍微笑道。
“九天后,在那家夜总会里,我看到他成功地将一个漂亮的小姐带回家中!
“同时,我对自己能够与侦探社的结合感到庆幸,在侦探社里我学到了很多追踪知识,并能熟练地运用先进的监控设备,你还记得那天晚上挂我身上的那只黑皮包吗?”
“记得,那显然不是一般的女士包!”德林说道
“那里面装着微型摄像头和监视仪!”苏妍说道。
“我带着这些设备,一直跟踪他们来到了二十层楼上。”
“可我没有在那栋楼里见到你!”德林说道。
“那个时候我已经爬上了楼顶!”苏妍说道。
“我爬上了楼顶,将微型摄像头接好足够的连线甩到了他的窗前,这样房里发生的一切我都能在监视仪里看得清清楚楚!
“他们开始做爱……就在那张台桌上……”苏妍的脸上出现了微红,她尴尬地对德林笑了笑。
“我没有继续看下去,我在楼顶上等了十几分钟,当我重新看向监视仪的时候,他们已经做完了一切,那个女人正坐在台桌上穿衣服,而那个侏儒已经坐在轮椅上,很快我被看到的情况惊呆了,那张台桌上面突然掉下一只手臂,接着又掉下了一半条黑乎乎的腿,那个女人当场晕倒的桌面上。
“侏儒坐在轮椅上在桌前转一圈,他显然很兴奋,接着他操纵着桌旁的电锯飞快的将女人的头颅切断……”
“你应该报警!”德林急声道。
“可是,那一刻我晕了……”苏妍的脸上少了几分血色。
“当我苏醒后,那张桌上已经没有了尸体,一张白色的面罩重新蒙在桌面上,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那个侏儒也失踪了,接着,我看你走进了那间房子,那一刻,我拨通了警方的电话……”
“谢谢你苏妍!”德林说道。
“今天晚上你已经说了三次同样的话!”
德林倒上一杯掺了柠檬水的啤酒,递给苏妍。
“你真的很了不起苏妍,为了你的了不起,我们干一杯!”
“看到你有现在的状态,我很高兴!”苏妍接过那杯酒。
“从今天起,我们是不是可以经常在一起?”德林说道。
“我不喜欢与虚伪的人在一起!”苏妍说道。
“你是说我吗?”德林愣住。
“到现在为止,我还不知道你的真实性名!”
“我……我对你说过……苏妍……”
“那不是你的名字!”苏妍说道。
“苏妍……你让我想想好吗?”
“不必了,德林,其实你已经告诉了我!”
德林垂着头,慢慢地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第十一章 罪恶
(一)
德健回来了。
这天下午,德林开着卡车行驶在回家的公路上,一辆浅灰色的“捷达”车超过了他,并在路边停了下来。
德林认出了堂哥的车子,他没想到里面坐的是德健。
德健戴着一付墨镜从车里走出来。
德林停下卡车,他站到堂哥面前,当胸给了德健一拳。
“堂哥!是你吗?”
德健咧了咧嘴,微笑地看着德林,“这就是你给我的见面礼吗?”
德林摘下了德健的眼镜,盯着他的脸。
“我以永远见不到你了!”德林有些伤感地说道。
“你还是小看了堂哥!”德健笑道。
阳光下,堂哥的胸膛有些刺眼,他的胸前多了一枚玉佛。
“堂哥,你信佛了?”德林摸着那枚玉佛问道。
“不是信佛,是佛在保护我!”德健说道。
(二)
德健在失踪的日子里去了西藏,他身上这枚玉佛就是西藏得道高僧仁济大师送给他的护身符,大师已经在玉佛上加持了法力,不但能保佑他身体安康,而且还能避邪怯瘟,这是枚神魔惧畏灵物。
德健说自己戴上这枚护身符后,心胸坦然,血脉通畅,真有些脱胎换骨的感觉。
德健告诉德林,他准备离开这个城市去广东发展。
德林刚刚喝下一口啤酒,听到德健的这句话,那口酒变成了一团绵絮,吞起来分外费劲。
“堂哥,你真的要走吗?”
“从西藏回来的时候,我去了趟广州,我觉得那里才是我发展的地方!”德健说道。
“可你已经有了那个玉佛!”德林说道。
“这和玉佛没有关系!”
“我知道堂哥,你还是害怕这座城市!”
德健没有回答德林的置疑,他也喝下半杯啤酒。
“我的兄弟现在变得越来越聪明了!”德健苦笑道。
“堂哥,我认识位心理医生,也许她能解除你心中的阴影!”
“这哪里是什么阴影,这应该是一块结了痂的伤疤,也许这块伤疤会伴着我的一生!”德健低沉说道。
“看来,那个所谓的西藏高僧根本没有医好堂哥的心病!”
“住嘴!德林!”德健显出不快。
“你这是用刀捅我!”德健说道。
堂哥没有变,德林从堂哥的神态里找出了过去了德健,他还是那付神经兮兮的样子。
他甚至比过去还要脆弱!
“我已经卖了房子。”德健说道。
“什么时候走?”
“三天之后,在广州我已经定好了一套房子!”德健说道。
(三)
第二天早晨,德林没有出车,他陪着堂哥来了汽车交易市场卖掉了他的卡车和那辆“捷达”轿车。
第三天,德林依然没有出车,他陪德健去公安机关办理户口转籍手续。
两人走到派出所的门口,同时停住了脚步。
德林和德健对视着,沉默良久。
此时,两个人的心思同时被对方猜透。
德健掏出一支烟递给德林。
“德林,”德健首先开了口,“我们还是回归于自己吧!”
德林点了点头。
他对这句话已经等了很久!
“从今天起,不管有什么命运等着我们,我们也认了,那种失去自己的感觉真的不好受!”德健说道。
德林拍了拍堂哥的肩膀,“我一直等着这一天!”德林说道。
(四)
下午,德林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
前天晚上他与苏妍分手的时,邀请她在今晚吃韩国烧烤,现在看来他不能履行承诺了。
今晚他要陪堂哥吃最后的一顿晚餐。
德林给苏妍打去电话,取消了约定,并告诉他堂哥的情况。
德林看不到苏妍的表情,可他感觉到苏妍好像在生气,她沉默了半天没有讲话。
“对不起苏妍……”德林说道。
苏妍已经挂断电话。
(五)
晚上,德林与堂哥在一家豪华的饭店里就坐。
两个人要了满桌的菜肴。
服务小姐离去不久,另一位漂亮的小姐推开了包房的门。
小姐笑得很甜,他一边走一边说道:“听说健哥来了,怎么把阿芳给忘了?”
小姐走到桌前,用一只手突然捂住嘴巴,她翻着杏眼愣在那里。
德健对她笑了笑,“阿芳还记得健哥!”
小姐缓过神来,在德健的肩上拧了一把,“好坏呀健哥,我还以为活见鬼了!”说完挨着德健坐下。
德健掀开小姐的胸裙,将一张大钞扔了进去,尔后倒了一杯啤酒递给她。
“健哥今晚有重要事要谈,改日再跟阿芳拼酒!”德健说道。
小姐显然领会了德健的意思,端起杯与德健喝下,拍了拍他的脸,微笑着离去。
德林对眼前的情景没有感到别扭,他有些佩服堂哥,在这种场合他都能做得如此得体,难怪他在生意场上混得如鱼得水。
“在这个城市的最后一晚,我应该给我兄弟一个好印象!”德健说道。
德林的心里涌出几分酸涩……
(六)
德林和德健回到租住的地方,没有看到老罗。
客厅里弥漫着燃香的味道。
老罗的财神像前还燃烧着几柱香头。
德林在门口的桌子上发现了一张纸条:
兄弟,今晚我要做一项重要的守护任务,整晚都不能回家,请锁好房门。
老罗
德林放下老罗的字纸,有些好笑。
老罗这种人难得有挣钱的营生,如果让他参加守夜工作确实恰到好处,他的模样能让人产生不怒而威的效果。
德林和堂哥回到房间分床躺下。
本来两个人准备在夜晚一醉方休的。
可德林喝完两瓶啤酒时再也喝不下了,他的胸膛仿佛被很多东西添满。
堂哥也出现了不适,他喝了与德林一样的酒,竟在桌上干呕起来。
德林意识到这顿酒他们已经喝到了尾声。
(七)
清醒也是一种痛苦。
德林躺在床上,望着黑暗的天棚,没有一丝的睡意。
德健一直没有说话,德林知道堂哥也没有睡着,他同样盯着天棚默默地发呆。
“睡吧,堂哥,明天你还要赶早班的飞机!”德林说道。
“睡吧!”堂哥说完,长长叹了口气。
德林闭上眼睛不久,他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可怕的魔屋里,那个侏儒已经把他绑在了台桌上,侏儒坐在轮椅上盯着他微笑,突然,他头顶上的铁箱裂出了缝隙,一股鲜红的血从上面流泻下来,滴在他的脸上……
德林惊醒了。
黑暗蒙住了他的眼睛。
过了一会,紧张的神经一点点松驰下来,德林渐渐适应了房内的光线。
他看见堂哥还没有睡下。
德健已经从床上坐起来。
梦中的那股血腥味还没有从德林的鼻孔里消失。
确切地说那是种潮湿发霉的味道,这味道里还夹杂着檀香的气息。
这种味道让德林再次紧张起来。
他听到德健的鼻孔里也发出了急促的抽动声。
楼下响起了一串轻微的脚步声。
那显然不是老罗弄出的声响,那是一串女人的脚步声。
潮湿发霉的味道愈发浓重,脚步声停在了门前。
接着,门口响起了女人抽泣声。
德健从床上站起来。
他一步步走向窗口摸去。
德林意识到堂哥可能要弃窗而逃。
德林从床上坐起来。
德健走到窗前,一只手轻轻地搭在了窗柄上。
他没有拉开窗户,堂哥如电击一般翻坐在地上。
窗外一个长发的女人正盯着房里的一切!
门外的哭声渐渐大了起来,接着房门开了。
一团黑色的影子飘进房内。
德健没有从地上爬起来,他直挺挺地跪在影子面前。
那是个女人的身影!
她的长发遮住了她的整个脸!
德林的骨头已经酥了,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飞出体外。
堂哥要比德林清醒很多。
他跪在地上,他的双手紧紧握住胸前的玉佛。
德健还能说出话来。
“……你……你就饶了我吧……”德健说道。
“忏悔吧……也许你还有活的希望……”
这是串暗哑的声音。
这声音能撕碎人的胸膛,有着无法抵御的冷栗。
“……其实……我每天都在忏悔……”德林颤颤地说道。
“可是我已经死了……”
这声音仿佛是在低吼,如同即将疯狂的前奏。
“……我并不是有意要杀你们母子……”德健说道。
“……忏悔吧……在你的兄弟面前……讲出所有的一切……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暗哑的声音里蕴含着难以扼制的狂躁。
德健扭转身子,跪向德林。
有泪从德健的眼睛流出来……
(八)
德林万万没想到堂哥就是杀人凶手!
半年前前那场被警方调查的汽车肇事案正是德健所为!
不,那不是肇事,那是一起真正的谋杀!
(九)
二月十四日,德林的开着卡车驶到双峰市已经是夜幕降临。
他首先找到一家饭店吃饭,并喝了很多酒。
德健准备吃过晚饭之后再赶到附近旅店住下,第二天返回静海。
德健从饭店里出来时一对母女站在他的卡车前。
这是个很迷人的女人,她身上那种特殊的香气让德健微醉的脑袋愈发的晕眩。
女人想搭他的卡车赶赴静海,她的妹妹突然生病,可现在已经没有去静海的班车。
德健改变了在双峰住下的想法,他让这对母子登上了他的卡车。
德健开着卡车行驶在公路上,他的余光一刻也没离开女人醉人的胸膛。
德健终于无法控制住自己。
卡车行驶到北环路口停下了。
“让这个孩子下车帮我看看轮胎,我感觉轮胎已经瘪了!”德健说道。
“还是我去吧!”女人说道,“孩子什么都不懂!”
“你得帮我握住方向盘!”德健说道。
女人将孩子送下卡车,德健让她关好车门,尔后起车离去。
“我的孩子!师傅,下面还有我的孩子!”女人惊叫起来。
“如果你答应的要求,我会让孩子重新回到车上!”
女人显然明白了德健的意图。
“无耻!停车!我们不走了!”女人开始揪扯着德健。
那一刻德健已然失去了理智。
他停下卡车,一把将女人搂入怀中……
德健做完了一切,带着满面泪痕的女人重新回到北环路口。
德健的头脑骤然清醒了。
他是被眼前的惨景吓醒的——
那个孩子已经死在公路上。
他是被德健的卡车压过去的……
(十)
幽灵的肩膀开始抖动,她低声地啜泣着。
德林感觉到这种低泣已经没有先前的冷粟,它饱含着透骨的悲伤。
“……后来……你又杀了我……”幽灵在低泣中说道。
“……那一刻我看到了自己今后的命运……我看到自己背着死神的牌子走上了刑场……可是我不想死……我辛辛苦苦拼搏的一生不能就这么完了……求生的本能让我完全丧失了理智……我开着卡车再次向你撞去……”
“……为了掩盖你的罪恶……你又把我们母子扔进了枯井……”
“……是的……我想毁灭所有的一切……这样才能会有安稳的日子……我使出了所有的手段来掩盖自己的罪恶……我害了自己的叔叔……害了我的堂弟……可是终究逃脱不了你的影子……”
“忏悔吧……对着你的兄弟忏悔……”哑暗的声音又放出了不容违拗的指令。
德健向德林的床前匍匐了两步。
他附下身给德林重重地叩了一个响头……
(十一)
堂哥忏悔让德林几乎晕厥。
那一刻,德林已经忘记了恐惧。
他的心里只有愤怒!
(十二)
“……我害了两条人命之后,没过上一天的安稳日子,那个女人死前可怕的举动常常会闯进我的梦中,她瞪着眼睛,伸着满是鲜血的手向我抓来……很多天来我不敢睡觉,一闭上眼睛,就会看见那双可怕的眼睛……
“后来,那双眼睛不再我的梦中出现,她实实在在地出现在我的身边……
“那是在一条高速公路上,那条公路每天晚上都会有很多的车子通过,可就在那天,整个公路上只有我自己……
“我的车速很快,快得让我自己都感到紧张,在一个转弯处我看见有一张很大的白纸飘落在公路中间,当时我并没在意,我以为那只不过是一张普通的白纸,可当我走到近前的时候,那张白纸竟卷了起来,这时我才看清楚,那不是一张白纸,那是一个女人坐在公路上,她正伸着手向我抓来……
“我拼命地拨打方向盘,我的卡车冲出了公路,飞进了路边的水溏里……
“那场车祸之后,我隐隐感觉到是死去的幽魂在向我讨债,可是,我宁肯相信那是自己的错觉,我还没有意识到还有更可怕事情在后面等着我……
“后来,在‘秀女峰’上,那个可怕的幽灵突然站在我的车前,那一次我的卡车险些坠入山谷,接着,在‘追灵桥’上我又看见了她的身影躺在公路上,那次我的卡车撞翻断桥栏,悬挂在桥基上,我再次与死神探肩而过……
“几次事故让我彻底清醒了,所有这些可怕的经历根本不是什么错觉,是死去的幽魂在向我讨还血债!
“我对自己那场无耻且残忍的行为深深忏悔,可走到这种地步说什么都晚了,我知道如果找不到应付的策略早晚会被她索去性命!
“于是,我想到了你,德林!
“我们两个除了头脑中的思维不同而外,根本没有不同的地方!
“我知道让你心甘情愿地代替我的位置根本是不可能的,你有舒心的工作和智慧的头脑,你甚至根本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可你是个孝子!
“这件事我也斟酌了很长时间,虽然我们不是一母所生,毕竟身体里都流淌着共同的血脉!
“最终,我还是变成的畜牲!
“我从叔叔身上开始下手了……
“我给叔叔找到货源……
“第一次出车,我在叔叔在刹车上做了手脚,没想到叔叔凭着高超的技术,躲过了那场劫难……
“第二次,我把叔叔的卡车制动和转向系统全都做了手脚,这次叔叔没有逃过劫难,他失去了一条腿,并把那车昂贵的货物统统变成了垃圾……
“于是,我得逞了,你终于走进了我的圈套……
“两个月后,你也遇到了那个可怕的幽灵……
“当你在‘秀女峰’被那个幽灵惊得险些出事的时候,我知道从那天起,自己彻底解脱了……
“我重新开着卡车上路了,后来,我们哥俩在‘快活林’酒店相遇,我们共同遭遇了那个幽灵,那天晚上如果我们不是住在一起,我想那个幽灵不会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另一张同样的面孔,从那天起,我知道自己又一次遇到了麻烦……
“为了使你真正地变成德健,我以生意上的危机为借口,我们更换了身份,不久,枯井里的尸体被警方发现,你接受了警方的调查,虽然你没有讲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可我能看得出你动摇了,你想找回真正的自己!
“为了让你彻底死了这份心思,在一天夜里,我把你骗到一家酒店前开回我的‘捷达’车,其实那天晚上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我派人暗中在车尾涂了狗血,在你倒车的时候将那只死狗砸在车上,让你感觉到似乎撞上了什么东西,等你回家以后,我告诉你发生了那场车祸,你害怕了,你彻底打消了找回自己的想法……
“很长一段时间,我身边没有发生那些可怕的事情,在这段时间里我度过了一生最美好的时刻,我遇到了一个让我动心的女人,她给了我一夜我温柔,却让我感受到人生的幸福,可是,这份美好刚刚开始却又匆匆结束,幽灵重新找到了我的头上,在那家‘月朦胧’的酒吧里她坐在了我的身边……
“接着,她又寻到了我的家中,她在我的家中哭泣,她站在我的窗前呻吟……
“德林,你知道吗?我之所以让你住到我的家里,就是想让那个幽灵降临到你的头上!
“可是,我的计划没有得逞,你仅仅住了两天就从家里逃了出来,我们请玄觉道长做法,没想到道与魔的比拼竟是如此的让人失望,她太强大了……
“……后来……我逃到了西藏,其实这次西藏之行我已经没有信心,所以我要离开这城市……
“……现在我终于明白,不管自己走到哪里,也无法洗去一身的罪恶……
“……今晚……我向我的兄弟忏悔……向死去的冤魂忏悔……我讲出所有的一切……我等待着……”
德健闭上了嘴巴,他举着头在房间里寻视。
那团黑色的幽灵已经没了踪影。
而德健在德林的眼里已经变成了一个狰狞可怖的幽灵……
一小时后,楼下响起了激烈的脚步声。
一伙警察闯进房内。
此时,德健已经穿好的衣服,坐着床上吸烟。
他面临着警察的到来似乎并没有感到意外。
德健站起来,微笑地伸出了双手……
第十二章 幽灵的微笑
(一)
“请进!”
苏妍推开房门,让到了一边。
德林没有迈动脚步。
房间里面光洁清亮的地板让他不忍心下脚。
“我是否换上一双脱鞋?”德林问道。
“拖鞋只有一双,你就不必讲究了!”苏妍说着,从身边拿出一双拖鞋穿在自己的脚上。
“看来,这个房间除了我,还没有男人来过!”
“所以说你很幸运!”苏妍笑道。
这是一套两居室的房子。
房间不是很大,却分外整洁,空气中飘荡香水的味道,透着女性的神秘和温馨。
苏妍将房内的灯光换成了桔红色。
有种浓浓的暖意在房间里弥散。
苏妍将一瓶啤酒和一瓶柠檬水放在茶几上,她给自己沏了一杯浓浓的咖啡。
“我想,我们的谈话可以开始了!”苏妍说道。
“在没有进入我们的话题之前,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把我请到家里来谈这件事情?”德林微笑地问道。
“因为在这里可以解除你心理所有的障碍!”
苏妍将柠檬水兑入德林的啤酒里。
“你太自信了苏妍,可是我还是不想看到你的尴尬!”
“那是你对我还不够了解,而我已经了解了你的一切!”
“看到你这样自信,我心里也有了底气,你让我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我想话题已经开始了!”苏妍说道。
“你认为这个世界上有幽灵的存在吗?”德林讲出了自己的第一个问题。
“没有!”
“可我昨晚看到了幽灵!”
“那个幽灵就是我!”
“苏妍,你不要吓我……”德林望着苏妍说道。
“看来,我必须给你讲一个故事,在讲这个故事之前,我向你表示真诚的道歉,因为你是这个故事中一个无辜的受伤者,而给你造成这种伤害的就是我……”
(二)
“还是从介绍我自己开始吧!”苏妍说道。
“我的名字和职业,你已经知道,你还有必要了解一下我的家庭。
“我从十六岁的时候失去了父母,一直和姐姐相依为命,姐姐大我四岁,但她长得很年轻,在别人眼里,几乎分不清谁是姐姐,请是妹妹,我想你已经猜到了,不错,我和姐姐就像你与你的堂哥一样长着相同的面孔。
“姐姐在双峰市开了一家餐馆,那也是姐夫的家乡,她们有一个五岁的男孩,在孩子一岁的时候,姐夫离开了这对母子去了国外,再也没有音讯。
“姐姐就是用这个餐馆,供着我读完大学,又留学到国外。
“直到今年二月十四日晚上,姐姐在双峰遇到了你的堂哥,她们母子离开了这个世界。
“德林,你不要紧张,这与你没有关系,否则我们很难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德林喝了一口加有柠檬水的啤酒,却没品出丝毫的味道。
“姐姐死去后的第四个月,警方在枯井里发现了她们的尸体,初步断定为交通肇事移尸案,后来,他们又在姐姐的身体里发现了男人的体液,才怀疑这也许是一场谋杀……
“警方开始了全面的调查,毕竟四个月已经过去,虽然他们尽了最大的努力,可是这桩案子还是成了一桩悬案。
“还记得在‘快活林’饭店里你们遇见的那个幽灵吗?”
“难道……那也是你吗?”德林问道。
“是的,那个让你们惊慌失措的女人也是我!”
“不可能!那是一个很可怕的面孔!”德林说道。
“完全是一种巧合!”苏妍说道。
“也许是命运的按排,上天注定要你的堂哥接受惩罚,那天他遇见了我!
“那是我接到姐姐死讯的第二个月,我去双峰市处理姐姐的遗物,在公路上客车出现了故障,所有的旅客都停留在那家饭店里。
“姐姐的离去使我一度陷入身心交瘁的地步,为了调整自己的状态,我的手包里随时带着一些美容护肤的面膜,那天晚上,我涂好了面膜,躺在床上不久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深夜,我去了一趟外面的卫生间,可回来的时候竟忘记了房间号码,我在走廊里徘徊,我辩认了很久,凭着感觉推开了一道房门……”
“可那天晚上,我清楚地记得自己锁上了房门!”德林说道。
“这也是我感觉奇怪的原因,那一刻我以为自己找对门了,可是,没等我迈进房间,一个男人的身影站在我面前,如果不是那道闪电,我还不能看清他的脸,也就是在那一瞬间,我记住了他的模样……
“那个男人晕倒在地上,同时我也明白了自己的失误,我迅速推开了另一道房门,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里。
“接着我听到了一个男人近乎崩溃般的低吼‘她来了……她找到我了……’,这句话让研究心理的我意识到这个男人心底潜藏着一种让他恐惧的症结,当时我并没在意,我洗去了脸上的面膜躺在床上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我被卡车的轰鸣声吵醒,我又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事情,紧接着我联想到姐姐的死,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敏感,那一刻,我迅速从床上跳起来,打开窗子看着外面的卡车,两辆卡车已经驶上公路,可我还是记下了一辆车的车牌……
“回到静海我从公安机关了解到,那辆卡车在二月份确实走过姐姐出事的路线,但通过对车主的调查,排除了作案的可能。
“可我并不这样认为,从那个男人状态中看出,他的身后一定陷藏着不可告人的东西!
“处理完姐姐的后事,我尽力腾出时间去调查这件事情。
“我知道,那个残害姐姐的人一定对她有深刻的印象,而我与姐姐又有着相同的面孔,我可以借助自己的优势,从罪犯的表情中找到我需要的东西,这对我来说并不难。
“于是,我给你打了第一个电话。”
“就是在假面舞会上的那场约会?”德林问道。
“是的,那个神秘的电话是我打给你的,在你救了我的那天晚上,我没有对你说实话,因为我觉得完全没有必要。
“第一次见面,我没有在你的神情里找到我想要的东西,虽然那天晚上你被吓得落荒而逃,但真正让你感到害怕的不是我,而是那张报纸。
“我没有放弃自己的努力,第二次,我又以那种诡异的方式出现在雨天的荒野上,我拦住了你的卡车,你虽然有些紧张,可我还是没有找到一个罪犯应该有的恐惧。
“从那以后,我对自己的感觉怀疑起来,我打算放弃这种不准确的测试,后来在一个叫‘月朦胧’的酒吧里,我又重新找到了自己的感觉。
“那天晚上,我偶然遇到了那张熟悉的脸,其实他就是你的堂哥,我仍然以一种诡谲的方式悄悄地移到了他的身旁,他几乎崩溃了。
“由此,我判断,在这个城市里可能存在着两张相同的脸,而这张脸正是我要寻找的。
“于是,我开始对你的家庭进行调查,我查到了让我满意的结果,你的家族里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兄弟,其中一个具有高等学历和舒心的工作,后来也从事了卡车司机的行当,这对我来说是个难题,我不知道在这两个人中从哪一个身上入手调查。
“我只好采取前面所用过的手段,通过对方的表面,来确定我的调查对象!
“一天晚上,我偶然在公路上看见了你,你搭上了一辆出租车返回租住的地方,我跟在你的后面,我想记住你的住址,为今后的调查提供方便,我跟着你走过了那条黑暗的小巷。
“我记下了你的住址,可当我准备返回的时候,有两个男人的影子在在小巷的黑暗处游动,他们在悄悄地盯着我,我意识自己可能要遇到麻烦,于是,我跑到工地的一个角落躲起来,我等了很久,两个黑影消失后,我走了出来,没想到他们重新站在我面前……
“那天晚上你救了我!
“现在,我可以告诉,为什么我知道你是德林而不是德健。
“就在那天晚上,我曾问过你一句话,你还记得吗?”苏妍问道。
德林摇了摇头,“我忘记了是哪句话!”
“我问你是否有位双胞胎兄弟,你说,‘不,那是我的堂哥!’正是这不经意的一句话,我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可你却告诉我你叫德健。
“从那天晚上起,我知道你不是杀害我姐姐的凶手,你的眼睛和你的行为告诉了我,你是个善良的人!
“为了进一步确定你到底是德林还是德健,我给你打过一个电话,那个电话让我认定你就是德林,而不是德健!”
德林想起了苏妍给他打的那个仅仅说了一句话的电话。
“而你为什么要与德健更换名字让我百思不解,我隐隐感觉到在这场看不见的较量是中自己遇到了真正的对手。
“事实告诉我,我的感觉没有错!
“我很快找到了德健的住处,并把他家楼下的房子租了下来!”
“等等苏妍!”德林打断了苏妍的讲述。
“你一直住在那所房子里吗?”德林问道。
“不,偶尔会住上几天,不过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这也是今晚把你请到我家是的最主要的原因!
“现在,我让你看清楚那天晚上让你们哥俩失魂落迫的东西!”
“不,我不想看到!”德林说道。
“我说过,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幽灵!”
苏妍站起来,推开了卫生间的房门。
(三)
一双腿赫然垂挂在卫生间的门口。
德林惊得激凌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
苏妍抓住那双腿,拉下一个满面苍白的女人。
“不!”德林惊得叫出声来。
苏妍在女人的头发上轻轻一按,她的身体迅速瘪了下去,最后变成了一张软软皮囊。
“看清了?”苏妍对着德林笑道。
“……是……是个气模?”德林从惊恐中回过神来。
“对,这是我按照自己的样子定做的气模,里面充满了氢气,它常常飘荡在德健家的窗外!”
“那么在老罗家的窗外也同样是这个东西吗?”德林问道。
“是的,那天晚上,我已经考虑到德健很可能从窗户上出逃,所以我用它拦住他的去路!”苏妍说道。
“那团黑色的影子真的是你?”
“现在你还怀疑吗?”苏妍反问道。
“可你为什么要弄这种东西?”德林不解道。
“为了摧毁你堂哥的意志,从而达到昨天晚上那场自我忏悔的目的!
“我的目的达到了!同时也让你知道了德健另一面丑恶的嘴脸,你应该感谢我为你揭开了这个谜底!”
“可是那个奇怪的哭声是怎么回事?”
“在德健的地板下,也就是我的棚顶上,我放置了多个放音设备,这就是你们在房间里听到飘忽不定的声音原因!
“其实,那天晚上,你和德健走进我房间的时候,我就躲在卫生间的门后,如果我不把你们吓跑,以前所有的努力都会化为灰烬,我别无选择!”
“这么说,那种令人紧张的气味也是你的杰作?”德林问道。
“你是说这种味道吗?”
苏妍从手包里拿出一个亮亮的香水瓶,她按动了喷嘴。
德林又一次闻到了那股令他心悸的味道。
“檀香的气味,是姐姐常用的香水味,潮湿和发霉的气息,很容易让人产生可怕的联想,这些气息会对一个残害姐姐的凶手来说起到一种无声的震慑!”
“苏妍,你不应该做心理医生,你完全能够成为一个优秀的警察!”德林说道。
“让我们的谈话还是继续吧!”苏妍又重新坐在德林的对面。
“后来你是如何分辩出我们哥俩的?”德林问道。
“无法分辩,我一直都没能分出哪个是你,哪个是德健!”
“可我记得,当我与德健换房的第三天,你就看出了这件事情,那天晚上,我怀疑你简直是个无所不知的幽灵!”
“很简单,眼睛!”苏妍说道。
“对了,我还要对你交待一下那个气模的功能,它不但装有放录装置,而且还装备着红外线摄像头,它具有透视功能,只要我把它放到德健的窗前,房间里的一切都收入我的眼底,即使他拉上窗帘。
“我就是从监视仪里看到你们两个表现不一的神态。
“人的恐惧有两种形表现,一种是突然的恐惧,另一种是意料中的恐惧,突然的恐惧只能让人惊愕和紧张,而预料中的恐惧能让人崩溃,你的堂哥每当听到气模里发出的声音时,他的表情发出极度的变化,而你仅仅是表现着一种莫名其妙的紧张。”
“现在,我明白了,我的耳朵上曾出现过一个莫名其妙的纹痕,那应该是你为了区别于我与德健而特意做的符号!”德林说道。
“那是我的一个败笔!”苏妍说道。
“现在我对你说声抱歉!之所以这样做,我是不想让那些本应该落到德健头上的恐慌,错误地落到你的头上,我对你的伤害已经很多了。
“可是我没想到我的对手是如此的精明,他也在自己的耳朵上做了同样的标记。
“如果不是他发生了那场车祸,我还真的把他当成了你!”
“德健撞车那天看到的幽灵,其实是看见了你!”德林说道。
“当时我刚好经过他的轿车旁,我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同时我也看清了他耳朵上的纹痕,我以为他就是你,所以主动打了招呼,他顿时慌了手脚,从而引发了一场车祸!”
“你对玄觉道长怎么看?”德林问道。
“他是个江湖骗子!”苏妍说道。
“可我们真的在他的‘神符’里看到了鬼的影子!”
“你是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生,对这种浅显的伎俩应该能看得出!”
“如果能识破他,也就不会有那天晚上的做法!”德林惭愧道。
“那个所谓的鬼影,是用明矾水画上去的,明矾是种无色透明的晶体,遇热之后变黑,还用我再做进一步的解释吗?”
“谢谢你的回答,苏妍,你的博学让我钦佩,现在我要问的是另外两个无法解释的问题!”德林说道。
苏妍微笑地点了点头。
“这种现象德健经历过,我也经历同样的事情,就是在‘秀女峰’上看到了幽灵,在‘追灵桥’上目睹到死尸!我想这种怪异的现象,不可能也是你的杰作吧?”德林说道。
“当然不是,我没有那种精力和能力,但就种现象也不难解释!”苏妍说着,从茶几下端出两杯清亮的白水。
“现在,我们做一个游戏!”苏妍说道。
“这是两杯不同的白水,其中一杯里面已经放了糖,请你品一品,到底是哪个杯子是放了糖的!”
德林分别尝过两个杯中的水。
“一样的味道。”德林说道。
“不,你再试一试!”苏妍说道。
德林又重新试了一次。
“我找到了!”德林将一杯水推开苏妍面前。
“是它吗?”
“错了,这两杯装的是同样的水,根本没有放过什么东西,是你的味觉出现在错觉!”
“怎么会是这样?”德林惊讶道。
“这也是你看到幽灵的原因!”苏妍说道。
“一个人的意识能引发人的错觉,它不但能改变人的味觉,同样也能改变人的视觉,你之所以看到那个幽灵,是因为德健经常对你提起那些可怕的事情,这些可怕事情潜藏在你的脑海里,一旦遇到适合的条件,它就会在你的头脑中生发出来,从而引起你视觉的错误!”
“那么德健遇到的幽灵又做何解释?”德林问道。
“他的心里本来就存在着恐惧,出现错觉就更不难理解!”苏妍说道。
“可是在‘追灵桥’上,我切实体会到有一张无形的手在揪扯着我的头发,它的力量中那样强大,它显然是要把我拉入地狱,你的这种解释我还是不能认同!”德林说道。
“很正常,每个人都有相信自己直觉的时候,但很多事情绝不是能凭着自己的直觉就下定论的!
“其实,我自己也出现过你的那种诡谲的感觉。”苏妍说道。
“这很让人好奇,苏妍,讲讲你的切亲体会!”德林说道。
“姐姐出事之后,这种事情有几次发生在我的身边……”苏妍的语调明显在低沉起来。
“在‘快活林’饭店居住的那天晚了,我被自己的身体不适搅醒,我去了卫生间,可到了卫生间完全没了方便的感觉,我又走了回来,那一刻,我的大脑里出现了空白,我连自己的房间号都想不起来了,这种现象从没有在我身边发生过……后来我推开了你们的房门。
“这种现象如果用唯心的理论来解释,应该是冥冥中有一种无形力量在操纵着我,它驱动着我在行驶一种使命,可对我来说只不过是一种偶然的巧合!”苏妍笑道。
“这简直是一个传奇故事,苏妍,你的故事很有魅力!”德林说道。
“另一件事情也同样很巧合……”苏妍说道。
“……在那个雨天……我们在荒野里见面之后,我产生了放弃调查的想法,我对自己的推测产生了怀疑,我有很长时间没去想这件事情,后来,我偶然经过‘月朦胧’的酒吧时,突然产生了想喝酒的欲望,这种念头也是从来没有过,因为我根本没有喝酒的习惯,可那天晚上我走进了那家酒吧,在那里我遇见了你的堂哥,他的状态让我再变了想法,我又重新走入这场调查之中……
“在你看来,是不是还是那个神秘的力量有驱使着我?”苏妍说道。
“至少我会这样认为!”德林说道。
“在我眼里,它仍是一种巧合!”
“苏妍,我想让你看一样东西!”德林说道。
德林从口袋里拿出一枚信封,从信封里扯出一绺黑色的长发。
(四)
“这是姐姐的头发!”苏妍说道。
“你是如何看出来的?”德林问道。
“姐姐是一头黄发,这也是我与她唯一的区别!”苏妍说道。
“可这是一绺黑发!”德林说道。
“这是染过后效果,它的发根仍然是黄色的!”苏妍说道。
“你能确定这是你姐姐的头发吗?”
“当然,而这里面还有姐姐的气息!”
苏妍闻着那绺长发说道。
“在‘秀女峰’上,这绺头发飘进了我的车内!”德林说道。
苏妍望着德林,眼睛里蒙着一层灰雾。
德林移开自己的目光。
苏妍的神态让他有种内疚的感觉。
“这不难解释!”苏妍恢复了状态。
“这绺长发就来自你的车内!”苏妍说道。
“可我接过这辆车的时候,做过很多次的清洗,即使车内的油漆我都换了一遍!”德林说道。
“百密且有一疏,这是生活中常见的事情!”苏妍说道。
德林不再说话。
苏妍低下头,喝了口浓浓的咖啡。
房间的桔红色的灯光一点点暗淡下来。
德林和苏妍同看向那盏飘忽不定的灯。
一串女人的笑声在空中弥散开来。
德林以为是苏妍在笑。
他看向苏妍。
此里的苏妍正呆呆地望着空中。
德林站起来,寻视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苏妍,你在笑吗?”德林问道。
“你在说什么?”苏妍也站了起来。
“……刚才……你在笑……”
“……不……你到底想说什么……”苏妍的声音流露着惊愕。
又一串笑声在空中飘荡。
那笑声仿佛来自遥远的天际——
空阔且悠长。
灯光完全黑了下来。
“……苏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德林说道。
苏妍没有说话,房间里出现了令人窒息的静寂。
桔红色的灯光又重新亮起来。
温暖的光线没有让德林感觉踏实。
他的身上陡然生出了一层冷汗。
苏妍正背对着德林站在窗前。
她披肩的长发已经变成了金黄色……
——完——
2004年3月14日于内蒙辽上京
另一种结尾:
……
桔红色灯光又重新亮起来。
温暖的光线没有让德林感到踏实。
他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
苏妍已经消失在房间里。
房门洞开着。
漆黑的楼道里传来一阵清脆的脚步声。
苏妍的声音在楼道里轻轻回荡——
“姐姐……”
苏妍叫道。
德林身上陡然生出了一层冷汗。
外传
第一章 楔子
(一)
又是一个寂寞的长夜,此时,我闻不到烟草的味道,也听不到那种让我心安的敲击键盘的声音。我知道表哥的思维又进入到凝滞状态。我等了很久,那种让我心安的声音再也没响起来。
我看向表哥,他已经坐在电脑前睡着了。
这是表哥很少有的状态。二十多天里,他总是工作到清晨才会睡下。
表哥睡得很安祥,他的嘴角挂着一丝欣慰的笑容。
我来到他的电脑前,我看到表哥写完了《一绺长发》的最后一个字。
我释然,难怪表哥会有这般安闲。
二十多天里,他几乎没有笑过。
有几次,我眼睁睁地看着表哥被自己的作品吓得惊慌失措。
那几次的情景,成了我记忆中永久的定格——
表哥的第一次惊吓是他写到这部作品的第三天晚上,他的房门被轻轻推开,我看见舅舅提着一只暖瓶走进了书房。他把暖瓶轻轻地放到茶几上,尔后,站在表哥的身边看着电脑里迅速跳动的文字,接着舅舅伸出一只手去拿表哥桌上的香烟,于是,表哥惊叫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
舅舅悬空的手僵在那里,他一动不动一望着表哥。
“是我,二子!”舅舅说。
“你吓死我了!”表哥说着,又瘫坐在椅子上。
舅舅离开表哥的书房,他一边走一边嘀咕着:“你倒没吓死,把老子吓出心脏病来了……”
表哥的做法有些夸张,我难以理解写小说怎么会出现如此的状态?等舅舅离开以后我悄悄来到表哥的身后,我看见电脑屏幕上显出一行让人心悸的文字“……卡车下面一具尸体直挺挺地躺在地上……那具尸体剧烈地抖动着,突然坐起来,举起一只手向德林抓来……”
表哥的第二次惊吓是源于他的那只“黑剑”,“黑剑”是只猫,也是表哥的心肝宝贝,春天是猫发情的季节,每天晚上,“黑剑”都会顺着表哥书房外面的窗台跳到邻家的院子里去幽会,这天晚上,是表哥写这部作品的第十五天,表哥写作的速度很快,那一串悦耳的敲击声让我无心躺在床上,我又一次来到表哥的身后,他的电脑屏幕正跳动着如下的文字:
“……一双女式的皮鞋放在外面的窗台上……这双皮鞋上竟有一双腿……德林顺着这双腿向上看去……窗外,一个女人正低着头盯着德林……”
表哥写到这没有写下去,这时候我们同时听到窗外有异常的声响,表哥下意识看向窗外,他的双手突然离开键盘,双肩剧烈的抽动一下,我听到他的喉咙发出哦地一声低吼。
窗外的“黑剑”正瞪着绿色的眼睛盯着表哥……
我想,读者已经明白我的表哥是谁了。
是的,他就是《一绺长发》的作者——张二。
我知道读者更大的疑问不是我的表哥,而是我!
为什么我会时时伴着表哥的身边?为什么我来到他的左右而表哥却丝毫没有反应?
这也是我感到奇怪的原因。
因为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
我每天都躺在表哥书房里的那张床上。
在我的记忆里,我是经过一惨烈的惊魂之后出现的这种症状。
我忘记了自己在医院里住了多久,我只记得在我离开医院时医生对表哥说的几句话:“……也许他会在某一天苏醒过来……也许会突然离开这个世界……对于脑神经受到如此重创的人,现代医学还没有治愈的先例……”
那天,我流泪了,我能感觉到自己的眼泪在悄悄地流淌。
我伤心的不是自己,而是我的父母。
我的父亲还坐在轮椅上,母亲也患上的严重的心脏病。
我不知道自己这种状态回到家中,两位老人是否还能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表哥将我接回了他的家里,就这样我躺在表哥的书房里陪伴着他度过了无数个日日夜夜。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死了还是活着。
如果是死了,可我的神智还清醒着。
如果活着我却无法站起来。
我无法站起来可我能来到表哥的身边看到他写出的所有的文字。
而表哥从没有发现我的到来!
亲爱的读者,请不要紧张。
我猜出了你们内心深处的推测——
我是个幽魂!
也就是诡异传说中频临死亡的人离开肉体却踯躅不前的幽魂!
是的,我是个幽魂。
我只所以踯躅不前就是等待着表哥写完他的故事。
尔后,告诉他还有另一个故事。
第二章 雪灵
(一)
十六岁的时候德林与开卡车的父亲来过一次内蒙草原,那是个夏天,那时候这片草原上还没有公路。卡车行走在山花绿草之间,仿佛步入一种仙境,德林一度沉醉在这种风景里。
一场暴雨过后,草原上布满一片片数不清的湖泊,行车的道路被雨水覆盖,父亲错把卡车开进了一片沼泽里,再也无法前进半步。
三天后,德林看到了绝望,这片让他心动的草原变成了要人性命的地狱!
父子俩吃完了车内的所有的食品,可卡车还是陷在泥水里。
德林流泪了,他隐隐意识到死亡的阴影悄悄地降临到自己和父亲的头上。
后来,父亲在卡车的旁边挖了一个很大的深坑,将沼泽里的水全部排进深坑里,父亲做完这一切,手里的铁锹木柄变成了红色,那是被他磨烂的双手染红的。
父亲终于把卡车开出了沼泽。
父亲离开草原时对德林说过这样一句话“其实,人这辈子和开车一样,再难走的路只要你坚持往前走,总会走出去的!”
当时,德林觉得父亲不仅仅是条铮铮的好汉,而且还应该是位哲学家。
现在,德林认为父亲的话已经没有多大意义。
即使父亲处于眼前这种境地,他也绝不会再说出这种话!
德林又一次看到了绝望。
这种绝望比十六岁的时候还要强烈!
漫天的飞雪疯狂地撞击着他的卡车,眼前是一片混沌世界,此时德林已然成了睁着眼睛却不能视物的瞎子!
德林停下卡车。
他的身上开始发抖,他已经把空调开到最大,可还是难以抵御窗外愈来愈重的寒气。
德林回忆起这趟不同寻常的出行,越想越紧张,心里像塞进了一块冰冷的石头,把他尚有余热的体温一降再降。
曲指算来,德林开上卡车已有一年零六个月,一年多的行车经验不算长,却也积累了一定的经验。他早就听说过冬季在草原行车是件很可怕的事情,一旦遇有暴风雪司机被困死的现象时有发生。即使没有人对他讲过这种事情,他也能够想像得到。可是,当他接到这单生意的时候却忽视了这种情况。
三天前,德林去北方一个叫清陵的城市送货,晚上,住宿在一家旅馆里,他洗漱完毕准备休息时,有人敲响了房门。
是一个清秀端庄的女人,德林以为撞上了风尘女子,可这付面孔让他想起一位著名影星的名字,他没有马上关上房门。
这不是他的性格。
“有一趟去草原的生意,不知你有没有兴趣!”女人说道。
德林请女人走进房内。
女人所说的地方德林并不陌生,十几年前他曾与父亲在那里饱偿过生死的考验,他本想回绝,又想到眼下是隆冬季节,那种要命的事情不可能再发生。于是,他很自然地接下了这单生意。
一切就像梦一样。
德林再回忆起与女人接触的情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她的模样,在他的脑海里仅留下一个著名影星的名字,现在他连这个名字他也想不起来了。
他只记得女人要他去草原上一个叫赛罕的小镇返回一批货物,她当场付给了德林一半的定金,剩下的钱回到清陵后一并付清。
就这样懵懵懂懂地来到草原。
冬季的草原到处是一片肃杀的景象,全然没有十几年前的绚烂和迷人。德林在草原上行驶了十几个小时,一直没有见到那个小镇的影子。渐渐地他发现有种不对劲的地方。
他停下卡车查看地图,不禁倒吸了口冷气。
他迷路了!
按照地图上的标志,他行驶的里程足以到达到小镇,可现在他已经多走了近百公里的路,没见到一处有人迹的地方。
德林走出卡车辩别着自己的位置,可他好像身处迷宫里,已经分不清东西南北了。
天上没有太阳,有的是愈来愈重的阴云。
几片飘零的飞雪打在他的脸上,德林清醒了许多,他突然感到一场灾难即将来临!
德林跳上卡车向回疾驰,他知道自己不是在做生意,而是在玩命!
卡车行驶到一个岔路口,他再一次惊呆了。
来的时候他没有发现这里还有另一条公路,怎么凭空又多出了一条?
德林凭着感觉走上了一条路,此时,他已经没有更多思考的机会,眼前的路不管是对还没错他都要一直走下去,止到走到有人迹的地方。
这才是他唯一生存的机会!
可是,一切都晚了!
草原上的雪就像奔涌狂泻的乳胶,片刻功夫就把这片荒凉的土地变成了白色世界。
狂风撕扯着他的卡车,发出一阵阵魔鬼疯狂般的怒吼,撕开了德林的胸膛,同时也扯断了他前进的路程。
德林陷进了一个混沌世界里。
夜晚来临了,暴雪依然没有停下,卡车的灯光就像一个受伤的宠物,被暴雪严严实实地封住了它生命的气息。
德林依然不敢移动半步。
他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归宿,十几年前那场灾难就要真实地落定自己身上,所不同的是他不可能被饿死,他会被寒冷渐渐吸掉了躯体里最后一丝血脉,尔后变成一条坚硬如石的僵尸……
(二)
德林从迷朦中睁开眼睛,他发现自己居然还活着,他能听到卡车的轰鸣和空调机高速运转的声响。
正是这两个没有生命的机械才没有让他在漫长的雪夜里变成一具僵尸。(此句可以删掉)
德林身上依然散发着透骨的冷。可他的意识很清醒,他试着动了动身体,竟从车椅上爬了起来。
雪停了,窗外是一个清新壮丽的世界。
德林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雪,公路上的雪已经积了一尺多厚,旷野间出现了无数个大大小小的雪山,就像起伏波动的银海,一夜之间将荒原吞噬得一干二净。
恐惧依旧没有消失,德林无法判断自己能否走出这个白色的世界,如果卡车不能在公路上行驶,他的生命迟早会消融在这个世界里。
德林试着开动卡车,他能听到轮胎在雪地里剧烈磨擦的声响,卡车却像爬虫一样缓缓的蠕动。
德林心里有了几分安慰,只要还有一丝的希望他也不会放弃,他希望父亲的话真的在他的身上发生奇迹!
德林在雪地上行驶了一个小时,发现公路上有车辆驶过的痕迹。
有风夹杂着残雪不断地填埋着那两条浅浅的印痕,但他还是看出那是两道车辆驶过的痕迹。
德林心里亮堂了许多,这说明自己在这个雪海里并不孤独,没准不远处就是挽留他生命的归宿!
一小时后,德林再次陷入紧张的状态。
公路上那两条印痕消失了,他的眼前赫然出现了一座雪山,这座雪山足有三米多高,它是被昨晚的狂风堆积起来的。
德林试图绕过那座雪山,他转动方向盘,一点点向公路下开去。
他的心得到嗓子眼上。
这种时候走下公路,预示着他步入一种难以想像的危险中。草原上的沟壑已经被积雪添平,一旦走进去,他将永远不会走出雪原。
接着,让他担心的事发生了。
卡车刚刚驶下路基,突然变成了没有根底的飞机,在雪海是迅速滑下,德林的眼前翻飞着滔天雪浪,片刻功夫,窗外那片明亮清新的世界变成了让人窒息的黑暗世界。
发动机在这一瞬间骤然停止了转动。
他摸索着打开车内的灯光,窗外堆满了积雪,显然他已经被积雪掩埋了。
德林推向车门,可无论如何也不能打开,他挠下车窗的玻璃,一团雪雾泼散在他的脸上。
求生的本能让他飞快地抓挠着窗外的积雪,他爬出的了卡车,此时的德林像一只打洞的老鼠,用两只手拼命地开掘着求生的通道。
他不知道自己爬出多久,他的双手摸到了一种硬硬的东西,德林以为自己爬到了雪谷的边缘,他奋力扩展着周围的空间,他试图通过这里找到爬出去的通道。
空气越来越稀蒲,德林的呼吸急促起来。
他的空间也越来越大,最后他已经能够站起身来。
德林按燃了手中的打火机,他发现眼前的硬物根本不是雪谷的边缘,而是一辆轿车的车门。
德林打开那道门,一具坚硬的东西“嗵”地从车厢里坠了出来,将他砸倒在地。德林拼力推开身上的重物,他将打火机移近那个东西,德林怪叫一声,迅速向回爬去,那是一具冻僵的尸体,他的鼻子和耳朵已经冻掉,他的脸上生满了无数透亮的水泡,他呲咧着牙齿,仿佛要把德林拉入地狱……
德林又回到卡车前,这里的空气要比另一边充实许多,也许是他刚刚坠落的缘故,让他活命的空气并没有完全消散。
德林选择了另外一个方向继续开掘。
他工作的速度明显加快,他知道如果不尽快离开这种要命的地方,自己就是另一个没有鼻子的僵尸!
德林在冰雪中摸到一只手。
是的,那是一只还能活动的手。
那只手像那具僵尸的手一样的冰冷。
德林在摸到那只手的瞬间,迅速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他听到自己胸膛起伏的声音。
德林按亮打火机照向眼前的积雪。
他没有看到那只冰冷的手,但是,眼前的积雪正一点点蠕动起来。
突然,积雪破出了一个洞,一双黑乎乎的手伸向自己的脑袋……
(三)
德林死死地抓住那只手不让它靠近自己。
那只手拼命地抽动着。
一道手电的光亮照在德林的脸上。
“快放手!”有声音从对面传来。
是个男人的声音。
那道电光向回照去,德林看到一张年轻的脸。
一个俊秀的大男孩像自己一样趴在雪洞里,他正吃惊地看着德林。
“这简直是奇迹!”男孩说道。
“我也难以置信!”德林说道。
“笨蛋!洛风!你是天下最愚蠢的傻瓜!”一串女人的声音从男孩的身后传来。
德林吃了一惊。
“还有女人?”德林问道。
“是我的女朋友!”男孩说道,他侧过脑袋向后面喊去,“牧瑶,你在叫我吗?”
“我找到出口了!”女孩说道。
男孩迅速向后退去。
德林跟着男孩爬了几米远的雪洞,眼前豁然清亮了很多。
雪洞的尽头已经被一个女孩开出了近两平米的空间,空间的顶部有一个圆圆的缺口释放着炫目的光亮。
一辆黑色的越野车趴卧在女孩的身后,车身多半埋在雪中,车门敞开着,里面堆满了积雪,很显然他们遭遇到德林一样的命运。
女孩见到德林似乎并不奇怪,她微笑地对德林招了招手,“嗨!是我救了你们!”
德林本想对女孩笑一笑,却没笑出来。
他不知道离开雪洞之后等待他们的到底是怎样的命运……
(四)
三个人终于从雪海里爬出来。
站在这片冰冷的雪原上,德林发现父亲的话奇迹般地应验了!
死亡的阴影已经离他远去,他重新看到了生存的希望!
在雪谷的下面他们爬过了横在公路上雪山,现在,他们站在公路的另一面,一座白色的小楼闯进了视线。
那座小楼距离他们大约两公里的地方,小楼的顶端有一扇巨大的风力发电机翅膀正飞速地旋转。
显然那是个有人迹的地方!
牧瑶望着前面的小楼兴奋地拍着巴掌,她回过身在洛风的身上捶了一拳,“我说过,我们不会死!”
洛风苦苦一笑,“所以说,我永远相信你的感觉!”
三个人一同向小楼走去。
公路下面的积雪有一米多深,他们每走一步都拼尽了全身的力气,两公里的路程他们足足走了六个小时。
在这六个小时里德林知道了这对年轻男女的来由。
他们来自遥远的南方,他们只所以来到草原就是为了看雪!
他们的行为让德林深深震惊!
“你们没想到会被困在草原吗?”德林问道。
“这正是我们所希望的!”女孩天真地笑道。
德林几欲晕倒……
(五)
在雪原上能够有这么一幢房子,仿佛沧海中矗立着一颗璀粲的明珠。
小楼修饰得颇为精致,它的墙面贴满了白色瓷砖,有着玉质一般的清透。门前立着两道青色的石柱,上面雕着青龙,石柱上挂着铜色的牌匾,用蒙汉文字标志着它的身份:西拉沐沦度假村。
楼前已清出了一块空地,空地的旁边停着两辆面包车,茶色的玻璃上被积雪染成了花脸,乍一看让人想到无数个黑洞洞的眼睛。
小楼的门开了,走出一个瘦小的身影。
他穿着一件蓝色的蒙古袍,面色很黑,有着一付淳朴的憨态。
他见到几人到来,显得即吃惊又欣喜。
“欢迎远方的朋友!你们能够来到这里,是你们的幸运!”那个人微笑地说道。
“你一定是这里的主人了!”洛风说道。
“不,我是这里的守护人,我叫孟克!”孟克一边说,一边将几人领进楼内。
德林和洛风走进房内,牧瑶却留在外面,她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小楼很久。
牧瑶回到房里,一脸惊奇地说道,“这里真的像我梦中的一样!”
孟克给几人倒上了热热的奶茶,说道:“渡假村开了三年时间,你们是我第一次在雪季里见到的城里人!”
“这里应该还有一个电影剧组!”牧瑶说道。
孟克倒茶的手突然一抖,洒出了很多白色的液体,“你怎么知道?”孟克愣愣地说道。
“也是我梦中见到的!”牧瑶天真地笑道。
“你该不是仙女下凡吧?”孟克憨憨地笑了。
“真的有一伙人在这里拍电影,他们住在二楼!”孟克说道,“不过他们已经来这十几天了,如果没有这些混蛋……”孟克说到这里不好意思地笑笑了,“如果没有他们,我也不会守在这里,每年雪季这里是没有人的!”
“这种大雪,应该在什么时候融化?”德林问道。
“明年春天。”孟克说道。
“这么说我们要在这里住上三个月?”德林问道。
“如果救援队不来,应该是这样!”孟克说道。
“救援队每年都来吗?”洛风问道。
“每年都来,但今年不一定!”
“为什么?”德林急切问道。
“每年的雪没有这么大,他们的设备很有限,这么大的雪连我也是第一次见过!”
“这里没有电话吗?”德林问道。
“有,是卫星电话,可在剧组来的那天就已经坏了!”
德林突然想起什么,他掏出自己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盲区的信号,他长叹了口气。
“德林师傅,你不开心吗?”牧瑶望着德林问道,“多么浪漫的日子,相信你一生都不会忘记!而且我们并不孤独,我们可以看到拍电影……”
“狗屁!”孟克说道,“什么狗屁电影……”孟克说到这里突然把话吞了回去。
有三个陌生人站在了孟克的身边……
(六)
中间的位置是位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尼绒大衣,他的皮肤很白,油亮的头发整齐地背在脑后,他的眼睛很亮,眸子里含着一付难以琢磨的深邃。
他的旁边站着一个女人,纤细的身材,有着香港影星张柏芝一样的清秀,她的脸有些憔瘁,那双丹凤眼里透着几分忧郁。
男人的另一面是位粗壮的汉子,面色青黑,卷曲的头发披散到肩头,他的目光很冷,就像一头盯着猎物的狮子,随时都可能发出攻击。
男人对着德林几人微微一笑,他的声音很有磁性,仿佛庙堂里的洪钟,震撼且有威力。
“看来,我们并不孤独,是上苍给了我们认识的机会,也许这就是缘份!”男人笑道。
孟克指着男人介绍道:“这就是剧组的总导演何先生!”
德林与洛风与几人分别认识,那位漂亮的女人是叫叶寒影,是剧组里的演员,狮子头一样的男人叫阿海,是何导演的助手。
轮到牧瑶与何导演握手时,她只是轻轻地在何导演的手上碰了一下,迅速收回手去。
牧瑶笑道:“有一个美丽的女孩,她曾受过很多男人的凌辱,这个女孩含恨死去后变成了一个幽灵,她悄悄地跟踪这伙男人来到雪原上,尔后用最残酷的方法把这些男人全部杀掉!”
何导演微笑的脸僵住了,他转过头看向孟克,“我们好像没有告诉你剧情吧?”
“……我……我也同样没跟她说过……”孟克茫然道。
牧瑶尖声笑了起来,“何导演的这部电影是不是叫做‘雪灵’?”
“不错!”何导演说道。
“这种拙劣的电影一听到它的名字就能想出它的故事,还用别人告诉吗?”
何导演也爽快地笑起来,“牧瑶小姐简直是电影天才!如果有机会,我希望能够与牧瑶小姐合做!”
“NO!”牧瑶笑道,“我害怕自己真的变成幽灵!”
何导演的脸微微沉了下,尔后拍起了巴掌,“牧瑶小姐让我惭愧之极,又让我敬佩万分,既然上苍给了我们认识的机会,我一定不会放弃这次机会!”
“这么说我很幸运?”牧瑶说道。
“不,应该说是我很幸运!”何导演笑道。
洛风坐在一边一直缄默无语。德林无意中看到他的脸,暗暗吃了一惊,洛风的脸很难看,心里俨然了程受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沉重,洛风的眉毛拧在一起,嘴角急剧地颤了颤……
(七)
晚上,德林一个人睡在一间客房里。
客房里舒适且温暖,取暧设备是一组电暧器,它的是靠楼顶不断运转的风力发电机提供着能源。
德林躺在床上很快睡着了。
半夜里,他被一种奇怪的声音搅醒。
那声音是一串金属的撞击声。
这种声音清脆且富有节奏,好像一个死囚正拖着一付重重的铁链在楼上行走。
接着他听到一声女人的惊叫声。
德林坐了起来。
铁链的撞击声渐渐地急促,女人的惊叫声也一声比一声凄厉,仿佛正遭受着一种难以忍受的酷刑。
德林走下床,推开了自己的房门。
走廊里漆黑一片。
德林凭着记忆,一步步向二楼摸去。
一丝微弱的光线从二楼的一间门缝里透出来,那间房的下面正是自己的房间。
德林向那缕亮光走去。
他没能走到光亮的近前,就被一种无形的东西拦住,尽管他用力迈动着脚步,可身体仿佛被定住一般,无论如何也不能移动半步。
德林在自己的胸前摸到一条细长的钢丝。
正当他愣怔之际,一只手突然捂住了他的嘴巴,德林想叫却无法叫出声来,他被那只手牵着迅速向后退去,他被拖下楼道,扔进一间漆黑的房内。
灯亮了。
孟克站在了他的面前。
“你不要命了!”孟克说道。
“……我听见楼上有叫声……”德林颤颤说道。
“你听着,不管楼上出现什么声音,你都不能上去,如果你不想死的话!”孟克说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孟克扔给德林一支烟,显然他也分外紧张。
孟克沉默了一会,脸上渐渐有了一点生气,“在这个剧组到来之前,还有一个叫满都的工作人员与我留守在这里,他一直住在你的房间里,剧组来的第二天,他告诉我,晚上听见楼上有女人的叫声,他准备第二天晚上去看个究竟,当时,我并没有在意,可是到第三天的时候,他就神秘消失了,他是个很敬业的人,他不会平白无故的离开渡假村,后来,我从楼上扔下的垃圾里发现了他的‘玉板指’,那是他最心爱的东西,他绝不会轻易把它扔掉!”
“难道他们杀了他?”德林问道。
“不知道,自从剧组来的那天,楼上就成了他们的领地,连我也不允许进去!”
“可楼上的叫声到底是怎么回来?”
孟克摇了摇头,“这也是我心里的谜,满都消失后我在那个房间里住过一夜,同样听到了女人的叫声,可我不敢上去,那种声音真的太可怕了!”
“这个剧组到底有多少人?”德林问道。
“十八个,这里只住着何导演三个人,摄制组的人都住在北山的别墅里。”
“还有另一个别墅?”德林吃惊道。
“是的,离这里大约六公里的地方,翻过北面的山坡你就能看到那栋别墅,下雪之前我曾到过那里,在那里我发现了让我更奇怪的事情……”孟克说在这突然止住嘴巴。
门外传来一声奇怪的响动。
孟克打开门望了会儿,回过头脸上很紧张。
“休息吧,德林兄弟,但愿我们都能平安地渡过这个雪季!”孟克说道。
“你还没有说那个奇怪的事情。”德林说道。
“不要胡思乱想了,兄弟,我很累,明天我还要给你们准备早餐……”
(八)
清晨,阳光很好。
狂风停止了,窗外如退潮般的宁静,雪原的早晨要比都市明亮许多,房间里仿佛涂了水银,让人感觉处于一个清濯如幻的仙境里。
走廊里响起牧瑶欢快的笑声。
德林起床洗漱,洛风推开了他的房门。
“看到孟克了吗?”洛风问道。
“这时候他应该在厨房!”德林说道。
“没有,我找遍了整个一楼!”洛风说道。
德林停止了动作,他擦了把脸,“有没有去二楼看过?”
“去了,被阿海拦住在楼道里,他说孟克从来没有去二楼的习惯!”
德林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种感觉很快变成了现实!
外面传来一声凄厉的惊叫。
那是牧瑶的叫声。
德林和洛风向门外冲去。
他们在楼外的水泥阶上看到了呆若木鸡的牧瑶。
在她的脚下横着一具尸体。
此时,孟克已经变成了僵尸,他直挺挺在趴卧在清雪中,脑袋顶着石阶上,紫色的血迹顺着石阶一直漫延到雪地里。
“显然是一场意外!”何导演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旁边。
“我们失去了一个很好的工作人员!”何导演说完闭上眼睛。
“世上没有那么多的意外!”牧瑶已经变得很平静。
“牧瑶小姐好像看出了什么?”何导演问道。
牧瑶突然笑了起来,这笑声异常尖厉,它穿透了人的耳膜,回荡在雪原上。
牧瑶竟笑出了眼泪……
(九)
德林终于来到了二楼。
这间房子处于别墅最北端的位置,也正是自己房间的顶端,但要比自己的房间大出几倍。
这是个很平常的大厅。整个房子里显得很空荡,里面除了一张大床和几只沙发外再没有其它物件。
德林刻意在房间里寻视着铁链或都金属一样的东西,结果他什么都没有发现。
何导演笑道:“德林师傅,你觉得这个房间有什么奇怪吗?”
“不不,”德林摇了摇头,“何导演一个人住在这里吗?”德林问道。
“小兄弟,你可是在侵犯我的隐私!”何导演笑道。
“对不起!”德林惭愧道。
现在,德林、洛风及牧遥几人被何导演请到这间大厅里用着晚餐。
“拍戏具有隐蔽性是这个行当的规矩,这也是我不让任何人走到二楼来的原因!我希望几位能够理解!”何导演说道。
“张艺谋拍戏的时候用武警战士守护,何导演与张导比有些小巫见大巫了!”牧瑶笑道。
何导演朗声笑起来,“牧瑶小姐拿我与张艺谋比让我感到很荣幸,我可没有张先生的实力!”
“应该说您是个地下工作者!”牧瑶说道。
何导演收住笑容,勉强地牵动着嘴角,“牧瑶小姐的话像蜂刺,很扎人的!”
“小瞧我了何导演!”牧瑶说道,“应该说是一把剑,能刺破人的心脏!”
何导演大笑起来,他端起一杯酒举到牧瑶的对面,“那我就试试牧瑶小姐的剑锋,敢不敢把这杯酒干掉?”
牧瑶端过那杯酒一饮而尽。
何导演高兴地拍起巴掌,他给每人斟满了杯中酒,神情恢复了严肃。
“现在,我不得不说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何导演说道。
“今天晚上这顿饭,可以说是我们在这个雪季最奢侈的一顿晚餐!”何导演说道。
德林几人同时盯向桌面,这不过是顿很平常的饭菜。
“我们的食品就要没有了!”何导演继续说道,“每年这个季节渡假村是没有人的,所以他们没有准备下充足的粮食,今天早晨我看了看贮藏间,那些粮食最多供我们用上一星期!”
德林和洛风面面相觑,两人一时无话。
“不过,也不要紧张,在北山的别墅里摄制组里准备着足够的食品!”
“何导演的意思是我们移居北山?”德林问道。
“那里已经人满为患,恐怕无法容下我们这么多人!”何导演说道。
牧瑶在一边笑出声来,“弱智呀!两个大男人!何导意思是让你们去那边取食品!”
“牧遥小姐简直是心有灵犀!”何导演笑道。
“NO!”牧遥笑道,“应该说是个幽灵,一个无所不知的幽灵!”
“也许,你这个幽灵撞上了降魔大王,你可要小心哟!”何导演说完,他的神情复现出先前的庄重。
“阿海有自己的工作,而两位女士也不可能到达那个地方,有劳的只能是两个男士!”何导演说道。
德林看了眼洛风,洛风低着头没有任何反应。
德林也陷入沉默,从这里到北山需要走六公路的路程,如果正常情况下不会有什么问题,可如此大的雪确实让人望而生畏,两公里的路程他们曾走了六个小时,那根本不是在走,而是在爬!
“我想,即使我们能到达北山,也不可能带回足够的食品,一个人的体力毕竟是有限的!”德林说道。
“这你们不必担心,摄制组备有雪地车,只要你们能到达北山,会有人帮你们解决一切事情!”何导演说道。
“我去!”德林说道,“明天早晨我就动身!”
洛风一直没有说话,他好像是个无关的局外人,坐在一边默默地吸着烟。
牧瑶捏住了洛风的下颌,她将洛风的脑袋转向自己,她的脸沉得如水,“你还是个男人吗?洛风?”
洛风不自然地笑笑。
“告诉我,你还是个男人吗?”牧瑶的声音透着寒气。
“牧瑶,不要这样好吗?”洛风苦苦一笑。
“告诉我,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牧瑶依旧不依不饶。
“牧瑶,我去……”
牧瑶放下洛风的脸……
(十)
夜里,德林躺在床上不久房门被轻轻地敲响。
“谁?”德林问道。
“洛风!”门外应道。
德林将洛风让进房内,洛风坐在床上,半晌没有讲话。
“洛风,你不要想得那么多!”德林说道,“明天早晨我去北山,你在这里照顾好牧瑶!”
“不,德林,我必须去,你留下!”洛风说道。
“让我照顾你的女朋友?”德林哂笑道。
“是的,这几天,你也看出了牧瑶的性格,她是个十分倔强的女孩,在她眼里我必须做得很优秀,这次去北山我没有选择!”
“那好,我们一起上路,也好有个照应!”
“你留下!大哥!”洛风对德林改了称呼,神情里透着庄重,“你替我照顾好牧瑶!我们相遇在这种地方也算得上缘份,这几天我看出来你是个好人,临走之前,我向你交待一下有关牧瑶的事情,大哥,在这片雪原里我把你当成我的亲人,一切就拜托你了!”
德林在洛风的话语间嗅到了悲壮的味道。
“……牧瑶以前不是现在的这种样子,她是个很温柔的女孩,她非常聪明和机智,可她从不张扬自己,牧瑶的身世很苦,她母亲十七岁的时候生下了她……我想你会猜到这是一场罪孽……这种罪孽注定了她们母子苍凉的一生,她的母亲没有抛弃她,她以难以致信的勇气将牧瑶供到了大学。
“她的母亲是谁你不会想到,如果你知道她的名字也许不会陌生,她就是两年前突然失踪的著名影星,对不起大哥,请允许我对她的名字进行隐瞒,即然人已经离去,就让活着的人对她有个美好的印象吧!”
德林理解地点了点头。
“牧瑶的身世是她母亲失踪半年后我才知道的,在这之前我与牧遥恋爱了两年,我一直不知道她还有位如此伟大的母亲,她的母亲失踪时,牧瑶正在读研,她用一年的时间读完了两年的学业,本来她可以顺利地拿到学位,可是母亲的失踪让她的心情极度消沉,她放弃了即将拿到的学位,也正是那段时间我知道了她的身世,从那天起我就暗暗发誓,不管今后发生什么事情,我都是这个饱受风雨的女孩最忠实的守护神!
“后来,我辞掉了工作,我带着牧瑶出去旅游,我想以这种方式让她渐渐忘掉不快,我们到了很多地方,牧遥的状瑶一直没见好转,一个月后,我们来到北方一个很平常的城市,我也记不清那个城市的名字,我们是在火车行驶中途下车的,我记得那个城市里有个著名的陵墓,处于一座山峰的顶端,很多电影剧组都在那里拍过戏……”
“清陵!”德林说道,“是不是叫清陵的城市?”
“应该是这个名字!”洛风说道,“第二天,我们就爬上了那座山峰,晚上,我们就住了山顶的一家宾馆里,这是个档次很高的宾馆,平常只供剧组人员居住,我们去的那天晚上一个剧组刚刚离去。我和牧瑶分别住在两个房间,半夜里,我听到她的房间里传来一声惊叫,我赶到她的房间,牧瑶已经晕倒地板上,她的头撞出了血,当晚,我们就被送到山下,牧瑶在医院里昏迷了一夜,第二天醒来,她变了,她变成了现在这种样子,倔强,玩皮,甚至霸道。
“她再也没有提起她的母亲,当时,我以为她想通了,牧瑶可能被这个美丽的世界冲淡了烦恼,后来我发现并非想像的这样,牧瑶出现了失忆的现象,很多过去的事情她都记不清了,她甚至忘记了很多熟悉的同学和老师。
“牧瑶虽然忘记了很多事情,可她并不愚钝,她变得比以前更加聪明,有几次她竟出现了未卜先知的异能。回到南方以后,我和牧瑶同居了,有天晚上我回到家里,她突然变得很惊讶,她摸着我的脸问道‘你的伤口怎么这么快就好啦?’,‘什么伤口?我脸上压根就没受过什么伤!’我不解地问牧瑶,她说‘你被汽车撞了,你的额头上缝了三针!’当时,我以为牧瑶犯了神经,我随便敷衍了几句,把她安顿在床上。
“第二天,我去公司上班,刚刚走到公司门口就被一辆倒车的轿车撞倒在地,我的额头撞在草坛的边沿,被送到医院进行处理,我的伤口刚好缝了三针,我想起了牧瑶的话,她的神经质真的在我的生活里应验了……
“半年多的时间里她的这种异能不只现过过一次,她甚至能看透一个人的丑恶,回到家乡不久,我被高薪聘用到香港人开的一家公司,公司主要从事大陆与香港的汽车贸易,牧瑶在一次酒会上见到我的老板,回家后她要我辞掉这份工作,她感觉我的老板是个很危险的人物,他可能会把我送进监狱,当时我没有相信她的话,可为了牧瑶开心,我还是辞去了那份工作,两个月后,那个香港老板被捕了,原来他是香港有名的贩毒组织成员,那家公司不过是用于贩毒的幌子,所有进入公司的职员都不同程度地受到牵连,有人因此走进了监狱。
“从那以后,我相信了牧瑶的感觉,同时,我也带着她进行过多次检查,没发现她的身上有任何异常,后来,在一位精神医生里得到一些解释,牧瑶这种现象属于妄想症,是她的精神受到一家的伤害后产生了幻觉,瑶遥属于严重的精神病患者。至于她的失忆,可能与大脑受到撞击有关,也可以说现在的牧瑶处于半梦半醒之间,这种症状没有有效的治疗方法,只能通过时间和爱心进行慢慢调理,也许有一次意外的刺激,她就会从这种状态中恢复过来。
“我对精神医生的解释没有完全接受,因为有很多事情并不是牧瑶妄想出来的,它实实在在地发生在我的身边。对于失忆的解释我没有异议,我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我的努力,她一定会从这种状态中走出来。今年冬天,我们计划去海南旅行,就在我们准备出发的前两天牧瑶突然改变了主意,她执意要来草原看雪,她的要求极其强烈,她不允许我有半点争辩,她用一天的时间准备好所有的衣物,第二天,我就开着租来的吉普车向草原出发了。
“一路上,牧瑶的行为让我吃惊,她从来没有来过草原,可她显然知道所去的目标,她指挥我行驶的路线,直到遭遇这场大雪,误入雪谷,最后遇见了你!”
“这么精明的女孩你应该对她放心才对,不应像现在这样牵肠挂肚!”德林说道。
“正是她这种精明才让我放心不下!”洛风说道。
德林不解地望着洛风。
“牧瑶第一次见到何导演时曾对我说过,他是个人间最无耻的恶魔!”
德林脑海里闪动着牧瑶与何导演接触的一幕幕,女孩对何导演确实有些不敬。
“仅仅是凭牧瑶的感觉?”德林问道。
“我绝对相信牧瑶的感觉!”洛风说道。
德林笑道:“你对牧瑶的感情让我钦佩,爱之深,心相印的精典爱情在你们身上得到体现,也许事实并不是牧瑶想像的那样!”
“不管怎么样,大哥,请你照顾好牧瑶!”
德林在洛风的目光里看到,自己毫无拒绝的可能了……
(十一)
厨房的位置位于别墅的最南端,窗户已经被外面积雪添平,房间里很暗,德林来到这里一时还不太适应。
平常这里是孟克工作的地方,现在德林代替了他的工作。
德林在厨房里寻了半天也没发现一粒粮食,他来到贮藏室里,里面挂着几条风干的羊肉,在一个木架上有半袋米放在上面,德林径直走向那袋米,他的余光在门后睨到一团白花花的东西,他看了眼那团醒目的物件,不仅倒抽了冷气,心脏一阵狂跳。
一具尸体正躺在一辆双轮车上,尸体上蒙着一张白布。
德林从惊悸中回过神来,那是孟克的尸体。
前天早晨他们发现这具尸体时,何导演建议暂时埋放在积雪中,可牧瑶却提出抗义,她认为孟克为他们付出了很多,不应该受到这般冷遇,何导演只好要阿海把他按放到贮藏室里。
德林做好早餐,他首先请牧瑶出来,尔后向二楼走去。
牧瑶在身后哧哧地发笑。
“别自做多情了,大哥,人家早在上面吃上了!”牧瑶说道。
“何导演不是说没有其它粮食了吗?”德林说道。
“一个魔鬼的话你也信?”牧瑶反问道。
德林还是走上了二楼。
那天晚上拦住他的钢丝扔旧横在走廊上,德林没能走到钢丝前,阿海从一间房时走出来,阿海的脸色很严肃。
“你上来干什么?”阿海说道。
“早餐已经做好了!”德林说道。
“何导演吃过了,你记住,没有我们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踏上二楼!”阿海说道。
这时,何导演走出房间,看到德林有些吃惊,“你没有去北山?”
“洛风今天早晨已经走了!”德林说道。
何导演盯着德林片刻,淡淡地笑了笑,“谢谢德林师傅的好意!”说完回到房内。
德林回到楼下,心里蒙了层阴骛,看来牧瑶的感觉并非是没道理,刚才何导演盯着自己的瞬间,他捕捉到里面的凶光,就像一把剑,俨然要把自己洞穿。
洛风离去后,德林一直陪伴着牧瑶的左右,他没发现有任何危险威胁着牧瑶,何导演与他们就像隔着两个世界,整个一天他没见到剧组任何人下来。
牧瑶的心情很好,她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她好奇地参观完楼下的每个房间,又来到雪地里堆起了雪人,整个下午,她堆起了七个逼真的雪人,每个雪人的脸上都塞进了三颗大大的煤球,乍一看就像一具惨兮兮的骷髅,骷髅们都伸展着长长的手臂,面对着何导演居住的方向,仿佛是一队复仇的僵尸。
德林无意间看了眼楼上,何导演正站在窗前,他的神情很冷,脸白得像纸,仿佛雪中的僵尸一般。
又一天漫长无聊的雪原生活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德林来到贮藏室取粮食,推门之前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孟克的尸体在里面,再不能像上次一样心惊肉跳了,他推开房门,还是惊得冷气攻心,白布下面空空荡荡,孟克的尸体没有了,车子上仅剩下一层薄薄的布。
德林迅速逃出贮藏室,他扶在楼道的栏杆上急促地喘息着。这时,一声女人的惊叫从楼上传来,接着他听到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德林急步跑到二楼,眼前的情景再次让他魂飞魄散,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孟克正站立在走廊里。
孟克背对着德林,他的头发像刺猬一样竖起来,他的双手扶在走廊的横亘的钢丝上,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德林看不到孟克的面孔,但他完全能想像到孟克的表情,孟克死时没有闭上眼睛,现在他的表情一定可怖到极点。
德林的判断没有错,他看到何导演从房间里走出来,突然停下脚步,何导演的脸顿时变成青色,他木呆呆的定在那里,仿佛遭雷击一般。
阿海从房间里走出来,也惊得翻起了白眼球,他迅速退去,“咚”地关住了房门。
房门的震荡让孟克的身体微微发颤,他像一架无根铁塔,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叶寒影从屋子里颤颤惊惊地走出来,她抱住何导演的肩膀,像受惊的猫一样贴在何导演的身上。
何导演恢复了理智,他的脸色依然泛着铁青,他向前走了几步,对着阿海的房间喊道:“阿海!出来!”
阿海颤颤惊惊地走出房间。
“把孟克先生请回他的房里!”何导演说道。
何导演望着走廊一端的德林,脸浮出一丝笑意,他笑着对德林说道:“我拍的影片要比这种场面还要精彩!”说完何导演走进房内。
(十二)
第二天早晨,德林站在贮藏室的门口半天没有进去,他的心脏不自主地跳起来,他不知道孟克的尸体是否还在里面,这间房里就像鬼宅,不管有没有可怕的东西都足以让人心惊胆颤。
德林一点点推开房门,探着脑袋看向门后,他像挨了耳光般又抽回脑袋,迅速将房门关上。
有股冷气穿透他的身体。
他没有看到孟克的尸体,那张双轮车上仅剩下一张薄薄的白布。
德林来到二楼。
他站在二楼的走廊再次僵住,他惊得不自主在叫了一声。
孟克的尸体依旧站在走廊里,这次他没有站在钢丝前,他已经挣断的钢丝,倚在走廊的墙壁上,他瞪着眼睛圆鼓鼓的眼睛望着何导演的房门。
何导演显然被德林的叫声惊出来的,他走出自己的房间,像上次一样愣在门口,旋即恢复了常态,他望着走廊里目瞪口呆的德林。
“德林师傅,你怎么看待这件事情?”何导演问道。
德林摇了摇头。
“你认为有幽灵存在吗?”何导演又道。
德林又摇了摇头,又慌乱地点了点头。
“那么,我现在可以告诉你,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幽灵!”
德林没有说话,他盯向孟克的尸体。
何导演又道:“他不会自己走上来!”何导演说完这句话脸上露出嘲讽的笑。
阿海走了出来。
何导演对阿海道:“请再次把孟克先生请回他的房里!”说完面向德林,“德林师傅,请记住我的这句话,这是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
何导演说完,回到房内。
(十三)
牧瑶依旧在外面堆着雪人。
她像一个精工细雕的艺术家,将雪人做得微妙微肖。
一天时间牧瑶只雕了一个雪人,那是个女人的样子,她低着头,流着眼泪,仿佛一个死去的冤魂在倾诉着伤心的往事。
德林看着那个雪人比较眼熟,他忽然想起了一个著名影星的名字,头脑里骤然一亮。
牧瑶正在雕塑着她的母亲!
德林又在窗户里看到了何导演,何导演的脸像上次一样的惨白,他的眼睛放飞着惊愕,比见到孟克尸体时还要震惊。
(十四)
几天来德林一直睡得很好,他再也没听到第一天晚上那种让人心悸的声音,这天深夜,这种声音又一次撞击着他的耳膜。
铁链的撞击声在楼顶上渐渐响起,接着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
这声尖叫仿佛拉开序幕的戏剧,一矣上演便一发不可收拾,铁链的撞击声有节奏地响动着,女人的尖叫愈发的凄厉,俨然遭受着难以忍受的酷刑。
德林离开了自己的房间。
他悄悄地摸到二楼,他没有直接踏进走廊里,他隐在楼道的墙角向里面张望,何导演的房间里透出一缕淡淡的光,门口多出了一团黑乎乎的影子。
影子中间闪动着忽明忽暗的亮光,德林看出那是烟蒂的光亮,那团黑乎乎和影子正是阿海的身影。
阿海正坐在何导演门外的一张沙发上,他的头斜靠在椅背,嘴里叼着香烟,一只手里拎着一只乌黑闪亮的东西。
那竟是一只手枪!
显然阿海在等待着什么东西出现!
德林退回一楼。
他回到房间里,女人的惨叫声还在继续,德林忽然想起了什么,又一次走出了房门。
他走出楼外,来到别墅的北端,何导演的窗户里还亮着灯,窗户下被狂风堆起的积雪已经爬到了二楼,德林试着踩了踩积雪,结实得让他欣慰,他踏着积雪爬到了何导演的窗前。
里面的情景险些让他跌落。
他看到了人间最无耻最惨烈的一幕。
叶寒影的双手和双腿被四条铁链捆绑着,像一个大字被吊在半空。
她身上一丝不挂。
她就像一个任人宰割的羔羊。
何导演同样赤裸着身体悬在半空,他坐在另一条铁链做成的秋千上,他的双手紧紧地抱住叶寒影,身下无耻的东西隐没有女人的身体里,他们在空中游荡,每一次的轮回,何导演拼命地撞击着女人,他的嘴巴也狠狠地咬向女人的胸膛……
叶寒影已经变成了一具血人……
(十五)
第二天,德林在贮藏室里看到了孟克的尸体,心里没有一丝的恐惧,却生出一阵失望,他多么希望这具僵尸重新站到何导演的门前。
此时,德林已然悟到,可怕的不是幽灵,而是人!
(十六)
洛风去了北山四天一直没有消息。德林一天比一天紧张,他隐隐感到洛风可能凶多吉少了。六公里的路程不可能要走四天,虽然雪路难行,四天的时间也足以走上几个来回。
贮藏室的粮食日渐减少,德林估计即使减掉一半的饭量也只能够他和牧瑶吃上三天,一种紧迫感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德林不知道何导演几人到底吃什么,他能感觉到他们并不存在食品危机,洛风离开以后他们没下来吃过一顿饭。
牧瑶显然看出了德林的心思。这天上午,她一边做着雪雕,一边对德林说道:“看来,你应该去趟北山!”
“这两天我一直在考虑这件事!”德林说道。
“还有什么顾虑吗?”牧瑶问道。
“我是担心你!”德林说道。
牧瑶噗哧一笑,“你把我当成了三岁的孩子!”
“你说过,这里栋楼里住着一个魔鬼!”德林说道。
牧瑶停下动作,“你也认为他是魔鬼吗?”
德林点了点头。
“可魔鬼一直没有对我下手,再过几天他可能真的疯狂了!”牧瑶盯着头顶的窗户说道。
德林明白了牧瑶的意思,他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他攥好一只雪团向二楼的窗子扔去。
雪团在空中划了个弧掉在地上。
何导演的脸依旧挂在窗户上,他看到空中坠下的雪团,冷冷一笑。
(十七)
德林决定晚上动身。
白天他已经看好了去往北山的路线,这几天月光一直很好,只要沿着一个方向走下去应该不会迷路。
他只所以选择晚间行动,就是让何导演一伙蒙在鼓里,他们即使对牧瑶心怀叵测也不会轻举妄动。这件事他同样没有告诉牧瑶,他不能让牧瑶有孤独的感觉。
事情并不像自己想的那样顺利,到了晚上,浮云遮住了月光,雪原里变得灰暗朦胧。德林躺在床上等了很久,外面的光线一直没有明朗起来。
德林看了看夜光表,时针指向了十二点。
这时,走廊里响起了脚步声。
这声音很轻,仿佛幽灵的脚步在踯踯独行。
德林激凌一下从床上坐起来,他呼出那串声音是从牧瑶的房间里传出来的。
德林迅速起身,向牧瑶的房间走去,她的房门开着,里面却没有牧瑶的影子。
德林回到大厅里,他吃惊地发现贮藏室里的灯光亮着。
德林双腿颤颤,他感到自己迈不开步子,他软软地靠在大厅的台柱上。
接着,他看到牧瑶的身影,牧瑶推着装有孟克尸体的双轮车从贮藏室里出来,又向厨房走去。
德林尾随着她来到厨房。
牧瑶的行动井然有序,她仿佛稔熟了所有的操作,她把车子推上通向二楼的吊货车上,自己也站了上去,她按动了身边的按钮,吊车载着牧瑶和孟克的尸体缓缓地升上二楼。
德林蓦然明白几天前让何导演一伙惊心的原因!
同时,他想到何导演门前那团黑乎乎的影子——
也许阿海正等着牧瑶的到来!
德林闯进了厨房,迅速按动回车按钮,吊车又载着牧瑶缓缓地从空中降落……
(十八)
“牧瑶,你为什么这么做!”德林掩住房门,身上一阵阵发冷。
“我要让他们的行为付出代价!”牧瑶显得毫不在乎。
“什么行为?他们并没有把你怎样!”
“是他们杀了孟克!”
“你怎么会知道?”
牧瑶嘲讽一笑,“你和洛风一样弱智!孟克的致命伤在头顶,死的那天他的额头撞在地上,可他的额头根本没有伤痕!”
德林不得不佩服女孩的精明,也许在她的身上真着附着难以说清的魔力!
德林对牧瑶说出了楼上的情况,牧瑶的脸恢复了平静,接着她又笑了起来。
牧瑶笑了很长时间。
她的眼睛里又一次淌出了泪……
(十九)
德林在雪地上疾行。
也许是上天有灵,注定要他保护牧瑶,当他阻止牧牧瑶的行动之后,夜空完全明晰起来,德林再也按捺不住焦急的心绪,他连夜向北山进发了。
洛风的脚印在雪地里还留着痕迹,几天来虽然有风刮过,但积雪已经变得很硬,走在上面如履平地一般,德林仅用了一个小时就踏上了北山。
那幢别墅建在北山的山腰上,它距德林不足二百米的地方。
别墅的灯光还亮着。显然里面的人还没有睡下。
小楼的格局与南面的别墅没有什么区别,北端的积雪已经爬到了二楼上。
德林走到小楼近前突然的种不祥的预感。
他听见楼上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那是男人的叫声,声音虽然不大,但足以德林心头忒忒。
这种声音是从亮灯的窗子里发出来的。
德林蹬上了北面的积雪,很容易爬到了窗前。
房内有人影晃动,可他看不到里面的情况,他的视线被窗前的一只壁厨挡住。
那种叫声愈发的凄厉,简直是撕心裂肺一般。
德林的心脏被这种叫声惊得狂跳不已。
在他的身边不足两米的地方还有另一扇窗户,窗户很黑,它的位置面对着走廊的的方向。窗子底部的玻璃已经被积雪压破,里面塞着厚厚的棉被,德林扯掉那块棉被,一股温暖的气息扑上他的脸。
德林钻进了廊道里。
惨叫声沉寂下来,德林一步步移到那道透着光亮的门。
德林听到房间里传出男人急燥的声音。
“混蛋!不能让他马上死掉!我要他一点点死去!”
“可何导演说要从腿部动刀,你这种做法我很难保证他不会死掉!”
“你他妈少拿何导演来压我!现在老子是执行导演!”
“他醒了!”
“准备——”
德林将那道门推开了缝隙,他看到了一个秃顶的男人坐在一张椅子上,他的身边站着两个撑着摄像机的人,他们背对着自己,德林的视线被几个人的身影拦住了。
“开始!”秃顶男人说道。
一声惨叫同时响起,那两个撑机的人一点点向旁边移去,德林的视线骤然开阔,随着视线的开阔他几乎瘫在地上。
一个男人被赤条条地绑在一根铁柱上,另一个人持着刀站在那人面前,持刀人迅速在男人身上割掉一块血肉扔地上,尔后继续向男人身上割去。
男人的惨叫声也随着刀子下落的一声迭一声响起。
这声音穿透了德林的胸膛撕碎了他的心脏!
德林拼命的控制住自己,他以为眼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戏,很快他否定了自己的假设,那是个活生生的人!
他胸膛的肌肉几乎被割尽,露出里面白瘆瘆的胁骨,白色的骨头瞬间又被鲜血淹没,那个男人完全成了一个血人!
“灯光!”秃顶突然喊起来,“灯光不足!混蛋!把这些没用的东西都弄出去!”
有两个男人抬着一只壁厨向门口移来。
德林掩上房门。
他脱掉脚下的皮鞋没命地向走廊的另一边跑去,德林跑到楼道又停下脚步,楼下亮着灯,有脚步声从下面传来。
德林又退回到二楼。
两个抬壁厨的人已经回去,他们把壁厨严严堵在走廊的窗前。
德林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他跑到走廊的最南端。
南端的布局与德林住的别墅没什么两样,走廊的尽头是通往二楼的吊货车,他钻进吊货车里,顺利在下到了二楼的厨房。
厨房里亮着灯,有香气在空气是弥漫,一只铁锅里正冒着气泡,里面装满了骨头。
厨房外面响起了脚步声。
德林推开了贮藏室的门,迅速潜进身去。
一股腥臭的气息刺激着他的嗅觉,他几乎透不过气来。
房间里漆黑一团。
有人进了厨房,外面响动着饮具撞击的声音。
德林觉得有什么东西碰在脖子上,他抬手摸去,他摸到了一只脚,他顺着脚继续感觉,一条冰冷僵硬的腿刺激他的掌心。
德林的脑袋嗡地一响,眼前金花飞溅。
那是一具悬在空中的僵尸!
他的头脑还算清醒,他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恐惧,他知道外面的人比僵尸更加可怕!
德林颤颤惊惊挪到另一个角落。
他没走几步就被一个硬硬的东西绊倒在地,他趴在地上,连呼吸都停止了。
厨房里忙碌声音继续响着,显然没有人发现贮藏室里的异常。
那个硬硬的东西被他压在了身下,德林拨开那个东西,是个圆滚滚的硬物,一种冷意迅速传遍他的全身,他感到自己的血液凝固了!
他摸到了一颗人头!
过了半天,德林意识渐渐恢复过来,他尽力排解着心中的恐惧,这是个摄制组,也许这里面的一切全是用来拍戏的道具!
可极度的心跳还是让他无法平静,德林掏出打火机,他想用事实来印证自己的推测。
打火机亮了,德林闭了会眼睛,尔后睁开,他看向眼前的人头,这一刻,他的灵魂飞出体外,德林眼前一黑,垂下头去。
那颗人头正是洛风的脑袋……
德林醒来的时候,耳边听不到丝毫动静,他爬到门口,厨房里的灯已经灭了。
德林从贮葳室里爬出来。
整幢楼里像一潭死水,所有的生命都在死水中静止了……
(二十)
德林回到南面的别墅天空中露出了一抹鱼肚白。
何导演的房间里亮着灯。
别墅的门被锁住,德林折腾了半天也没能打开,他来到牧瑶房间的窗外,里面空无一人。
一种不祥的感觉再次席卷着他的大脑。
德林跑到北侧的雪山,他爬到了何导演的窗户前。
自己的感觉没有错,魔鬼终于对牧瑶动手了!
此时的牧瑶被绑在一张椅子上,何导演在她的面前踱着脚步。
何导演嘴里含着雪茄烟,他的脸洋溢着得意的笑。
“你说的不错,牧瑶小姐,我是个魔鬼,所以说没有人能够与魔鬼争斗!”何导演吸了口烟,坐在了牧瑶的对面。
牧瑶的嘴角淌着血,脸上没有一丝慌恐,她像平常一样,不屑地盯着何导演。
牧瑶没有说话。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牧牧瑶小姐,你已经没有选择了!”何导演捏住牧瑶的脸,“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我的一切?”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何先生,你到底想说什么?”牧瑶说道。
何导演干笑几声,从椅子上站起来,又踱起了步子:“牧瑶小姐,我得承认你很有表演天赋,甚至超过了你的母亲,可别忘了,你面对的是我!”
何导演停住脚步,“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已经从你的面孔里找到了陈紫焉女士的影子,同时,我断定你就是她的女儿,因为从她的身上一直留着你的照片,不错,是我杀了她!”
何导演又坐了下来,“她死得很惨,不过,她比我手里死去更多的人要幸运得多!想听听你的母亲到底是怎么死的吗?”
牧瑶的脸变得平静起来,她的眼睛里流露着惊讶。
“你紧张了!”何导演笑道,“看来你对你母亲的死还是很在乎的,让我满足你的好奇心,她死在清陵,也就是那个陵墓群里,那场戏是我们给香港人做的A级片,我们要著名演员陈紫焉女士同时接受四个男人的性爱,可是她拒绝了,在我的手下还没有人能够拒绝我的要求,于是我们把那场戏改成了强暴,就在拍戏的中途,她死了,她是咬舌自尽的。”
牧瑶的脸一点点变白,她的嘴唇在颤抖。
“你的样子很可爱,看来我还要给你讲一讲更有趣的事情,我很喜欢拍电影,我们制做所有的影片都卖到了欧洲,你知道我们拍的是什么吗?是极刑!古今中外所有最残酷的刑法都会在我们的影片里得到展现,而且,绝对的真实,你明白吗?也就是用真正的人去感受极度的残酷,我们有凌迟、腰斩、尸裂、绞刑和更多更多难以想像的酷刑,我们要把全世界的酷刑一网打尽!”
何导演吸了口雪茄,像欣赏艺术品一样打量着牧瑶。
牧瑶的脸已经变成了一张白纸。
“这次来草原,我们已经找到七个演员来扮演影片中的主角,没想到事情比我想像的还要好,我们又增加了两个演员,一个是洛风,另一个就是刚刚离去的德林,他们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何导演说着,从身上拿出一个对讲机在手中把玩着。
“摄制组告诉我,他们给洛风按排的是尸裂的角色,他已经成功地完成了他的演出!”
“你们杀了洛风?”牧瑶的嘴角在跳动。
“你太天真了!”何导演将一口烟吐到牧瑶的脸上,“你想他能活着回来吗?摄制组告诉我,洛风是个非常优秀的演员,他的一条腿已经离开了身体还在痛骂着我们的导演,后来,在他的头颇离开身体的瞬间,他把我们一个剧组人员的手指咬断了!”
牧瑶像死去一般瞪直了眼睛。
“现在,请你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我们的一切?”何导演说道。
牧瑶像只毫无感觉的木头人。
“你是怎么知道我们来到草原?”
……
“难道这一切都是巧合吗?”
……
“不,肯不是巧合!你为什么要堆出七个雪人?”
……
“你好像知道了我们的一切!”
……
“是谁告诉你的这一切?”
……
“是孟克吗?可是他还没有机会说话我们就让他永远闭上了嘴!”
牧瑶呆滞的眼睛一点点亮起来,她渐渐地抬起头,“妈妈……”牧瑶说道。
“你在说什么?”何导演从椅子上站起来。
“妈妈……”牧瑶仿佛从沉睡中醒来,她莫名其妙地望着周围的环境,“……妈妈……洛风……我这是在什么地方?”牧瑶看向何导演。
何导演向后退了两步,“牧瑶,你不要给我装模作样,我见过的演员要比你优秀得多!”
“你是谁?”牧瑶问道。
“你很清楚!”何导演说道。
“你为什么把我绑在这里?”
“你的戏该收场了!”
何导演冷冷说道,他回身按动了桌上的按钮,房间里响起了铁链的滑动声,牧瑶也随着这种声音被吊上空中。
牧瑶惊叫一声:“救命!洛风……快救我……”
何导演狂笑起来,“没人能救得了你!在这里我就是魔王!”何导演说完,一把扯下了牧瑶的腰带。
“我要让你尝试一下人间最快乐的享受!”
何导演向牧瑶伸出了罪恶的双手……
窗户上响起了爆炸般的脆响,德林顶着雪花般的碎玻璃冲进房内,何导演还没明白过来已经被德林打翻在地,德林抄起地上的一根粗重的铁链,一下又一下向何导演的头上击去,直到他软软地垂下了那双罪恶的手……
德林放下牧瑶。
“你是谁?”牧瑶问道。
“洛风的朋友!”德林说道。
“洛风呢?”
“离开这种地方我会慢慢告诉你!”
德林说完,突然意识到自己不可能离开这片雪原了。
阿海拎着手枪冷冷地站在门口。
阿海在门口站了几秒钟,又软软地瘫在地上。
他的身后显出了手持铁棍的叶寒影……
(二十一)
德林、牧瑶、叶寒影三人用两天时间走到了一个叫赛罕的小镇。
小镇的救援队已经从城市里调来了十几辆雪地车,他们正准备向渡假村进发。德林几人来到小镇后,救援队人员全部换成了警察和武警战士。
德林几个的被按排在一家宾馆里。
这天早晨,牧瑶站在六楼的阳台上,目送着开往渡假村的雪地车,很久没有回到房内。
德林望着牧瑶,他的眼睛渐渐地睁圆了。
德林突然向牧瑶扑去。
牧瑶仿佛一枚落叶,缓缓地向楼下飘去。
德林一头栽倒在地……
第三章 尾声
(一)
我的故事讲完了,天空中出现了一抹鱼肚白。
我的手已经僵硬了,我的思维也出现了混乱。
现在,我怀疑自己的故事到底是真实的经历还是混乱的思维出现的幻觉。
我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我的心在不安中渐渐平息下来。
不管是虚幻的故事还是真是的经历都应该不会让读者失望。
至少,它能给罪恶者敲响警钟。
表哥躺在椅子上轻轻地晃动着他的头。
我想,我应该走了。
我最后看了眼表哥,心里有种依依不舍的情怀。
表哥睁开眼睛。
我飘荡于天棚之上。
那一刻,我的眼泪流了出来……
(二)
“德林!德林!”
有人呼唤着我的名字。
我睁开眼睛,表哥正站在我的床头窃笑。
我突然坐起来,温暖的阳光照进房内。
“几点了?”我问表哥。
“八点!”
“为什么不早叫我,每天这时候我已经开车上路了!”
“昨晚,你的《一绺长发》的故事讲得很晚,没好意思打搅你!”
我匆忙地穿起衣服。
“你流泪了!”表哥说道。
我擦了把眼角的泪痕,对表哥讪讪一笑。
“今晚,我再给你讲一个更加感动的故事!”
我对表哥说道。
王铁锤之死
(一)
从“一枝花”饭店往外走,王铁锤就感觉到脚下无根,每走一步都像踩到棉花上。可他依旧倔强地往外走,他必须端起架子,他必须让狗日的老板娘知道卡车司机的脾气!
老板娘“磨盘”一脸的苦相。紧紧跟在王铁锤的旁边,硕大的屁股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王铁锤。
“德行吧……不给姐的面子是不……姐哪对不住你……姐啥时候对不住你……”“磨盘”说。
“别说对不住,这年头,谁心里都有杆秤!”王铁锤嘴上很硬,步子明显地慢了。
“磨盘”说的不错。在公路上跑了多年,“一枝花”饭店一直是他和很多同行的“据点”。“磨盘”四十岁,守寡十几年,身体却一直没闲着。最早女人一个人开店,引来一大堆苍蝇一样的卡车司机,“磨盘”的活儿好,价钱也算公道,那时候,女人对这些爷们就像母鸡护着小崽,生怕有一点闪失。随着女人的屁股渐渐长成了磨盘,大堆的“苍蝇”又纷纷地散去。可此时的“磨盘”已经修成正果。她甩出大把的票子将店面修饰一新,又请来好几个年轻水嫩的小姐来代替自己的位置。那些离去的“苍蝇”又“飞”了回来。
“一枝花”饭店重新火了,不仅仅是老“苍蝇”往这跑,那些大腹便便的“妖娥子”也闻风而动——许多开着轿车的家伙成了这里的常客。
人一有钱,眼皮子就变得薄了,“磨盘”也是一样。随着那些开轿车的主顾日益增多,“磨盘”对开卡车的爷们也越来越淡。很多卡车司机满身燥热地来到“一枝花”饭店避暑,却找不到泄火的对象。
年轻的姑娘们全都跑到了“妖娥子”的怀里。
卡车司机们心里憋屈,背地里骂“磨盘”是白眼狼,眼里只看着肥肉,却忘了是谁把她养壮。
一开始,王铁锤没在意同行们的抱怨,他以为“磨盘”之所以那样做是迫于无奈,今天,王铁锤终于开了眼。
狗日的“磨盘”简直是往他的脸上撒尿!
王铁锤来到“一枝花”饭店时,日头刚好在西天留下半个脑袋,金色的光线照在饭店的门口,有四个像鲜花一样的女孩在夕阳下扭动着细腰。王铁锤一眼就看中了那个穿着白裙子的女孩。
女孩叫小翠,“磨盘”介绍说。
“铁锤兄弟的眼力是带刺的,一眼就能看出成色的好赖,人家小翠开张可没到十天呢!”“磨盘”点着王铁锤的鼻子说道。
王铁锤心里像喝了蜜,来到雅间,点了几道大菜,要小翠坐到身边,一直喝得眼皮发涩,通身冒火。
王铁锤已然按捺不住自己了。
两人正要开房的时候,“磨盘”把小翠叫了出去。
半晌,“磨盘”带着另一个女孩走了进来。
“铁锤兄弟,给姐一个面子,小翠被人点名了,小红比小翠还小两岁呢!”“磨盘”说着,把小红推到面前。
王铁锤一掌拍到桌上,“别拿豆包不当干粮!”
“姐这不给你商量吗……”
“没商量!”
“小翠已经开房了……”
“那我走!”王铁锤说毕,起身往外走……
出了店门,“磨盘”的屁股最后撞了铁锤一下,“真不给姐的面子?”
“谁给老子的面子!”王铁锤说。
“喝酒开车可没准儿!”
“撞死人也找不到你头上!”
“到时候可别怪姐没提醒你!”“磨盘”停下脚步。
“呸!”王铁锤对着旁边吐了一口。
“磨盘”气呼呼地转身离去。
王铁锤坐到车上,盯着“磨盘”重重地关住店门。
“我日你娘!老磨盘!”王铁锤扯着脖子骂道。
……
(二)
“一枝花”饭店位于小镇的边缘,王铁锤驶上公路后,再也没寻到一处落脚的地方,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王铁锤运载的是满车的铁板,距离卸货的地方还有十几个小时的路程,他当然不会日夜兼程地赶路,他知道只要继续行驶三十公里还会出现一个小镇,那里的女人虽没有“磨盘”的姑娘入眼,可作为一个走南闯北的老爷们,绝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
这是一条平坦且宽阔的油路,公路两旁长满了粗壮的柳树。一簇簇柳枝垂到路边,仿佛一绺绺女人的长发。
公路上没有一辆车子经过。
王铁锤的车子开得沉闷且压抑。眼皮像压上了重物,有好几次差点闭上眼睛。
随着困意的来临,王铁锤的火气也一点点升腾。如果不是“磨盘”无情无义,自己与小翠早已走了一个回合……
一想起小翠,王铁锤精神了许多。“磨盘”说的不错,小翠显然是刚刚出壳的小鸡,那对害羞的丹凤眼里没有一丝杂质,这样的女孩拥在怀里,男人注定会步入天堂……
想到这,王铁锤立刻断了念想,身下一阵燥热令他极不舒坦。王铁锤的嘴里又发出一声恨恨的咒骂。
“我日你娘!老‘磨盘’!”
王铁锤落下车窗,清凉的空气拂上了脸,身上的燥热渐渐回落。
片刻,王铁锤呼息急促起来,他用力抽动了几下鼻子,又抬手摇起车窗。
他闻到一股咸腥的味道。
这味道令他想起了殷红的血。
这是种不祥的味道。王铁锤开车十几年来,曾无数次闻过这种味道。每当这种气息扑入鼻孔,他的眼前总有一起极其惨烈的事故。
当然,王铁锤本人还没遭遇过惨烈的事故。之所以平安地行走了十几年,全赖于他良好的技术,和百般的规矩。
今天如果不是与“磨盘”赌气,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带着酒意上路。
卡车的灯光穿透漫长的黑暗,将路面蒙了一层银白。公路两旁的柳树低垂着脑袋,仿佛一个个上吊的女人。
王铁锤晃了晃脑袋,用力眨了眨眼。
今晚真是邪了门了,他总是联想到一些可怕的事情!
转过一个弯路,王铁锤的喉咙里“咯”地一声响,像被什么噎住。
他的眼睛瞪得如牛卵一般。
他的眼前出现一道白色的影子。
远远看去,那道影子仿佛一具幽灵,在光线不及的公路尽头时隐时现。
王铁锤的胸膛打起了鼓。随着几声急促的喘息声,鼓点又一点点沉了下去。
最后,王铁锤竟笑了起来。
那个白色的影子是个女人的身影。
但是,她并不是什么幽灵。
她是个骑着摩托车的女人!
女人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裙,背对着王铁锤,乌黑的长发仿佛一面瀑布,在夜色中迎风飘荡。
王铁锤精神一震,十几年来,他第一次在公路上见到这种风景。
寂静的夜晚,独身的女人。飘逸的黑发,雪白的长裙。
简直就是一幅画!
王铁锤意识到,今晚的出行,他不会再寂寞,因为在这三十公里的路程里不会出现任何人家。
这个女人注定会陪着自己走完孤独的旅程!
王铁锤的下身再次涌出一股热流,这热流渐渐爬上小腹,像蚂蚁一样在身体里窜动。
女人多么像小翠!
那软细的腰身,那飘逸的长发,那饱满得如鲜桃一般的后臀。
王铁锤摇下车窗。
他感到热。
体内的热流变成了火苗,烤得他通身发软。
王铁锤踏下油门,卡车如一头扑食的猎豹,向前冲去。
王铁锤行到女人的旁边,收了油门,与她并驾齐驱。
那一刻,王铁锤的体内虽有火苗乱窜,脑海里并没失控。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兴奋所致,为自己烦闷的出行增加一点开心的调料。
然而,当王铁锤侧目望向女孩的时候,惊得差点叫出声来。
这女人不正是小翠吗?
那双勾魂般的丹凤眼,那张鲜果般的小嘴,那面挺拔柔美的前胸……
王铁锤的脑壳轰地一响,体内的火苗终于燃起熊熊烈焰。
他的喉咙里冒出了青烟。
他的眼前金花点点。
这简直是上天的安排!
既然是小翠,他还犹豫什么?
现在,整个世界都是属于他(她)们!
天当被,地当床。
这种境界他从没尝过。
可还有什么比这种境界更加美妙?
王铁锤踏紧油门,卡车立刻变成了发情的烈马,呼啸着狂奔而去。
他必须寻找合适的地方拦下小翠。
然而,当王铁锤超过小翠的瞬间,他明显听到车身发出一阵异常的声响。
王铁锤看了眼后视镜,小翠的车灯微微地晃了晃。
王铁锤立刻收住了油门。
王铁锤虽然欲火中烧,却没乱了心智。他知道卡车驶过的强大气流,会对这个弱不禁风的女孩造成难以想象的危险。
王铁锤的车子慢下来,女孩的摩托车却变成了发狂的猛兽。
王铁锤听一阵刺耳的轰鸣声,一道白色的闪电从车旁掠过,迅速窜到了他的卡车前面。
王铁锤精神一振,他以为女人准备玩一场飙车的游戏。
就像公马与母马苟合前的嬉戏。
当王铁锤的目光落到前面的时候,他的胸膛仿佛重重挨了一拳,差点闭过气去。
女孩驾着摩托车在公路中间奔驰。
但是,她的脑袋没有了。
那头乌黑的长发已经不见踪影。
她的脖子上鲜红一片,就像一轮西沉的太阳。
王铁锤睁圆双眼,他以为自己的眼前出现了幻觉。
旋即,他的眼珠子瞪成了白色。
那轮“夕阳”突然喷薄怒放,在空中化成无数朵耀眼的紫荆花……
有血飞溅到卡车的玻璃上。
王铁锤一脚踩住刹车。
摩托车载着无头的女人在公路上晃了晃,一头冲下路基,隐没在黑暗之中……
(三)
王铁锤以为自己在做梦。停下卡车后半天没敢动弹。
他怔怔地盯着玻璃上的血迹,伸手抹了一点殷红,在鼻孔下闻了闻。
王铁锤像遭到电击一般弹了起来。
他打开车门,跳了出去。
月光如水。
王铁锤寻着女人坠落的地方望去。
一辆崭新的摩托车在路基下的草丛中冒着淡蓝色的青烟。
可是,摩托车的旁边没有女人的身影。
王铁锤的酒意早已顺着冷汗排出体外,他的意识分外清醒,他用力晃了晃脑袋,依旧没有发现那团白色的影子。
王铁锤收回目光,打量着自己的卡车。
一团银色的光茫在卡车的旁边微微波动,好像一泓清亮的湖水。
王铁锤走到近前,卡车上的一张铁板移出了车厢,横陈在公路之上,月光投射到铁板上,仿佛一个狰狞的巨魔手里握着一把冷厉的寒刀。
几滴殷红的血珠在铁板的边缘凝成一粒粒清亮的玛瑙,缓缓地掉落到王铁锤的脚面上。
王铁锤的身体如打摆子一般晃了晃。
这时,月光没有了。
夜空中滚动着墨一般的乌云。
王铁锤望向空中。
一道闪电划过。
王铁锤的喉咙里发出“噢!”地一声怪叫。
他踉踉跄跄地向后退了几步。
那个白色的女人已经“飞”到了他的头顶。
她正倒挂在一棵柳树上,距离王铁锤大约十几米的位置。
女人的身体还在抖动。
一双惨白的手缓缓地伸向王铁锤。
继而,一记天崩地裂般的雷声响过,王铁锤一下子坐在地上。
王铁锤坐在地上没有站起来,他像遭到重创的狗一样迅速爬进了驾驶室……
(四)
暴雨倾盆而下,一辆满载货物的卡车在雨夜中风驰电掣。
(五)
这天晚上,王铁锤没有留宿下一个小镇。他把车直接开到了终点。卸货以后,又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小镇,找到一家旅店住下。当天下午,他就在晚报上读到了自己留下的灾难:
七月十五日清晨,一位女大学生在距离清陵镇十五公路的路段上离奇死亡。
警方接到报案后,迅速赶到现场,死者倒挂在公路旁边的柳路上,死亡时间为十四日晚十时左右。从现场的遗物中警方确定了死者的身份,并找到家属核实,死者系某大学在读学生,十四日,死者参加距离清陵镇三十公里的风阳镇的同学聚会,返回途中遇难。
警方初步推断这是一起交通肇事案,但奇怪的是现场没有找死者的头颅。由于暴雨过后,现场破坏严重,为警方的破案造成了一定的难度。
目前此案正进一步调查中。
王铁锤看完报道后,一颗虚悬的心落到实处。真是老天有眼,让他从危机中脱出身来。
一开始,他担心“小翠”的死会引起“磨盘”的警觉。现在看来他的担心是多余的。死去的女孩根本不是小翠,“磨盘”即使向警察提供线索,警方也不会在他的车上找到任何证据。
他的卡车上没有任何痕迹,那张要命的铁板也被雨水冲刷干净。
王铁锤开离现场不久,就把那张铁板弄回到车厢里,不仅是警方想不到这种肇事方式,连他自己也分不清是哪张铁板杀了人。
看完晚报后,王铁锤便踏上了回家的旅程。
此时,已是夜幕降临。
他准备赶到“一枝花”饭店里住宿。
他还想要小翠,他要让“磨盘”知道自己是一条汉子,一个不拘小节的汉子!
一个心胸坦荡,心里没有任何愧歉的卡车司机!
卡车驶出清陵镇十五公里的地方,王铁锤刻意看了眼那棵悬挂女孩的柳树,它平常得没有一点特色。
昨晚的惊魂没在这棵树上留下一丝的印迹。
王铁锤的目光刚刚离开柳树,他便下意识地停住了卡车。
他感到卡车行驶得非常沉重,仿佛有什么东西拖住了尾巴。
王铁锤跳出卡车,打开手电筒,后面没有任何异常。
可他还是发现了故障。
卡车后面的两个轮子全都泄了气。
王铁锤狠狠的踢了一脚瘪下的轮胎。
这是种很麻烦的故障。
他必须卸下两只轮子,换上备胎方能继续行驶。
王铁锤毕竟有着十几年的司机生活,做起这种活来轻车熟路。
他支上千斤顶,几分钟的功夫就把两个车轮卸掉。
正当王铁锤准备安装备胎的时候,他发现千斤顶竟明显地倾斜了。
王铁锤愣了下,这是种很危险的现象。
千斤顶一旦移位,半个车身就会落下来,底下的人立刻变成一张肉饼。
王铁锤准备校正千斤顶。
可是,他被车下另一种异常吸住了。
在车厢的底部与轴梁之间有一颗圆鼓鼓的东西卡在里面。
那东西有如冬瓜般大小,上面糊了一层干硬的泥巴。
王铁锤爬入车底,用手电筒轻轻地敲击“冬瓜”上的泥巴。
泥巴渐渐开裂,化成了无数片残败的果皮,哗地掉了下来。
王铁锤终于看清了那个“冬瓜”。
那是一颗女人的头颅!
王铁锤怪叫一声向车外爬去。
此时的千斤顶咕嗵一响,翻倒在地。
王铁锤的身影立刻消失在卡车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