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古玩店

 
恐怖古玩店
2017-06-20 18:11:41 /故事大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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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的古琴。

他见它原来的样子:桐木、乌漆、梅花断、竹节样、瑶岳、角轸、蚌徽、冰弦……那样

美的一张琴,却裂成了碎片。

他记得那抚琴的女子。

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人琴俱亡。

人死不能复生,琴呢?

他修复了它,用整整三年的时间。一寸一寸,它自他手下活过来。

活过来,却已面目全非,犹如红颜落尽。连那样一把金击玉振的声音,也变得哑涩不

堪。

即使这样,他还是要它,百般地珍爱,置于卧榻之旁,那间屋子,就叫作“补琴斋”,

他的名号,换作了“补琴生”,以及,纳了远近闻名的擅长抚琴的女子。

擅长抚琴的女子,弹不出一点声音,固执的沉默,再用劲些,弦便断了。纤长的指尖,

渗出圆润的血珠。

"这样一张破琴,你倒当了宝贝,真真教人好笑,”吮着沁血的手指,她说:“当年或许

是张好琴,可琴碎不能复生,木头的纹理已断,声气不通,随你张文、雷越转世,也拿

它没奈何了。”

又轻轻笑道:“若喜欢,挂起来作摆设罢了,没的惹人笑话,问你拿三年工夫作了什

么?”

原来是这样,琴碎不能复生。

"可我明明曾弹出声音来的。”他辩道。

"你遇了鬼吧。”

琴的鬼?

可是,真的有琴的声音。

明明已声气不通,明明已七弦尽断,哪里来的声音。

那么暗哑、枯涩,支离破碎,不堪卒听,像有什么牵筋彻骨地在他耳边刮,刮,刮……

寒气砭人。

他惊醒,琴声犹自在耳,阴气森森。

"你听。”他推身边的女子,“琴声……"

女子不答,已是通体冰凉。

黑暗中,他看不见,她的脖子上绕着一圈殷红的痕迹,极细,又极深,像被什么,狠狠

地勒进去。

缺月簪

缺月簪。

御赐的缺月簪。

她曾是皇上最宠爱的女人,长发委地,光可照人,寻常簪子根本收拾不起,唯有这一

把,带着五根错金铁齿,又长又利,插进头发里,牢牢簪住,从此占尽后宫芳华。

都是镜花水月的往事了,皇上驾崩,朝中无人,膝下无子,集三千怨怼于一身,硬生生

逼她看破红尘。

落发的那一天,一只柳条筐子里盛满了女人的发髻,连同发髻上的首饰,带着先皇的遗

泽,异国的奇香和御烟的微熏,从此流落人间。

她舍得一切,舍不得这一头长发。

过去了很多年。

来庵中许愿的尚书夫人,在厢房小憩后,遗落了一只簪子。

一只沉沉的簪子,作新月形,珠镶宝嵌,伸下五根错金铁齿,又长又利,年深日久辗转

于女人的发间,泛出幽幽的黑光。

这种簪子,叫做缺月簪。

有“高僧”之称的老尼,久久地看着,像被什么在那里轻轻地招着,一下,又一下,往

事漫上来,阴阴地,缓缓地,细细森森,她拿起簪子,先当做梳子,梳那委地的长发,

长发乌黑柔亮,光可照人,就是这三千青丝,缠住了皇上的心。

慢慢地,一层一层地把头发拢上去,如云堆雾绕,最后,将那沉沉的簪子紧紧地插进

去,锁住摇摇欲坠的发髻,从此步步生姿,占尽后宫芳华。

她纵然舍得一切,也舍不得这一头长发。

新来的小尼姑,目瞪口呆,只见一只沉沉的簪子,悬在师父空空的头顶。五根尖利的错

金铁齿,闪着幽幽的黑光。

"可是,师父没有头发呀!”小尼姑脱口喊道。

她悚然一惊,原来早已斩断青丝,皈依三宝。说时迟,那时快,簪子掉落,五根错金铁

齿直刺下来---

鲜血迸裂。

铁木盏

铁木盏。

铁木车成的小盏。

非金非石,扣之作金石声,纹如槟榔,味如檀麝,碗底落着几朵小小的梅花。刻着几行

字---

"不涅不滓,以贞尔心;如金如石,以砺尔志。”

不过是小儿女的食具,已这般用心良苦,可以想象是怎样诗书富贵的人家。

这样的人家,自然是集忠孝节烈于一门,代代出一两个名垂方志的人物,最为出名的,

是家中最小的女儿。---

"年方七岁,许字某家,某家子亡,遂绝食,以饿殉。”

士林中,谁不称羡孩子的父亲教女有方,门第生辉。然而孩子的娘却疯了。她抓那父亲

的脸,唾他,说他杀了自己的孩子,是禽兽。

当然是疯话,谁都知道,小小的烈女是绝食而死的。

疯了的母亲,成天抱着一只铁木小碗,坚如金石的碗沿,印着一圈小小的牙印。

坚如金石的碗沿,印着小小的牙印。

慢慢地,牙印变成了一张嘴,一张本该是花瓣一样的小嘴,却变成了一种微微泛蓝的紫

灰色,是死去的花瓣,皱的,干裂的,是死去的花瓣又被某种非自然的力量强留住,不

肯放它化去。

是什么强烈的怨念吧。

慢慢地,小嘴张开了,露出灰白的,然而仍然很齐整美丽的小牙齿,森森的白骨一样的

小牙齿,小牙齿一开一合,一开一合,越来越快,嚓嚓嚓嚓的声音,细细地、切切地,

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带着小木碗移动着,啃啊,啃啊,一路啃过去,喀嚓,喀嚓,喀

嚓喀嚓……啃过去,啃了所有的东西,可是都不能吃,好饿啊,好饿啊,可是什么都不

能吃……

空留下一层层小牙印。

"咦,谁将碗搁在这里?”

说话间,一只手不经意地拾起它。

小嘴绽开了一个微笑,像死去的花蕾,在幽明中阴阴地绽放,张开来,美丽的白骨一样

的小牙齿,向着那活生生的,温暖的手指,咬下去。

银指环

银指环。

祖母的银指环。

黯黯的老银色,像着了毒,怎么洗也洗不出来了。辜负了一整枝蔓陀萝,细细密密,缠

满了那小小的窄窄的一圈。

那么细小的指环,只有祖母纤细的手指才能戴上吧,白发苍苍的祖母,依然有着少女般

柔嫩的容颜,而他更看见,祖母雪白的发髻下藏着如缎的青丝。

她藏起了自己不老的容颜,陪着已经垂垂老矣的祖父。

祖父死后,便没有了祖母的踪影,人们将一具空棺与祖父合葬,不久,坟头开满了蔓陀

萝。

蔓陀萝,有毒的花,斩也斩不尽,年复一年,覆满坟头,用苍白的花瓣,去抚慰墓碑的

冰凉。

他在花丛中,拾到了那枚银指环。

银指环,祖母的银指环。

终有一天,他会把它送给一个女子,那必须是像祖母一样容颜柔嫩的女子,她必须有祖

母那样纤细的手指。

像那样容颜柔嫩的女子,有着那样纤细的手指,每天夜里来到他的书房,来作他的情

人。

她不语,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他把银指环套在她的手指上,像一个小小的约定黯淡中闪

着一点微光。

她是他的情人。

那一夜,母亲端来一碗百合羹。

“后院原该拾掇拾掇,日后与你娶妻成家,草有人高,已着下人们除了去,偏有一枝百

合,怕要成了精,拿来熬了这碗羹,与你补补身子……”

他听着,心不在焉;吃着,食不知味。母亲怎么还不走,该是她来的时辰了。一念到

她,心思顿时化了,一抹温柔的笑意便浮上了他的眼睛。

不知碗底沉着什么,碰着勺子微微作响,他舀上来---是一只银指环。

祖母的银指环。

在百合的残羹中闪着黯黯的微光,像一个小小的约定。

紫貂裘

紫貂裘。

裹尸的紫貂裘。

貂裘裹尸的故事世人皆知--

弹劾奸臣而被斩首弃市的名士,侠骨柔肠的一代名姬,千里寻来,百端求索,只得一具

无头的残尸,“姬乃解貂裘覆之,抱尸泣,泪皆成血,恸而绝……"

是幻想,还是真实。

是前尘里不肯湮没的故事,还是台上一出转瞬即逝的传奇。

貂裘真的裹过尸吗?

太久地用作道具,演着同一出悲哀的传奇,一次又一次,它裹着一具又一具“尸体”,

年深日久,殷红的皱绸里子褪色了,斑斑点点,恰似深深浅浅的旧血迹。又不知是不是

错觉,每当披上它时,反而一阵阵寒意浸人,如同没来由的一霎霎心酸。

仿佛一双痴情的手,悄悄地,幽幽地抱上来;仿佛看不见的泪,一滴,又一滴,冰凉刺

骨,带着淡淡的腥。

由不得穿它的人。

由不得穿它的人,一径向前飘着,仿佛它裹着的身子轻无一物,反而是衣裳带着人走,

穿过戏园,穿过街市,穿过城门,穿过旷野,暮色四合,寒鸦乱点,星星零零几片无主

的荒坟,不知是什么的幽幽亮亮的眼睛,惊得四散开了,野尸烂成腐草,腐草化作碧

萤,逐人而来。

貂裘里的人,惊恐万状,却身不由己地跪下去,拨开纠缠的蔓草,刨去薄薄的积土,也

不顾十指鲜血淋漓,把土下的东西一把抱在怀里。

被紧紧抱住的,是一只青白残破的头骨。

玳瑁梳

深埋的玳瑁梳。

深埋土中,殉了一个不曾有过的女子。

一场幻化而成的情事。

少年游侠,中年游宦,老年游仙,某种意义上完美的人生。虽没有红袖添香,也不妨独

步诗坛,更

好了无爱恨纠缠,时机一到,飘飘然作他的平地神仙去。

羡煞天下人的一生,果然无憾?

没有女人,难道还没有关于女人的幻想。

--人间没有,必在天上;天上太过虚无缥缈,还是往前尘旧事里找;往事烟水茫茫,

分不清何者

是幻,何者是真。

唯有这一只梳子是真的。

一只来历不明的梳子,或者根本没有什么来历,死去动物的甲壳上细到没有的金丝,像

是天长地久

妖变的落发,缠住两个朱文篆字,正是他的笔迹,杜撰出一个极美的女人的名字。

以及,一个极美的女人的故事。

纵然日后齐根斩断,也须先有几十丈的软红尘罢。若没有时,借着金丝与朱砂,向空虚

织一场,又

何妨。

他从来没有过她,却要生生地割舍了。

埋下一只梳子,权当了却一段尘缘。一段梦寐以求的从不曾有过的尘缘。

多少天纵奇才,终其一世,也不过是在回忆与想象中过着他的感情生活--一种凄凉的

慰藉。

然而那一夜,她来了,发髻上插一只玳瑁梳。

金错刀

美人赠我金错刀。

赠刀的人,已经死在了刀下,四散的血珠,如一树碎裂的珊瑚,只一刹,便凉了。

"如此--也好--”

她说。

杀一人,聚一魂,开锋的第一个,她就留在刀里了吧。被温柔地藏在鞘内,深深地抱在

怀中,永远地握在手心,那么,她就是刀了吧,那样锋厉又那样纤细,那样单薄又那样

眩目,一如她的笑靥眼波,浅嗔薄怒,一如她的人。

刀是人的分身,她生是他的人,死了,又怎能不是他的刀。

人们都说,他的刀,是一把通灵的妖刀。

通灵的妖刀,敌不过快如鬼魅的身手。

"什么分身,刀,不过是个物件,你太过看重自己手中的刀,所以,你输了。”

说着,那人缓缓挥刀砍来,嘴角挂着冷笑,

"如何?死在自己的刀下?”

金错刀,

她赠的金错刀。

即使是她赠的金错刀,也不过是件冥顽无知的凶器,不论是谁,只管砍去,她的血,凝

成一树珊瑚,寒光过后,碎裂开来,此刻,它又缓缓地、冷冷地,向他砍过来--

如果她在刀里,会来接他吗?

"如此--也好--”

他说。

就在那一刹那间,寒芒四射,削铁如泥的刀身寸寸碎裂,随风散去。

一砍,落了空。

青丝绣

青丝绣。

孀居的青丝绣。

湖色缎子上,鸳鸯戏水,宛如一幅绝佳的水墨画,意趣盎然。不知在这世间辗转流传了

多久,倘是名家墨宝,早该暗淡陈旧了,却依然乌黑鲜活,泛着一层微晕般的柔亮,不

染纤尘。

原来一针一线,用的是人的头发。

难怪,纵使白骨成尘,青丝也不朽。

不朽的,也唯有这一把青丝。

孀居的日子,静得怕人,如水的青铜镜面,一缕又一缕落发乱漂着,黑色的蜘蛛网,网

不尽空荡荡的岁月,一径在心里暗结着,她年轻的心里的火,就这么黯黯地败了,化作

点点阴毒又凄惶的暗焰,夜复一夜,煎心熬首。

不眠的夜,把白天的落发一根一根收拾着,洗着,辗着,拧着,捻着,拈着,绣着,熬

着,一夜,一生。

绣到鸳鸯白头,青丝已成霜。

除了这一把青丝,什么也没有留下。

三贞九烈的清名早已烟然;方志上发黄的记载,年深日久,湮没无闻;连那一座千秋万

代的贞节牌坊,,也毁于天灾人祸。除了一幅青丝绣,却已没有人知道,是谁,怎样,

为什么,绣了这一对鸳鸯。

一对鸳鸯,不论人间何世,只管双宿双栖。

双宿双栖的鸳鸯,装点着合欢床……

红烛吐尽最后一口青烟,交颈鸳鸯,良夜沉沉--有人一生都不曾有过这样的旖旎风

光,只把无限的寂寞、哀怨和渴望,一针一针绣进去,又有一种阴毒而凄惶的火,慢慢

熬着……

突然,一生的青丝白发,万缕千针,疯了一样,缠满了那新婚的床。

琉璃灯

琉璃灯。

上元夜的琉璃灯。

上元夜,一盏琉璃灯,融化着一捧温柔的淡淡的青晕,只一霎,映着那人鬓上的青,靥

上的花,笑里精灵的影,便教他的整个灯市的光,一齐熄灭。

只余一捧淡青,一晃,又不见了。

众里寻了何止千百度,再无痕迹,蓦然回首,一盏琉璃灯,盈盈地守在身后,掌灯的青

衣小鬟,一抿嘴一双酒涡,含笑说道:

“我家小娘子,致意先生……”

又一场上元夜的迷情梦,一个是落魄京城的才子,一个是寂寞侯门的美人。一夜风流,

酿成了天大的祸事。

她并不怕,拼着泼尽残生罢了,横竖她这一生也是白过了,如果没有这一夜。

然而事到临头,他怕呀。

所以逃了,远遁他乡,改名换姓,依然应试,中举,为官,娶妻生子,他还有整个人

生。

只不敢再去想,她呢。

却又是上元夜,仕途上沉浮半世,才得重入京华,劈面撞上泼天的灯火,依旧还是当年

的盛景。但真是过了许久了,回想起来,任一抹心酸转眼淡了后,不禁想,

“若当年迟疑片刻,一同死了,不过为他人添一刻谈资,又哪得今夜看灯饮酒。”

此念一生,整个灯市的光,仿佛一齐熄灭,一吹灰蒙蒙的薄尘,不知来处,只管潇潇地

拂过来,蓦然回首,一盏琉璃灯,幽幽地守在身后,凝固着一抓诡异的阴阴的碧绿。

掌灯的青衣老妪,一笑满脸皱纹,哑声说道:

“我家小娘子,致意先生……”

中国伞

中国伞。

异乡街头的中国伞。

绝少人行的老街,发黄的煤气灯照着不为人知的小店。熏黑的雕花木门,铜环上生了青

苔,狰狞的兽面变得落寞而含糊,却还牢守着一个零落斑驳的古老中国。他曾那样梦着

的古老中国。

异国他乡流落越久,故园反而越近似的:缠着一整枝素馨花的银指环;铁木车成的小

碗,碗底落几瓣梅花;断弦的古琴;染血的纨扇;说不出名堂的绣品,泛着幽幽的紫;

错金铁齿撑起半弯残月;细细的梳拢上缠着更细的金丝........他梦寐以求的古老中

国,散落一地,再也收拾不起。

那不是他梦着的古老中国--他的幽淑沉静的中国妻子,是抽鸦片的。

雨敲着燕巢残破的屋檐,他把脸贴在竹夫人清凉生硬的腰间,感到了难堪的寂寞。

或者还是该远看才是,隔着雨,隔着烟水和迷雾,风花和冷月,再好的梦,也洒落了一

地尘埃。异乡的风雨,不期然地,冷得怕人。

异乡的风雨中,不期然地,撞着了一个支离破碎的古老中国,深藏在不为人知的地方-

玄色绣花鞋,石青色裙子上的折梅枝,慢慢伸上来,散作藕荷色缎面上点点碎花,横着

伞下的青荫,浮着绯红的伞面,栖落了一对喜鹊,道是“喜上眉梢”。

这些他都见过,在遥远的离乡的梦里见过,也许不仅仅是梦见而已,唯独少了点什么,

仿佛被割短了提绳的魁儡,散落一地,不知是谁默默地收藏在这里,单等他来......

他夺门而逃,跌倒在雨里......

一把伞伸过来。

深红的伞面,喜上梅梢,他等着,一动也不敢动,一任它伸过来,贴着他的耳边,挡在

他的头顶,雨声像纤细洁白的女人的手,在那里轻轻地叩着.....

然而雨声中,握伞的纤细洁白的女人的手,已悄然化作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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