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洗澡
今天晚上，张一驰觉得父亲不太对劲。他居然打开里屋的门，坐在睡着的张一默身边，轻轻地抚摸他的手，还有他身上丑陋的伤疤。
根据医生的提示，这是非常危险的，因为张一默随时会醒来，像野兽一般发疯地撕咬父亲。但是父亲居然那么坦然，没有丝毫畏惧，月光打在他的脸上，甚至能看见一种让人无比温暖的东西，仿佛他抚摸的是一件稀世珍宝，而不是那个极度危险的儿子，而他等待这样一天，已经很久了。
看见这一幕，张一驰依旧面无表情，只是心里掠过一丝恐慌。
第二天，吃过晚饭，父亲忽然对张一驰说：“晚上，陪我洗个澡吧！”
爷俩一前一后走在路上，张一驰走在前面，却不住地回头，他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这些年来，父亲到底为弟弟处理了多少具尸体？处理那些尸体的时候父亲在想什么？为什么父亲一直不同意把弟弟送进精神病院？
水很温暖，身体被包裹住，全身的肌肉都放松下来，张一驰长出了一口气。
父亲站在他旁边的水龙头下，他的皮肤已经有些松弛，像是漏了气的气球，脸庞也不再有年轻时候的棱角。父亲突然开口：“我给你搓背吧！”
张一驰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点点头。
父亲一边给他搓背一边问：“我们多久没有一起洗澡了？”
“嗯，好久了。”
“第一次带你来，你才四岁半，呵呵，一转眼都比我高了。”
“可惜，弟弟没有机会出来和你一起洗澡。”张一驰感到父亲的手忽然失去了力量，他听见了父亲的叹息。
父亲把澡巾放在水下冲了一下，继续给张一驰搓背：“虽然你们是双胞胎，可是，你弟弟身上有一个胎记，是你没有的。”哗啦哗啦的水声没能淹没父亲这句低沉得像是自言自语的话，它突兀得像是平坦沙漠中的一棵参天巨树，张扬着狰狞的枝桠，俯视着渺小的张一驰。
“……在哪儿？”
“把胳膊抬起来。”父亲开始给他搓腋下，“嗯？你这里怎么会有一个伤疤？”父亲用手摸着他腋下的伤疤。
“我……我体育课从单杠上掉下来，被石头咯了一下。”
父亲顿了顿，说：“哦。”
“……你刚才说弟弟的胎记，在哪儿？”张一驰没敢回头看父亲的脸。
“腋下。”父亲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