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段路程并不长,湿漉漉的草地呈现病恹恹的黄色,像是枯萎了许久,可是草地上盛开的花朵却是艳丽无比。当他经过的时候,那些花朵都对着他轻轻摇摆,像是在跳舞。天空是深蓝的,太阳是苍白的。行走在这里,就像行走在远古时期最后就要消失的一片绿洲上。
很快他们就到了森林的边缘。“进去吧,他就在里面等你。”血鹦鹉说完就扑啦啦飞走了。
在进入森林的那一刻,他一下子明白了这里叫做“忧伤森林”的原因,那是因为———阴暗。
阴暗总是使人忧伤的。
进入这个森林,就像进入了一个密不透风的黑色大帐篷里,树叶间没有一丝缝隙,那些错乱的树枝互相紧紧地扭在一起,大树的树根狰狞地暴露在泥土之外,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清楚的气味。这个森林根本就是一个腐朽的牢笼。
再往里走,他就看到了铁笼子———六个巨大的铁笼子,一个连着一个,触目惊心地高高吊在树上!
可是铁笼子里竟然是空的。
人呢?
蓦地,一阵清脆的铃声从他身后响起:“叮叮当———叮叮当———”。
他一转身,就看见了一个黑色的影子,瘦长瘦长的,就像一根尖尖的刺。
“你就是忧伤森林的主人?”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黑衣人隐藏在黑色斗篷中的脸,实在不相信这个病鬼一样瘦弱的人就是本领高强的忧伤森林主人。
“我当然就是。”那个人咯咯地笑了,声音居然不太难听,“之前我们打过一次交道,你忘了吗,我去抓那头臭猪回来的时候跟你们说过几句话,这么快就听不出我的声音了?”
他回头瞟了一眼那几个铁笼子:“我的同伴呢?”
“来,跟我来吧,我现在就带你去看他们。”黑衣人说着解下腰间一根软软的皮鞭,啪地向空中一扬,“听到铃声响,他们应该知道我回来了。”
“叮叮当———叮叮当———”,铃声仍然响个不停。洪力一直跟在黑衣人的身后,然后他们在一片深深塌陷下去的盆地边缘停了下来。
黑衣人伸出皮鞭朝下一指:“你看,他们在那儿呢。”
———盆地里有一些很奇怪的东西,他们长着人的脸和上半身,却有着丑陋不堪的动物的下半身:有的拖着巨大的鸟尾巴;有的猴子尾巴长而卷曲,勾住了一只山猫的后脚……还有一些动物的形状他根本叫不上名字来。他们的后半身巨大而健硕,高高地拖起他们的上半个人身,当他们站立起来的时候,就好像一只只远古蛮荒时期的凶猛野兽。
这些半人半兽的怪物们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他们有的在互相拼命地撕咬对方的身体,眼里露着饥渴的凶光,而他们属于人类的嘴里,发出的竟是野兽的哀号!他看见他们牙齿上的血迹已经发锈,他们的舌头猩红而卷曲!
还有的怪物们在聚精会神地捕捉老鼠。在盆地的一角层层叠叠地垒着一堆老鼠和别的小动物的尸体,像小土坡一样高。这辈子他都没有见过那么大的老鼠。
突然间,他像是被击溃了,扑通一声重重跪在了地上,蜷曲着身体,任狂风撕扯着他的头发,撕扯着他的心,他无法相信这些混乱的众生和依然熟悉的脸庞,昨天就在他的身旁亲切微笑。
“你很痛苦吗?”黑衣人冷冷地望着他,“可是他们早就已经习惯这样了。每天我都会把他们从笼子里放出来透透气,免得他们的手脚生锈。这片盆地是他们唯一的乐园。一开始,他们都很拘束,站在盆地里谁也不肯动,不过幸好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他们听话,那就是鞭子。你看,现在他们多么健壮有力。”
黑衣人说着说着自己竟忍不住得意地笑了,而且笑得很尽兴,好像这一切在他的眼中真的是一件完美无缺的事。
“你这个畜牲!”
黑衣人对洪力咬牙切齿的痛骂似乎并不介意,仍然在笑个不停:“不,我不是畜牲,他们才是。如果你再不来,他们就会变成名副其实的畜牲。而且,”黑衣人故意停顿了一下,弯下上半身靠近他,咬着他的耳根一字一字地说,“到了那个时候,就算是天皇老子也不可能把他们再变回人,连我也没有这个本事!”
“你不过是想让我来和你玩那个生死游戏,为什么要折磨他们?”
“没有为什么。我是忧伤森林的主人,我掌握着这里一切的命运,所以也该由我来制定规则。”
“好!”他愤怒地重新站起来,风吹得他的衣衫猎猎作响,“我想知道,游戏什么时候开始?”
“别着急,在游戏开始之前,你可以先跟你这些师弟们好好叙叙旧,抱头痛哭一番,然后,我会让血鹦鹉来接你。”黑衣人说完将手中的皮鞭啪地向空中一击,盆地里那些挣扎格斗的怪物们立刻安静了下来,互相拥挤着蹲坐在一起,齐刷刷地低着头,谁也不敢再发出声音。
“我要走了,你可要抓紧时间。”黑衣人不再理他,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