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拍他的肩膀,我试图将他从悲伤中唤醒。手刚刚触到他的肩头,徐志民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话:“那双眼睛,真的能映出人的灵魂来。那样的生命,怎么能说是不健全的呢?人啊——”
接着,他说出了一段隐藏几十年的往事。
三
“我的孩子……我把他藏起来了,藏起来啦!你们谁也找不到——啐!”
孕妇抱着瓷枕,寒气从乌黑的眸子里渗向每一个看着她的人。
医生、警察以及家属把孕妇围在中间,他们和她对峙,劝解、引诱、伺机而动。终于,趁着孕妇擦拭脸上汗水的瞬间,几个男人冲上前,死死扣住了她的四肢。
纠缠中,那个瓷枕摔得四分五裂。
槐树林里响起孕妇凄厉无比的尖叫。这辈子,徐志民再也没听到过那么无助哀恸的声音,他全身犹如在寒冬的清晨,被人兜头泼了盆冰水。
女人被强行带走,人群慢慢散去,只剩下风擦过槐树,幸灾乐祸地呼啸着。
没过几天,孕妇死在了医院中,死前,眼睛直直看向槐树林的方向。
徐志民这时才弄清楚,孕妇是个精神病患者。
几天前孕妇的婆婆和男人告诉医生,他们选择放弃这个精神病妈妈孕育的孩子,他们不想再多一个负担。
兴许他们更希望死的是两个,孕妇和婴儿一起死了不是更好?
死了就一点负担都没有了。
巧的是,徐志民的举动被孕妇看在了眼中。
当天晚上,女人早产,出于母亲的本能,在还没人知道的情况下,她偷偷跑到槐树林,把婴儿藏了起来。
四
林子陡然起了风。
“后来呢?”我的心被徐志民的故事揪得紧紧的,忍不住追问起来。
徐志民脸上闪过强烈的失落:“咱们该走了。”
不知为何,他再不愿多说一个字。
初秋的第二个周三,死神带走了徐志民。
“看看这个吧,老徐临死前,要咱们帮他找个人。”送徐志民去火葬场的路上,同事递给我一张照片。
我看了一激灵,这是一张婴儿的满月照。
“老徐说这婴儿没了父母,被他送进了孤儿院。活着的话,应该二十七八岁了。他说婴儿胸口有片槐叶状胎记,可这简直就是大海捞针,怎么找?”同事苦笑道,“老徐的遗愿真是让人摸不着北。” 我们给徐志民办了简朴的葬礼。
不知为何,我特别喜欢槐树花,童年的很长一段时间,因为在孤儿院吃不饱肚子,我常常会攀到院子里的几棵槐树上吃槐花,现在,我终于明白了真正原因。
在我的前胸,那个血色的像是一片槐叶的胎记,已经有拇指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