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阳
李铁从部队复员后开起了出租车,他始终保持军人本色,遇到谁有困难总是第一时间伸出援手。
这天,李铁正在医院门前排队接活儿,忽然看到有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和一个阿姨拉拉扯扯,男人猛地挣开阿姨的手,拔腿就跑,阿姨神情焦急地在后面追赶,大声喊着:“站住,别跑!”
李铁来不及多想,跳下车子,像阵风般追了上去。男人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刚惊讶地转过头来,就觉脖子一紧,随后便摔了出去。李铁单膝跪压住对方的后背,拧住他一只胳膊,厉声喝道:“把东西交出来!”
男人“哎哟哎哟”地叫着,这时候,阿姨气喘吁吁地追上來,见状却抡起手里的包,劈头盖脸地向李铁打去:“你干什么?快放开他!”李铁蒙了,感觉事情有些不对,连忙放开男人,弱弱地问道:“不是他抢你东西吗?”
“什么呀!”阿姨手里举着信封,“人家救了我儿子的命,我想表示一下心意,他死活不要,我这才追他!”
闹了这么大个乌龙,李铁臊得满脸通红,赶紧去扶男人,满口不迭地道歉。男人艰难地站起来,左手端着右胳膊,疼得直跺脚。李铁立刻扶着他进了医院,拍片一看:得,骨裂了!
李铁肠子都悔青了,怪自己太鲁莽,好心干了坏事。他一边跑前跑后为这位姓王的大叔办理了住院手续,另一边联系夜班司机,让他提前来换班。等王大叔打好石膏躺在病床上,他这才坐下来,商谈赔偿事宜。
骨裂的伤势比较轻微,输两天液消肿止疼,就可以回家静养了。但因为有李铁这个肇事者在,王大叔出不出院,完全取决于两人在赔偿问题上能否达成一致。
刚刚那位阿姨也始终陪在一边,见气氛尴尬,便在旁边打圆场,先是埋怨李铁的莽撞,又暗中帮着他说话:“你是热心肠,你王叔也是好心人,肯定不能难为你。这事儿也是因我而起,要不医药费我出,护理费、误工费你多少给点儿。”
王大叔气哼哼地说:“别拿话堵我。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我刚做点好事,这不就遭报应了吗?”
“瞧您说的,您就踏实在这儿养着!”阿姨安慰着大叔,回头又劝李铁,“你也别上火,干脆花多少钱我都出了,儿子捡条命比啥都强。”
原来,阿姨的儿子聪聪今年十八岁,昨天和同学去一个野渡玩耍,小孩子不知深浅,竟下水游泳,结果腿忽然抽筋,呛了几口水被冲走了。几个同学水性也不好,只能沿着江岸大声呼喊着奔跑。
眼见聪聪就要葬身水底了,就在这时,他忽然停在了水中,好像被什么拦住了。只见一个男人从芦苇丛中跳到江里,几下游到聪聪身边,将他拖到了岸边,同学们七手八脚地将两人拉了上去。
同学们七嘴八舌地向男人道谢,男人却满脸阴云,恶狠狠地骂了他们一顿,捂着胸口让他们滚远点。聪聪缓过劲来,也不在乎对方的态度,看他好像不太舒服,坚持要带他去医院检查。男人不肯去,聪聪又要给电视台打电话,替他做宣传。男人脑袋顿时大了,坚决制止了找电视台的做法,无奈地跟着聪聪来了医院。
聪聪半路给妈妈打了电话。妈妈听到后吓得半死,赶紧来到了医院,感谢完又给男人做了检查。男人有些心衰,医生建议他住院治疗,可他只待了一晚上,今天死活要出院。阿姨无奈,只好准备了一万块钱作为答谢,可男人坚决不要。两人拉拉扯扯到了外面,于是发生了开头的一幕。
阿姨正说着呢,手机忽然响了。她出去聊了一会儿,笑呵呵地走了进来:“是我儿子聪聪,他联系了电视台的记者,马上就到。”
王大叔听了,一骨碌坐起身来,穿上鞋就往外走。李铁和阿姨不敢硬拉,只能跟在后面劝阻。正在这时,聪聪带着电视台的记者和摄像迎面走了过来。聪聪兴奋地对记者说:“就是这位大叔救了我!”他转而指着李铁:“这位大哥也是好心人,你们要一起采访哦!”
李铁一听,羞愧地捂住脸,躲到一边,记者见状,便先把话筒对准王大叔,询问他救人时是咋想的。王大叔吭哧半天,实在被逼急了,大声嚷道:“想个屁!他挂在我下在河里的渔网上了,我是担心他把我吃饭的家什弄坏了,才顺手把他捞上来的!”
此话一出,大家都面面相觑,这才明白为啥王大叔这么抵触记者采访了:前阵子电视台刚刚报道过,渔政部门抓获一名非法捕捞者,罚款两万元!他是担心下网捕鱼的事被别人知道呀!记者沉思了一会儿,对着摄像师挥了挥手,示意他暂时关闭机器。
现场的气氛尴尬极了,就在这时,李铁忽地上前,一把勾住王大叔的肩膀,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记者说:“嗨,这不是正好吗?要我说啊,这人物形象太完美,你们节目也没爆点啊!不过采访归采访,能不能给咱打个码呀?怪不好意思的……”
两天后,电视台播出了一个模拟短片,标题叫《这个时候,你会怎么做》。节目中提出问题:如果你是患有心衰的大叔,为了糊口违法捕鱼,在面对着救人即可能暴露违法事实的情况下,你会如何选择?如果你是出租车司机,面对着疑似抢劫现场,果断出手,却闹出乌龙,你会怎么做?如果你是被救孩子家长,你会怎么做?
三天后,在渔政部门的监督下,王大叔亲手销毁了渔网,他即将到聪聪父亲的工厂上班,生活有了保障;聪聪和妈妈一起,将一百斤鱼苗放进了河中;李铁的出租车仍欢快地行驶在城市的大街小巷,他的车身上醒目地贴着一行字:我是退伍兵,遇到困难请随时拦停我!
(题图:豆 薇)E01649D7-A242-495D-91B3-A93B32C378F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