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万通看也未看碧绡一眼,昂首阔步的走到预定位子坐好,十名劲装护卫立刻围成一圈,瞧那架势,倘若哪个不知死活的胆敢靠近,他们便会将其撕成碎片!
珠帘后面坐着一名卖唱的姑娘,待钱万通坐定,她拨动琵琶,咿咿呀呀的唱了曲《水调歌头》。无论是歌声还是琴技,在漠然听来都很难入耳,曾经沧海难为水,他是听着母亲的琴声长大的,毫无疑问,母亲绝对是此道的佼佼者。
一曲终了,卖唱的姑娘挑帘而出,腼腆的向四周福了福。碧绡步入场中,大声宣布道:“小婵是咱们这儿新来的姑娘,她今天要向这里最尊贵的客人敬杯酒,聊表谢意,日后还望各位大爷多多看顾。”
小婵臻首微垂,腮红似火,果然是出道不久,还保留着少女的羞涩。客人们兴致勃勃,纷纷鼓掌叫好。小婵来到一伙客人面前,为其中一名红光满面的老者斟满一杯,正待开口,却听旁边有人重重的“哼”了一声。老者本要取杯的手急忙缩了回去,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正色道:“钱大爷才是这里最尊贵的客人,姑娘这杯酒,老朽实在当不起。”
那哼声正是钱万通所发,在碧绡宣布的时候,他便睥睨四顾,自认“最尊贵的客人”非己莫属。哪知小婵如此不开眼,竟向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老头子敬酒,虽说来此玩耍的都不缺少银子,但又有谁能跟他钱大爷相提并论?小婵此举,无异于在大庭广众之下抽了他一记耳光,不讨回这个面子那还得了?
“乐逍遥”一时鸦雀无声,小婵僵在原地,不知何去何从。碧绡忙道:“傻丫头,你认错人了,这位才是钱大爷。”说着连使眼色,将小婵拖到钱万通面前,赔笑道:“这丫头初来乍到,认错人也不足为怪,钱大爷莫跟她计较。”
钱万通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板指,扭头望向别处。碧绡在小婵腰间捏了捏,小婵红着眼圈,斟了杯酒,双手捧给钱万通。钱万通接过杯子,忽一扬手,竟将杯里的酒泼在了小婵脸上!众人惊叫声中,钱万通斥道:“臭丫头,大爷我不稀罕你这杯酒。”
小婵像个犯了错误的孩子,眼泪和酒水掺在一起,在脸上肆意流淌。钱万通意犹未尽,继续喝道:“哭什么?大爷把你这双招子浇亮,你不该感激吗?”小婵咽泪道:“是,是,小婵该死……”边说边挥动纤掌,抽了自己几个嘴巴。令人惊骇的是,她对自己竟下了狠手,牙齿也打落了几颗!哀怨的神情,流血的嘴角,看上去活像个冤鬼。
乐逍遥内一片死寂,每个人都惊呆了,包括钱万通。突然小婵朱唇一张,噗的吹了口气,口血飞溅中,那几颗脱落的牙齿像钉子一样射向钱万通咽喉,去势奇快。
钱万通没学过一天功夫,在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面前,根本无暇反应。他带来的随从虽都身手不凡,但小婵这种刺杀方式,实在让他们始料未及,距钱万通最近的那名大汉无暇多想,闪电般伸出巴掌,挡在钱万通咽喉前。只听“噗噗”几声,大汉的手掌登时鲜血淋漓,钱万通却因此逃过了一劫。另一名大汉随即出手,扣住小婵肩胛,众人都听到一阵清脆的骨骼碎裂声,剧痛使得小婵面孔扭曲,尖叫着向后摔倒。不过她在仰身之际,仍奋力踢出一脚,及至中途,鞋尖刷的探出一截匕首,刺向钱万通心窝。一名大汉闪身拿住她脚踝,跟着五六只大手先后拍在她头上,眼看她双眼暴凸,七孔流血,再也活不成了。
这时又听一声大喝,却是邻桌那老者拔地而起,挥刀扑了上来,他的同伙也纷纷亮出兵刃,就像一群噬血的野兽,与钱万通那些护卫杀作一团。此时的钱万通已完全熄灭了嚣张的气焰,双手按在桌上,肥胖的身躯瑟瑟发抖,虽然还有四名随从护在他身边,虽然他们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却仍无法驱除他心中的恐惧,因为他听说过,作为杀手,不达目的绝不会罢休!
钱万通重金聘来的护卫的确了得,六个人独当一面,稳占上风,众杀手虽有利器,却还是相继倒在了他们脚下。
“乐逍遥”再不复以往的香艳旖旎,代之的是一片狼藉,一片血腥,客人们纷纷离开座位,躲到墙边,唯有漠然仍端坐在那里。这时,一名葛衣人悄悄绕到后面,与漠然擦肩而过,他手中提着一口刀,刀锋湛蓝,显然淬了毒!就在他挺刀扑向钱万通的刹那,漠然突然大喝一声:“小心!”
四名护卫齐齐转身,其中两人挡在钱万通身前,各出一脚,但听“砰砰”两声,正中裆下。葛衣人连滚带爬的跌了出去,将漠然旁边的桌椅尽数撞翻,他目光钉在漠然脸上,霎时燃起仇恨的烈焰,猛地刺出一刀。他已成强弩之末,这一刀毫无威势可言,但漠然却像个不会武功的人,只惊慌失措的缩了缩身子,好在刀尖刚刚刺破他肌肤的瞬间,葛衣人便断了气。
其实就算没有漠然的提醒,以那四名护卫的武功,也完全可以察觉到葛衣人的迫近,因此漠然的好意并没有换得他们的感激,四人轻描淡写的看了看漠然,便又转回身,继续关注着战局。
终于,最后一名杀手也倒了下去,“乐逍遥”恢复了安宁。钱万通的手下折了三个,余者重新围住钱万通,丝毫不敢松懈。钱万通用手帕擦了擦汗,向瘫坐在地上的碧绡道:“把这里收拾干净,一切损失大爷我加倍赔给你。”碧绡胡乱点着头,双手撑地,勉强爬了起来。
钱万通又转向漠然,嘿嘿笑道:“小兄弟,多谢啦。”却见漠然伏在桌上,四肢不住抽动,黑紫色的血顺着他手臂,滴滴嗒嗒淌到地上。钱万通吃了一惊,这才想起他被葛衣人毒刀所伤,瞧这情形,必是毒伤发作了。他顾盼左右,问道:“哪个有解毒药?”一名护卫掏出个瓷瓶,走到漠然身前,便要把瓶内的药粉倒在漠然伤处。
钱万通道:“且慢。”他腆着大肚子走过来,劈手夺过瓷瓶,喝斥道:“你他娘的狗屁不懂?要先把他伤口的毒吸尽,才能敷药。”在他庞大的产业中,还有两家药铺,故而懂得一些这方面的知识。那护卫不敢多言,俯身用嘴吸出漠然体内的毒,直到流出鲜红色的血,钱万通才推开他道:“好了好了,站一边去。”亲自在漠然伤处敷了药粉,呵呵笑道:“小兄弟,咱们算是两不相欠啦。”
漠然抓起纸伞,起身告辞道:“多……多谢钱大爷……”话音未落,纸伞忽的向前一递,一截刀尖破纸而出,直掼入钱万通咽喉!
没有语言能够形容这一刀的速度,钱万通的手下再是厉害,也都鞭长莫及了。只见钱万通五官紧缩成一团,眼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神情,在濒临死亡的瞬间,他心中豁然开朗,先前那些人,不过都是为这最后一刺而送死的杀手,他们为漠然创造了接近自己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