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然不再多说,举步要走,听九罗王又道:“蒙上她的眼睛!”漠然不敢违拗,用红巾重新蒙住暮雪双眼,扶她出了石屋。
暮雪道:“你为什么要答应他?我又不真是你的情人,你该知道,刺杀萧红叶很危险的,而且几乎没有成功的可能。”漠然一哂,道:“作为杀手,所能做的只是想方设法取得成功,而不是选择。”暮雪听他只有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心下倍感失望,便不再开口。
与来时一样,走了那么久的路,然后漠然摘掉暮雪的蒙眼红巾,雇马车反回杭州。碧绡没想到他们只用三天便返了回来,欢天喜地的将二人迎入乐逍遥,不住说道:“暮雪呀,你走之后,咱们这儿的客人明显少了,萧大爷问你去哪治病,我也说不清楚,他大发雷霆,说我怎么能放心的让你跟个杀手走了?漠然虽然冷了些,但并不坏,又有什么不放心的?”
暮雪无心听她唠叼,推说自己长途跋涉,要休息一下,便跟漠然上楼,回了房间。当他们推开门时,蓦地发现房中站着个人,修长的背影对着他们,透着股沧桑之气。那人听到门响,扭过头来,刀锋般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扫来扫去。暮雪看清了他,不禁吓得魂飞魄散,因为此人美髯飘飘,仪表不凡,正是丧命在漠然刀下的“青丝剑”许霞飞!
“你为什么偷我的剑?”他已从花架上取回青丝剑,缠在腰间,抚摸着剑柄,阴恻恻的问。漠然只是最初微一惊讶,旋即恢复了平静,因为他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杀手,敌人在前,无论发生什么,都必须保持冷静。他仔细盯着许霞飞的须髯,终于发现了一些细微的差别,淡淡说道:“跟我来。”身子一飘,从后窗跳了下去。
许霞飞不明就里,到窗前俯身下望,只见漠然拔刀在手,在窗下的那棵老树下挖了起来,不多时,一具尸体破土而出,因为有残土覆盖,许霞飞看不清楚,但想其中必有重大隐情,急忙飘身坠落。漠然袍袖一拂,尸体脸上浮土散尽,许霞飞眼中寒芒暴涨,惊奇的问:“这是怎么回事?”
漠然不答,伸手到那尸体脸上摸了摸,突然用力一撕,扯下一张人皮面具,下面赫然是张轻微腐烂的脸!许霞飞沉声道:“‘自在飞仙’萧沁。”
适才漠然观察许霞飞的须髯,相比之下,许霞飞白须更多,而且飘逸自然,所以他断定上次行刺之人,乃是旁人假冒。不过听到“萧沁”二字,漠然还是微微一惊,“萧家人?”继而轻叹一声道:“我明白了,他偷了你的剑,扮成你的样子,来取我性命。”
许霞飞深吸着气,狐疑道:“你居然杀了他?你居然杀得了他!”转念一想漠然成功刺杀钱万通,并且令其武功高强的十名手下无一生还,武功必定有过人之处。顿了一顿,他缓缓道:“在宋神宗年间,江南萧家出了一对兄弟,分别是‘宝马金刀’萧见日和‘一剑江南’萧见月,一个使刀,一个用剑,都曾叱咤一时。萧红叶属萧见日一脉,而萧泌正是萧见月那一枝中的佼佼者。他的武功与我相差无几,而且同为轻巧灵动的路数,据说前些日子萧红叶极力保全你,萧沁却为何要扮成我来杀你?”
漠然抬头望一眼,暮雪正手扶窗台,向下张望,脸上布满惶惑之色。他收回视线,冷笑道:“萧红叶想逼我离开暮雪,又不想暮雪恨他,如此而已。”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许霞飞自然听不懂,正待细问,漠然却已翻着筋斗回到楼上。
许霞飞独自在那沉吟半晌,仰头大声道:“是我错怪你了,便当我欠你份人情,日后有机会还你便是。”窗户未关,漠然和暮雪却都已不在窗前,只听里面传来漠然的声音,“只是个误会,你并没有对我如何,谈不上欠,在这世上,我不欠任何人,也没有人欠我。”
许霞飞望着那扇轩窗,笑着摇了摇头,迈步而去。
日暮时分,天空飘起了绵绵细雨,放眼窗外,一片迷濛。
暮雪坐在窗前,望着无边无际的雨丝,愁绪疯狂滋长。碧绡说有个人让漠然单独去断桥外相会,漠然出去半个时辰了,有生以来,暮雪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心神不宁。她担心、害怕,即怕拥有,又怕失去。她拾起菱花镜,对着自己照了又照,想知道自己,能否锁住一颗不羁的心?“唉!”她沉沉的叹息着,早该清楚,哪个男人会为一名青楼女子赔上真感情?“他大概一去不返了。”
但在这时,镜中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身影,她几乎就要欢喜的从座上跳起来,却发现这并不是她在等待的人。于是她拾起一把木梳,假装梳头,也许她只是想梳理好自己烦乱的思绪。
萧红叶叹口气,每当看见暮雪,他便会想起另外一个女人。“你准备一下,明天嫁给萧文。”他嗓音嘶哑的说出这句,然后定定的望着妆镜,想知道暮雪的反应。
暮雪依然那么安静,只是梳头的手停住了,在腮边突突颤抖。她正色道:“我爱的是漠然,我不会嫁给你萧大爷的儿子!”
萧红叶道:“你知不知道他是个杀手,你们根本不可能在一起的?”暮雪道:“不知道,也毋须知道。”说得坚决,但是她的嘴唇也已颤抖起来,仿佛有了种不详的预感。萧红叶气结半晌,郑重宣布道:“我已为你赎身,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好了,嫁过去之后,我会治好你的病。而且,漠然也同意。”似乎怕暮雪不懂,进而补充道:“约他在断桥相见的人,便是我。”
暮雪猛的回头,厉声道:“你把他怎样了?他怎么没有回来?”萧红叶摇摇头,“我没把他怎样,只是跟他好好谈了谈,最终他同意了。”暮雪一下子跳了起来,将萧红叶直推到门外,砰的关了房门,背身靠在门板上,粉泪簌簌飘落。她自语道:“你撒谎,撒谎!我不嫁给萧文,我不嫁……”
直到萧红叶走了很久,暮雪仍是神不守舍,她急切盼望着漠然归来,问个究竟,她不相信漠然会让自己嫁给萧文。现在,她已不能习惯没有漠然的日子,可是那个漠然,却偏偏迟迟不归。她抚琴,却因心烦意乱,不断的拨错音律。她推开琴,走到窗前,心里反复念着漠然的名字。珠帘半卷,雨丝拂面,她忽然发觉,人世间竟有如此多的烦恼。
寒露滋生,夜色迷茫,乐逍遥又是一片歌舞升平。暮雪已不再属于乐逍遥,从今以后,她都不必再为那些熟悉的或是陌生的面孔弹琴唱歌了。时近中夜,漠然终于迈着歪歪斜斜的脚步回来了,暮雪毫不犹豫的投到他怀里,跟着便闻到一股辛辣的酒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