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潜安道长待客之所,怀璧道人心绪已然平复。
潜安道长连忙起身,招呼怀璧道人上座,他立在一旁介绍:“这位是港安的师叔,道号怀璧,本门师祖最后一名入室弟子。年轻有为,道法精深,远出潜安之上。”
“道长安好。”知府公子向怀璧道人行了一礼,怀璧道人冷眼瞧去,他于规矩礼仪上,比之从前有所长进,然而那股带着戾意的耿直之气,依旧如是。
潜安道长又含笑介绍道:“这位是咱们临洲郭知府家的公子,单名一个‘逸’字。”
“郭公子好。”怀璧道人亦行礼道。他如今一举一动皆仙风道骨,意态天成。果然,郭逸看见自己,并未有任何异状。
“道长可以称呼我‘鲲程’,这是我的字。”
这样俗气的字,不用说,决计是他那俗不可耐的父亲所起。怀壁道人心中冷笑,面上温和道:“不知郭公子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是这样,”郭逸嘴角含笑,眉间却有一丝不耐,想是受人所托,不得不忠人之事,“家父欣闻道长道法高深,故而让我前来,请您移贵步下山至府中,为他讲经一段时日。”
怀璧道人看向潜安道长,潜安道长心领神会,抚须笑道:“师叔不正说松风观里待闷了吗?不妨随郭公子进城。郭大人尊崇道法,必会敬待师叔。”
郭逸忙道:“鲲程承诺,道长驾临郭府,自然视为上宾,满府敬尊。”
“传播道法智慧是我道门中人己任,难得郭大人爱重,却之便是贫道不知礼数了。”怀璧道人面作思索状,过了一会儿,他含笑道,“既是如此,还请郭公子少待,怀璧自去收拾一番。”言罢,怀璧道人回到松风观中他的居所。他有很重要的东西放在居所之中,方才出门时偶有失神,险些忘在此处。
怀璧道人去到观外时,郭逸已在马车之外等候。他在跟小厮低声说话,皱着眉,神情有些端肃。郭府的车驾,永远如此豪奢,恨不得堆金砌玉以示富贵。怀璧道人耳力好,听见郭逸是在跟小厮讨论他妹妹绝食的事情。他那个妹妹,从小到大都是这般娇纵性子,此番也不知因为何故。
郭逸脾气算不上好,幼年更是宛陵一霸,可他待自己妹妹极好。昔年他们一群公子哥儿去庙里参神,一众人都是驾马,唯有郭逸乘马车,被人笑话了一路。结果到了庙里,马车里除了郭逸,还有他带着帷帽的妹妹。冒着被父亲施以家法,兼被母亲指着鼻子数落的风险,他仍将妹妹带出,只因为妹妹说,想亲手折一枝庙中的桃花插瓶。
此刻,郭逸逆着光站在马车边,似乎仍是那个等候妹妹折枝归来的少年郎。
伍
前去临洲城的马车上,郭逸陪怀璧道人同乘。郭逸是骑马来的,他的骑术甚好。只是出于礼数,这才命小厮牵着马尾随其后,自己钻进马车。
山路险峻,马车缓缓前行,怀璧道人团膝阖目,作冥想状。郭逸不作声,只盯着怀璧道人的脸看。
怀璧道人感知到郭逸的目光,睁开双目,面带不解。
车厢之内略显尴尬,郭逸不好意思地笑笑:“还望道长莫怪,我只是觉得您的面相与我一故人略有相似之处。这才多瞧了两眼。若有失礼之处,鲲程向您陪个不是。”
“无碍。只是郭公子说我与您故人面相仿佛?”怀璧道人听见郭逸这话,心内微颤。
郭逸道:“若细究起来,也只是容貌上有一些仿佛,论气韵神质,一千个他也不及道长您一个指头。”
怀璧道人道:“郭公子过奖。不知您那位故人,现在何处,贫道可有缘得见?”
郭逸略显迟疑:“不瞒道长,多年之前我那位故人家中曾发生一些变故,我也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他的语气带着一丝怅然,“其实,那些变故说起来还与我……罢了,还是不见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