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春晓
永不愿忆起的一天
如果命运给我重新导演的机会,我宁可把那一天从我的生命中拿掉,永不重现。
那天早上起床我就隐隐不安,出门前亲了亲刚会说话的媛媛,还和母亲说,我怎么眼睛老跳?她说,左眼跳?跳财呢,不怕。
没想到下午3点钟电话打过来,还是母亲。这次,她的语气焦灼不安:“媛媛……”未语泪先流,母亲在电话那头出不了声,我一下子急了,一叠声地说:“媛媛怎么了?慢慢说!”
等了半天,母亲终于把一句话完整说完,“媛媛不见了。”我宛如遭遇晴天霹雳般愣了神。
母亲带着媛媛出门晒太阳,遇见了个熟人,聊了几句,一回头,媛媛就不见了。
这件事发生在3年前。媛媛不见了,天就塌了。
先倒下的居然是我。在医院挂了2天吊针才有力气爬起来和老公曹轩一起寻找媛媛。
他报了警,警察询问了当时的情况,做了份笔录,就让我们等消息。但是怎么能干等?曹轩坐不住,自己去印了几百份传单,一张张贴到小区、电线杆上,媛媛扎着小辫的小脸在各小区和每根电线杆上天真无邪地笑着。我从医院回来,一路看着长得一样的传单,心像被烈油烹煎一样,撕裂难耐。
我出院当天,同样闻讯从外地赶过来的公公婆婆和其他亲友早就在城市里寻找了一圈又一圈。然而这城市何其之大,我的媛媛又何其小。所有的人都找得筋疲力尽。曹轩的胡子好几天都没刮,看上去像个野人,但是让我害怕的是他脸上近乎绝望的气息。
不,不,我本能地看向坐在客厅角落里的父母。但是他们小心翼翼地躲避开了我眼神的求助。他们垂着头,像个罪人一样一声不吭。
天塌了,谁之过
半个月过去了,寻找媛媛的队伍越来越小,最后缩减到只剩下6个人,血脉相连的6个亲人。曹轩一家,我一家。无数个让人欣喜的消息宛如肥皂泡一样一个个被戳破,我第一次,终于绝望地对着曹轩歇斯底里地哭起来:都怪你,都怪你!
有了媛媛之后,曹轩为了多赚点奶粉钱,自告奋勇接了常驻外地的苦差。每个月为了多陪陪媛媛,他不辞辛劳地坐硬座数10个小时往返在公司和家庭之间。家里没人照顾,他就提议把我父母接过来照顾媛媛,我也有人陪伴,老人有孙辈承欢膝下,岂不是皆大欢喜?
我父母来了后成天抱着媛媛,嘴巴都笑得合不拢了。但谁能想到我的亲生母亲,会弄丢了我的媛媛?
想到这里,我又一次失声痛哭。曹轩也颓败地窝在沙发里,不时劝我,小点声,别让爸妈听见了,他们心里也不好受。
我一次又一次地把矛头指向始作俑者——曹轩,扑上去撕打他。他任我发着疯,一动也不动,同样泪流满面。
5个月过去了,小区里原来面露同情的人们开始见了我就绕道走。因为他们再也不愿应对我祥林嫂一样的述说,反反复复地询问大家有没见我可爱的媛媛。
精神临近崩溃,我只好辞职了,一心一意找媛媛。但是我的努力只是徒劳,那天在路上有人给了我一点点蛛丝马迹,我来不及通知曹轩,马上就坐车去了附近几个城市和乡下。一下车,巨大空旷的空间立刻向我逼压过来,这茫茫世界,我根本不知道从何处入手找她。
第二天凌晨4点钟才回到家。进门才发现曹轩和父母都在,家里灯火通明的,但是压抑得让人想哭。看见我进门,先开口的居然是母亲:春晓,妈妈对不起你,对不起媛媛……但是,你自己也要小心身体。
我茫然地看着泪流满面的母亲,那是什么表情,内疚?惭愧?后悔?又茫然地看了看坐在沙发中沉默的亲人。我不知道她说这话的意思是什么,直到我回头看见穿衣镜里站着一个头发凌乱,下颌尖细,眼神涣散又黑又瘦的女人,那是谁?
足足呆了几分钟,突然明白了,那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