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玲霞的命运转折始于1990年初夏的某个黄昏。夕阳中跑来一群散学的孩子，他们嬉戏着、打闹着，花布做的书包在屁股后荡来荡去，让郭玲霞好羡慕。
等他们走近了，她问一个男孩：“上学好玩吗?”
“当然好玩啦!”
“那……我也可以上学吗?”
那群孩子嗡的一声笑了：“你?丑八怪!你连手指头都没有，还上学呢!”
郭玲霞牵着妹妹逃进了院门。
满脸泪痕的她走进门就对母亲崔根翠说：“妈妈，我要上学!”
母亲没有吭声。在山西长治的这个偏僻山村里，女孩不读书是传统，用当地人的话说：“女孩是赔钱货，读书赔得更多。”但是郭玲霞用坚定的语气重复一遍刚才的话：“妈妈，我要上学!”
“你为什么要上学呀?”
“可以跟很多小朋友玩、背花书包……”
“鬼丫头，我看你是想要花书包吧，妈妈给你做一个就是了。”
晚上，郭玲霞眼巴巴看着母亲做了一个花书包之后才甜甜地睡去。第二天一早，她和那个书包就都不见了!母亲找到村小学时，郭玲霞正扒着一年级教室的窗户朝里瞄呢。母亲把她带回了家。
被带回家的郭玲霞大声抗议：“我要上学!我要跟小朋友一起读书……”
母亲叹一口气，说：“上学是要写字的，可你的手……”
三年前的一次顽皮已把她和小伙伴们区别开来。四岁的郭玲霞在村口玩耍时不慎点燃了一个柴垛，母亲听到讯赶过去，几乎认不出她了：只见郭玲霞满脸水泡，右手四个指头被烧得焦黑。母亲抱起她拼命往家跑。跟着跑来的一个村民说：“玲霞是让火烧的，火怕水，快用冷水泡!”于是，母亲打来冷水，把郭玲霞烧得不成形状的右手浸到水里，并用湿毛巾给她敷脸。谁知几天后郭玲霞的脸和手开始溃烂流脓，父母带她到县医院，但已经错过治疗时机，手指只能做截肢手术；脸部仅能消炎处理……出院后，郭玲霞原本细嫩的小脸变得凹凸不平；嘴角也变了形，看上去丑陋可怕……
可她对父母还是那句话：“我要上学……”
“不行!”父亲郭魁仁当时吼了她。郭玲霞呜呜地哭了。
然而，到1990年8月中旬的一个傍晚，事情有了转机——
村小学一位老师来到她家对郭玲霞父母说：“你们不知道这孩子天天去学校吗?她比坐在教室里的娃们还学得好!”
父亲不以为然：“女孩读书有什么用?迟早要嫁人的……”在门外偷听的郭玲霞按捺不住了，推门进屋冲父亲叫道：“你打工挣的钱让人家写你的名字领走了，你都不知道，还说读书没用……”
年9月1日，郭玲霞入学了。那一天，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
刚入学时，调皮的同学问她：“你的脸怎么这么难看呀!”郭玲霞不在乎，理都不理。可失去右手四根指头的不便摆在了她面前——她很难捏住笔，写字很慢也很丑。
她每天放学都帮父母干农活，全家人都睡了，她才在灯下做作业、练字。字虽长进不大，成绩却排在了班上前几名。
二
郭玲霞进了初中。可上了几天学她突然沉默寡言，回到家就发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母亲看在眼里，便问郭玲霞：“闺女，是不是有同学笑话你了?”
郭玲霞一听，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流下来，“班上几个调皮的同学说我手指像小木墩，不长芽，我跟同桌借圆珠笔，同桌不借，说我是从火堆里钻出来的灾星……”
“闺女，上小学时，班上的小朋友不也笑你吗?你是怎么坚持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