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润根双手捧住报纸,身子像筛糠似的,确认被害的女子是金铃后,眼前一黑就倒了下去。“师傅,师傅,你醒醒呀!”阿生哭着把陈润根抱在怀里,摇动着拼命叫喊。歌女金铃的死,为什么会引起陈润根的极度悲痛而晕倒,又为什么让阿生如此心痛如剜?
原来,金铃是个没有爹娘的女孩,从小随娘舅从苏北老家来到上海滩谋生。后来她舅舅病死,无依无靠,只得来到一家歌舞厅卖唱。随着年龄的长大,她越长越漂亮,也越唱越红。但这个女孩洁身自好,很有骨气,只是把卖唱作为谋生手段。她当然也是个爱美的女孩,从同行中打听到徐家汇的一条小弄堂里有个做旗袍的陈润根师傅,便慕名而去。一来二往,陈润根无儿无女,把她当作自己的女儿;金铃孤苦伶仃,把陈润根当成自己的父亲;陈润根的徒弟阿生也把金铃当作自己的姐姐,一家三口有缘,不是亲人胜似亲人。再过十多天,就是金铃的生日,陈润根正集中精神,一针一线为她缝制一套世界上最美的旗袍,谁知道祸从天降惨死在公寓,怎么不叫陈润根和阿生感到天塌般的悲痛?
在阿生一声声血泪的呼喊声中,陈润根慢慢睁开眼睛,又立刻泪水滂沱。凭直觉,他明白金铃不是情杀,而是与心肠如蛇蝎般阴毒的津香有关。尽管这些日子他让阿生告诉金铃,让她少露面,少接触陌生人,少外出走动,可是,金铃还是没有逃过津香的毒手。
是的,金铃确实是津香指使手下杀害的。她派人根据电话查到金铃住的公寓,杀手于昨天晚上潜入,残忍地向她刺了十几刀。津香这个变态的女人,绝不能容忍在上海滩唱歌的一个中国女孩妨碍她与纱厂的前途,于是毫不犹豫地向金铃下了毒手。
当天晚上,陈润根同阿生一针一泪,连夜为金铃缝制完成她的生日旗袍。第二天,陈润根同阿生把金铃遗体送至殡仪馆,亲自为金铃擦干净身上的血迹,替她穿上绣着荷花、梅花图案的生日旗袍,朝她哭喊:“金铃,我的好女儿,你死得好冤啊!爸爸同阿生最后送你一程了,路上要走好哇……”阿生也泣不成声:“金铃姐,我的好姐姐,我们不会让你白死的……”陈润根同阿生处理完金铃的后事,刚回到陈记旗袍店,津香就带着戴鸭舌帽的男子赶到了。她装出悲伤的样子朝陈润根说:“陈师傅,我刚从报上看到,金铃小姐因为情杀死在她的寓所。可惜啊可惜,多好的一个金嗓子。让我想不到的是,她竟是你的义女,怪不得你们父女情深,坚持要把她的旗袍做完。陈师傅,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顺变。”
阿生见津香猫哭老鼠假慈悲,眼睛里怒火燃烧。他的妹妹死在津香的大东方纱厂,金铃姐姐又死在津香手里,这千仇万恨让他情不自禁从工作台上抓起雪亮的剪刀,牙齿咬得“咯咯”响。津香带的戴鸭舌帽男子上前一步,杀气腾腾地举起手枪对准阿生。陈润根瞧了一眼阿生,严厉阻止。
津香皮笑肉不笑地对陈润根说:“陈师傅,眼下在我前面订做旗袍的客户,都自动退订了,金铃小姐又遭遇不幸,你该按你的规矩为我缝制旗袍了。为了保证旗袍的质量,也为了不被外界干扰,我会派人保护你,从今天起一直到旗袍做完,你不能离开陈记旗袍店!”
阿生一听,一股怒火又蹿上心头,这不是把人囚禁起来了吗?他大声朝津香喊:“你们太过分了!金铃姐姐刚死,我同师傅悲痛万分,哪里有心思替你做什么旗袍?按中国的规矩,得过了七七四十九天,让我们替金铃姐姐做了超度,她灵魂升了天,我们才有心思开工干活!”
津香一听要过七七四十九天,旗袍做不成,十天后她怎么在“百乐门”大舞厅一展风采?这个陈润根的徒弟真是大大的使坏!她冷笑一声说:“我可不管你什么七七四十九天,只给你们十天时间。记住,谁敢同我作对,金铃的下场就是他的下场!”
津香这句话不打自招,暴露了她就是杀害金铃的凶手。一直因为悲伤不言不语的陈润根突然对津香说:“我会按规矩办,到时你只管来取旗袍就是!”
津香满意地扭动屁股离开了陈记旗袍店,留下她带来的戴鸭舌帽的男子,举着黑洞洞的手枪,凶神恶煞般守在了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