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发掘之初,杨军和考古队就怀疑墩墩山汉墓是海昏侯墓,随着发掘的深入,相关的证据链条变得越来越清晰。2011年4月,考古队对墩墩山汉墓附近方圆5平方公里的区域进行了全面系统的勘察,发现了包括城址、墓园、墓葬区在内的完备大遗址。整个墓园占地约4万平方米,错落分布着大小9座墓葬和1座车马坑,以墩墩山主墓为中心的祠堂、寝、便殿、厢房和墓园墙,以及道路和排水系统等各类地面建筑基址,墓园近旁还发现了面积达3.6平方公里的城址。布局如此完整,祭祀体系如此完备,这一切都指向了繁衍四代的海昏侯——西汉时期此地级别最高的侯。
据《汉书》、《资治通鉴》等史料记载,海昏侯的爵位世代承袭,延续4代,历时168年。第一代为汉废帝刘贺,第二代是刘代宗,第三代是刘保世,第四代是刘会邑。其中尤以第一代海昏侯刘贺的经历最为曲折传奇,在世33年的他曾历经王、皇、侯三种身份的跌宕转换。海昏侯的爵位承袭一直延续到东汉,东汉永元十六年(104),海昏被分拆为建昌、海昏两个县,海昏侯至此被废黜。
那么问题来了,墩墩山汉墓的墓主人究竟是哪一代海昏侯?考古有时就像在玩一场侦探游戏,不断发掘出的“证据”给了人们新的指引。2012年5月,一个雨后初晴的日子,考古人员刚刚抽干一个陪葬坑里积满的雨水,正小心翼翼地清理淤泥,不经意间,一块鎏金的车马器悄然从淤泥里露了出来。随后,这个车马坑里陆续出土了:随葬木质彩绘马车5辆,为实用高等级安车,经过拆卸的马车装入彩绘髹漆木箱内放置在椁底板上;陪葬马匹20匹,骨架已腐朽殆尽,仅存痕迹;错金银装饰的精美铜车马器3000余件。
这是中国长江以南地区发现的唯一一座带有真车马陪葬坑的墓葬,更把墓主人的身份指向了第一代海昏侯。之所以这样推断,是因为汉代对车马坑有严格规定,只有皇帝和诸侯王可用,但真车车马坑在公元前33年竟宁元年以后,只有皇帝才能使用,王、侯皆不可用。“由此可推断出墩墩山汉墓的年代应在公元前33年以前,再配合海昏侯的世代承袭时间,就基本把墓主人锁定在第一代海昏侯刘贺身上。”在杨军看来,这也是目前最重要的证据链之一。
随着陪葬文物的陆续出土,越来越多的证据扣合在一起夯实着这个证据链。按照《周礼》记载的礼乐制度“四堵为帝,三堵为王”,北藏閤中出土的三架悬乐,明显高于海昏侯“侯”的官职。而在主椁室棺柩前侧发现了一枚罕见的韘形佩,雕有龙凤纹饰,一般来说此种等级的玉佩饰应是皇帝或王才拥有的东西。除此之外,还有写着“昌邑食官”“籍田”等文字的青铜鼎、灯,书写“昌邑九年”“昌邑十一年”字样的大量漆器和超乎寻常规模的金饼、马蹄金,这一切都无不指向同一个事实——这是一个特殊的列侯墓葬。
而四代海昏侯中最特殊的当属第一代海昏侯刘贺。刘贺又被称为汉废帝、昌邑王,他本是汉武帝的孙子,曾被权臣霍光扶上帝位,却在仅仅27天后即遭废黜,成为汉代在位时间最短的皇帝。根据《汉书》记载,他在当皇帝的27天里做了1127件坏事。被废后,他先被贬回山东昌邑,再贬至江西海昏。公元前63年春,刘贺率家人顺鄱阳湖沿赣江而上,千里迢迢来到了偏远的豫章郡。历经王、皇、侯的身份骤变,郁郁不得志的他常常行船到修水与鄱阳湖的交汇处,遥望北方,愤慨而还,后人便将此地称为“慨口”,清代诗人黄正澄有诗云:“城漫移昌邑,侯空据海昏。”
位于椁室东北角的巨大棺柩此刻仍然封闭着,里面保藏着这座千年古墓的最大秘密。受地震和地下水的影响,棺柩有些坍塌受损,但仔细辨认,仍可依稀看出这是一座色泽浓郁的褐色彩绘棺,棺柩中部镶着一柄金箔佩剑。按照古代葬俗,墓主生前最喜欢、最珍贵的物品会置入棺内,诸如金印、玉璧等,而金印则是确认墓主人身份最权威的证据。杨军告诉我们,最晚今年12月底前一定会开棺,至于是现场开,还是在实验室开,则仍有待专家组商榷。可以确定的是,待开棺之日,墓主之谜亦将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