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彦坐着一辆乡村客车到了县城。9月的，县城就像母牛刚刚拉完的一泡屎，一边逐渐冷却，一边还冒着热气。人群嘈杂，几个警察在那里转来转去。李彦要坐去南阳的汽车，要半个钟头后才开。于是他就在那里晃晃悠悠，看看县城的光景。
一个中年妇女靠近他：“小兄弟，要书不？带色的。”李彦问她都有什么书？她说什么书都有。李彦要她拿两本出来看看。她转过身去，好像是从裤裆里摸出了两本书，一本叫《棒小子》，另一本叫《淫海孽缘。两本书都揉得有些烂了，上面还粘着几根毛。
李彦在那里翻了一会儿，她等不及了，东张西望，不停地催促：“快点快点！警察来了。”李彦看了看她，四十岁的光景，乳房挺大，里面也像塞了两本书。屁股也挺大，这使她走起路来一扭一扭的。他从裤兜里摸了十块钱给她，买下了《淫海孽缘》。他觉得这本书的书名还有点儿意境，不像《棒小子》那么赤裸裸。
在前往南阳的汽车上，李彦一直不停地翻那本黄色小说。一个清纯的女孩子爱上了一个男孩子，在他们做爱之后，他告诉她他其实是一个“处女膜破坏小组”的成员，简单地说就是一个流氓。在他们那个流氓组织里，成员们以破坏处女膜为己任，她是他的第十个目标。她对他说：“你毁了我，我恨你！”他们后来还产生了爱情，但流氓和姑娘的爱情是不会有好下场的，他们之间除了做爱之外，不可能发生其他的奇迹。他依然干着破坏处女膜的事业，而她则变成了_一个妓女，疯狂地与各色男人做爱。许多年以后，他再次遇到了她，他们做爱，然后她对他说：“你毁了我。”
最初的时候李彦还看得津津有味，接着，他哭了。他不知道为什么要为一本黄色小说流泪。“要是有这么一个姑娘爱我，我一定好好地对她一辈子。我不管她是婊子还是圣女。”他告诉我和王小枪。
当天李彦就坐上了火车。但父亲永远都不会知道，他并没有回到北京，而是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不知道会去向哪一个地方。
一想起要离开甘露园，李彦就感到忧伤。有一天晚上，陈小梅的呻吟结束了，他也将自己的垃圾打包了一遍，突然百无聊赖，给王小枪打了个电话：“我们去楼下超市喝点儿啤酒？”
“好。”
他们在楼下超市买了好多啤酒。那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小超市，特意在门口摆了几把椅子，供李彦和王小枪这样的酒鬼“畅饮”。李彦对王小枪说：“这就是互联网思维。这就是用户体验。”
王小枪说：“滚！”
“我还真舍不得离开这儿。”李彦说， “我整个青春都留在甘露园了。”
王小枪说：“滚！”
“贫贱夫妻百事哀。”
“滚！”
我一边喝着燕京纯生，一边看着他们俩表演。他们太像是电影明星了。他们的对话让我想起了《中国合伙人》。
李彦点起一支烟，向后一靠，塑料软椅扭了—下，差点儿将他掀翻在地。烟雾飘进了他的眼睛，使他眼睑里全是泪。
“陈小梅以后就托你们照顾了。”他说。他的语调和表情都那么诚恳，使我感到虚伪。
“放心吧，我们一定会照顾好。”王小枪淫邪地笑着。
天快亮的时候，从楼里走出来几个年轻的姑娘。她们花枝招展，步履匆匆。她们要赶小区的班车到华贸、万达广场、国贸、汉威大厦上班。她们在那里招蜂引蝶。
“咦！您是怪鼠鼠的马总吗？”一个姑娘惊奇地喊。她一定在电视上见过这个传统媒体工作者辞职创业的典范。
“你认错人了。”李彦迷离着双眼嘟囔道，“怎么大家都觉得我像那个傻逼？”
姑娘“切”了一声，失望地继续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