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脱术(2)

 
逃脱术(2)
2016-04-22 16:10:02 /故事大全

我堂姐夫的妈妈本来在街道手套厂上班,得病后就傻坐在家门前等她儿子做饭喊她吃。就连一个月来一回的东西都得由我堂姐夫帮她处理,假如不拿纸替她换掉,她也任由身下坐成殷红的一片。街坊阿婆可怜我堂姐夫,有时也替着做一做,但我堂姐夫不大愿意麻烦人。阿婆长叹一声,说待到我堂姐夫娶了老婆那就好了,至少有个人帮帮他。但娶了我堂姐后依然无变……因此,别人家儿媳妇坐月子总有婆婆伺服,她们家只好由她儿子自己承担。还好,我堂姐夫做得来。他在门外洗着尿布,一边注意厨房炉子上炖的鱼汤,那是给我堂姐喝着下奶的。他不时进去拿勺子搅搅看熬得像水汤了没有。那边小孩哭了,我堂姐喊他冲奶粉奶小孩,小孩并不饿,才喝两口就全嗝出来,其实是尿湿了,他替他换了尿布,接着又要替母亲换月信纸。我堂姐坐在床上嗑葵花子,嗑得舌头发麻,喊他给她倒一杯茶,满地的瓜子壳儿,他顺手拿扫帚扫了,看了看表已到了上班时间,他蹬着自行车飞快地出门。他的表是上海表,走得很准;自行车是永久牌,当时还很新,蹬起来飞快。他们结婚时,我伯父嫌弃他们未经媒人介绍和父母同意,自由“乱爱”,不为他们置办嫁妆,一切都是我堂姐夫自己置办的,手表(一人一只),自行车,缝纫机,三五牌闹钟,木壳收音机,皮箱,双喜牌痰盂,热水瓶,等等。我堂姐夫标了“互助会”。我们知道“互助会”假如你才“入”没多少期便“标”了,就相当于向银行借贷。我堂姐夫自从结婚后,一直“入会”、“标会”,拆东墙补西墙。

我堂姐夫在县曲艺团工作,他父亲过世后他顶的班。他十六岁刚初中毕业,本来他爸是要供着他上大学的,到曲艺团却因不是科班出身——唱不了南音演不来傀儡,更别说如他父亲走钢丝——这些他都外行,从头学艺那是嫌太晚了。他只好做勤杂工,搬搬道具,拉拉幕,扫地打水。到仓库搬道具时,他发现那里堆着一些魔术道具,一打听才知道他们团原来有位魔术师,因婚姻问题出家当和尚了。我堂姐夫没事就鼓捣那些玩意,又买了书籍作参考,一来二来能变上几个小魔术,他向团领导要求上台表演。领导看在他死去的父亲面上,在重档节目的间歇安排他上台耍一耍。他表演的第一个魔术是拿一个马铃薯让观众切,切开后,当场从马铃薯里掏出一张十元的人民币。这个魔术变得很成功,谁也弄不清马铃薯里怎会“生”出一张钞票来。但有一位聪明的观众说:“真能变钱何不回家变个上千上万花个痛快?!”这是聪明人说的弱智话之一。这张“工农兵大团结”免不了来自我堂姐夫兜里。假如他把它花掉,下次再变绝对变不出来了。

团领导见他果真能变魔术,也就时不时安排他上台一次。他不用再做勤杂工了,且能领到同别的演员差不多的工资。这当然也是团领导体恤他小小年纪要承担家庭,养活精神失常的寡母,又要自己结婚生子,非常非常的不容易!后来,他请人做了一张面值八元的假钞,拿它当道具来变——魔术都是假的,要假索性假得更彻底。我堂姐夫靠在台上“变钱”的本事得以养家活口娶妻生子。

那年,我堂姐生下我外甥王向东,王向东小我十一岁,小他爸爸二十多岁,小他妈妈不到二十岁。王向东是我所见过最为淘气的小孩子之一。他奶奶抱着他在街边玩,小鬼头总是突然向行人吐口水,让人发现了他便扑进奶奶怀里藏起来。别人见一疯婆子抱着脏兮兮的小孩,也没办法计较。有时,他爸爸带他上街,他也如法炮制,别人不答应了,我堂姐夫赶忙撩起衣角替人擦拭,不停地道歉说:“小孩子不懂事,小孩子不懂事”。受王向东吐口水的人生气地说:“你狠狠地揍他,他就懂事了。”我堂姐夫舍不得揍儿子,还给他买了田螺肉碗糕吃。王向东从小聪明,又有他爸宠着,特别会捣鬼。七月普渡,他到我们村做客,总是钻到戏台下面,拿针从木板缝隙扎戏子的足底,让戏子们一惊一咋。还偷偷地潜进化妆的棚子里,把一只麦穗放进衣架上的戏装。那天晚上,那个演俏丫鬟的小姑娘换上水红色绸裤,她一上台就感觉裤裆里面不对劲,款款走两步便忍不住要扭一下,但愈是扭愈觉得下边痒死了,戏台下看戏的人惊奇地看到:一向以婉静着称的俏丫鬟竟然如“肖家婆”似的扭起屁股,且扭得一波更比一波凶。王向东捣鬼还曾捣到他外公头呢,我伯父有辆三轮车停在门外,他拿了个拉炮系在车轮上面,他外公出来刚一蹬动车子,拉炮便被拉响,老头还以为爆胎了,细看后才知道是着了外孙的道儿。老人勃然大怒,给了王向东一巴掌。当晚的酒桌上,岳婿之间发生了一场争执,我堂姐夫责怪老人不该打他儿子,我伯父说:“打,为什么不能打!棍棒出孝子。”你知道我堂姐夫怎么回答他老丈人呢?他说,他父亲早早过世,他从小失去父爱,他把儿子当作父亲来供养着。

王向东的恶作剧我也曾切身领略过。那一年,我在一所中学教书,他正好读初一,堂姐夫就将他委托给我。学校离家远,王向东睡在我的宿舍里。他偷偷的把一条水蛇放进我的夜壶里,你说我能不被他害苦的么!?我从家里带了些豆瓣酱放在煤油炉上熬,通常一节课的时间正好熬透,又稠又烂的下好下饭。可是这一回,王向东趁我上课时溜进去加了半勺水,因此我下课回来看,酱汁尚且稀稀的,只好把火力调大了一丁点;第二节课他又溜进来加了一勺水,我把火力又调大些;第三节课他加一勺半的水,我把火力调得最大,我还纳闷了——这豆瓣酱咋这么费熬,三节课时间竟熬不稠它;第四节课,王向东不再来替我加水了,我下课时一锅酱已烧成了碳。我外甥王向东挖空心思作弄我,是因为我批评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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