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脱术(3)

 
逃脱术(3)
2016-04-22 16:10:02 /故事大全

这家伙除了调皮外还特别色。冬天,气温突然回暖的早晨,公厕的粪池表面会有一层沼气生成。女生们上厕所时,他走过去从掏粪口丢了一根划着的火柴,“篷”的沼气熊熊燃烧,可以想象,此时脱光屁股正在撒尿的小女生们该是怎样慌乱的景象。他在女生厕所外面笑弯了腰。还有一回,他偷了一位女教师晒在外头的胸罩,这个胸罩对他一点用也没有,他把“她”戴在身上玩过两天,便铰下橡皮带子做弹弓。女教师找不着胸罩很着急,后来发现他弹弓上的橡皮筋特别眼熟。她对我说:“你外甥很变态。”

我外甥王向东,我说了他两句子,他就开始报复我。好在,不多久我调到另一个学校,他也被学校开除了,在街上做阿飞,我想他早晚要让公安局抓起来。

不出我所料,王向东十九岁那年果真出事了。

那天,我在街上碰见我堂姐夫。他踩着破旧的永久牌自行车(十九年前结婚时买的那辆)从我面前经过,我喊了他,他驶过头又拐了回来,一脚蹬在踏板另一脚从前杠下车(这个下车姿势很老土,一点也不潇洒,拘拘谨谨的,不像一个魔术师),我看他四十岁才出头便满头的白发,脸上浮现着一层疲惫的色泽,荒凉凉的,涩巴巴的。我知道,他下岗了。他们那个曲艺团在卡拉OK与歌舞厅出现后,经营状况就一年不如一年,挨到最后不得不宣告解散。他的同事们,有能耐的早往别的单位甚至市里的文化单位调动,没能耐一点的也在工厂或者街道找好去处,剩下像我堂姐夫这样没门路的只得下岗,按工龄领取一笔“补偿费”,这笔钱刚够堵他历年来透支“互助会”的旧账,再也不剩半分。他在街边“再就业”,变一种叫“仙人摘豆”的魔术。五个豆子在碗之间闪来闪去,直至最后把五颗豆子放进碗里盖好再打开,生出满碗豆子。别人在街边变这种魔术一般都为骗钱,将豆子放在其中一个碗里,叫大家猜。猜中了有奖,或是钱,或是礼物。一般都猜不对,你明明看见他把豆子放在左边的碗里,可就是猜不对。你一开是空的,豆在中间或者是右面的碗里。我堂姐夫变“仙人摘豆”只招徕人向他买东西:无牌的蚊香、蟑螂药、樟脑丸、擦自行车和摩托车轮圈的“去锈灵”、自已调制的洗头水、一种叫“鹧鸪菜”的打虫药,等等。白天在农贸市场,晚上在电影院门前。卖这类小物件一天挣不了几个钱,还要时时防备城管来“踢场子”,比做贼还不如!

我说:“姐夫,今天不练摊?”

“向东劈了人,”我堂姐夫说着一手还做了个劈的动作。

原来,王向东在电影院就为争一个跟女孩子相邻的座位,一怒之下竟拿西瓜刀劈人!他被分局拘留了。其实也没劈多深的一道痕,出来混的拿刀不过虚张声势吓唬人,况且是劈在屁股肉肥的地方。但对方索要三万块医药费的补偿,不能满足就要告上法庭,让他坐牢。

“这孩子也该让政府去管管他。”我说。

我堂姐夫说:“不成!他才几岁,真让判刑了一辈子算是废了。”

我知道王向东在街上混,收到保护费只管自己花天酒地,从来也不交家庭一分钱,这时候却要我堂姐夫花钱保他,往哪去借这多钱呢。尤其是听说借钱赎这小混混,大家对他都没有好感,除了和王向东一起混的几个人凑了三千多,别的人——不管是亲戚还是朋友,谁也不愿意借半分钱。连我伯父是王向东的外公,他都说别管他,让他吃亏,看他还不可一世么。王向东从十四岁就出来混,也没混出什么名堂,一帮人聚在一起无非赌钱拼酒。他还像小时候一样爱玩恶作剧,专门找那些谈恋爱的情侣生事。晚上九点多,正当街上行人多的时候,他手里握着根小棒,看有两个手挽手的小情人在前面走,他便从后面陡然一棍子打散人家的手臂。然后招来别人一顿臭骂,什么好处也没捞到。这种人最可恨,连道上的朋友都瞧不起他。有次,去一条街上收保护费,对方就是不给他,还喊另外的一帮人打断他的小腿,最后还是我堂姐夫借钱为他治好的。

我知道,无论王向东如何不成器,但一直还是他的儿子,同时我也清楚我堂姐夫护犊的个性,我便不好再出口劝说他不必去管王向东死活。

我说:“姐夫,我也才有两千块,下午送到家里给你。其他的,你再找别人想想办法吧。”

下午,我送钱去。我堂姐夫不在。我堂姐说他还在为儿子的事四处筹钱。我好久没见我堂姐了,她如今胖得像艘航空母舰,坐在小板凳上吃五香豆,硕大无朋的屁股将凳子全盖住了,仿佛是空气将她托住。她一直没有工作,就待在家里什么事也不干,不长胖才怪呢。我听说,有段时间她热衷于跳舞。到工人文化宫跳那种花一块钱买门票就能进去的舞。那里,其实是夜幕下的城市一个交友平台,一开始挺多人跟她跳的,毕竟她还有几分姿色。但一俟舞曲停下她就要人请她吃冰其淋和点心,吃得满嘴的奶油把口红弄得溻溻糊糊,一点品位也没有,谁还愿意跟她跳呢。她生气地拉我堂姐夫陪她去跳。我堂姐夫在曲艺团工作,耳濡目染什么舞不会跳呢,搂住她即能翩然而舞如高速运转的砣罗。他的白天为衣食奔波,晚上陪老婆跳舞。而人来人往的社交场合,只有一个男人(还是自己的老公)愿意为她买门票、跳上一支舞、买点心吃,我堂姐顿觉索然无味。她再也不愿跳舞去,待在家里把自己吃得胖胖的。早年花朵般的人材,就因为长胖了,痴肥臃肿得像让水泡过的馒头,即使不再是满嘴冰淇淋的奶油,也无人问津。惟我堂姐夫爱她如同当年,有关这个我百思不解。后来,王向东向我解惑说堂姐夫则是因早年父亡母疯,好不容易娶妻生子,家像个家的样子了,所以倍加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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