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屠,大家都管他叫屠夫,其实他既不杀猪也不宰牛,他从事的职业是锅炉工,大家之所以管他叫屠夫主要有两方面的原因:
第一,他长相凶狠,满脸横肉,眼露凶光,络腮胡子,胸部还长一些胸毛进行陪衬,典着一个大肚子,虽然身高只有一米六几,但是已经颇像一个屠夫了;
第二,他有一身的好功夫,据说,文革期间他一个人空手能打倒七八个红卫兵,我上班的第一天,他就过来试一试我的功夫,他问:“小李,你们知识青年是不是都当过红卫兵?”
我不知就里,随口答道:“所有知青都当过红卫兵,怎么啦?”
屠夫笑着说:“当过红卫兵就参加过武斗啰,我们俩过一下招数。”
我看了看他矮小的身材笑著说:“你以为现在还是旧社会呀?江湖人士一见面就要过招?你把我打伤了厂领导自然找你的麻烦;我把你打伤了,徒工就延期转正,不合算的事情,何必呢?”
屠夫却不依我,拖着我就到堆煤场比划,我们各自退后一步,留出空间便于施展拳脚,他一个饿虎扑食对着我猛冲过来,我退后一步,瞅准机会用左脚踩住他的右脚,左手在他眼前一晃,他光顾照顾我的左手去了,我右手捏起拳头对着他当胸就是一拳,下拳不重顺势向上一滑,击中屠夫左下巴,他一个蹑趄倒在煤堆上。我连忙过去把他拉起来,忙说:“屠师傅,对不起,失手打着你了。”
屠夫不无恼怒地说:“少他妈来这一套,你学过武功是个行家,一招一式像模像样,有板有眼,先踩着我的脚,然后晃花我的眼,最后出手攻击,下手不重点到为止,我认栽了。”
我说:“屠师傅,你误会了,我可没学过武功,刚才是误打误撞,不是说打师怕傻师吗?刚才多有得罪,请无见责。”
锅炉房的其他工人都过来围观看热闹,屠师傅从来就没遇见过对手,他下手重,三寸厚的门板一拳击穿,寸腿能踢断一般人的小腿骨,武功极深厚,但是技巧性稍差一些,如果今天让屠夫给我一下子,没准我就躺在医院里了,今天这场比试是大家比较愿意看到的,既热闹又不伤人,大家都起哄,高喊:“好!”喊声惊动了车间马主任,他跑过来不由分说把大家骂了一顿:“妈的屄,上班不好好干活儿,闹腾个啥?锅炉水烧干了引起爆炸你们都得吃官司!”
从此以后,屠夫收敛了许多,不随便跟人比试武功了,有一次屠夫请客,我在屠夫家里见到五十斤的石锁,就凭他矮矮的个子能左右开弓举起五十斤的石锁,足见其功力深厚,他一定要我试一试,我右手能举起来左手却举不起来,屠夫笑着说:“你的功夫不是真功夫呀!”
我说:“屠师傅,我真没有功夫,不过是年轻人手脚灵活罢了。”
大家叫他屠夫当然与他姓屠也有关系,屠师傅虽然有一身好功夫却跟我们大家一样每天把煤堆上的煤铲下来用手推车推到锅炉跟前,打开炉门,然后再一锹一锹铲起来送到炉子里,把烧过的煤灰铲除来用手推车拉到煤灰场。单调枯燥的工作,低廉的劳动价值,养活一大家人,谁心里都不畅快,屠师傅有三个小孩,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老婆又没有职业,日子就过得更加艰难了,因为超生,厂里曾经两次给他处分,降了两级工资,因为他老婆没有职业,厂里已经对他法外开恩了,以前,出现过双职工超生一个孩子就开除一个职工的先例。屠师傅心情不愉快的时候就喝酒,喝醉了就打老婆,我们见过他老婆被打的惨状,脸打肿了,腿打跛了,牙打掉了。他老婆能做的就是像马主任诉苦,马主任总是对屠夫破口大骂:“你狗日的有狠跟小李打一打,打老婆算个球本事?你这是违法犯罪,你信不信老子把你交给公安局?”其实马主任也不懂法律,家庭暴力应该是人民法院管理的范畴。屠夫被臭骂以后收敛一两天,酒杯一端,邪劲就又上来了,他老婆照样被打得头破血流,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马主任也是爱管不管的。他老婆又去寻找居委会帮助,居委会冯主任是一个老太婆,还不能像马主任这样臭骂,无非是一番劝说,这更让屠夫来气,古语有云家丑不可外扬,你他妈的不是找马主任就是找冯主任,每次告状以后都是更凶狠殴打。
大家对屠夫这种恶性也有微词:有人说,当初你学武就是为了打老婆,这也太不值当了吧?一个男人不学武功打老婆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也有人说,有用的人打世界,没用的人打老婆;还有人说,都怨这个世道,贫富差距太大,穷人活得不痛快,别人又不能打,只有打老婆啰。总之说什么的都有,但是谁也解决不了问题。
又一次,屠夫把他老婆的右胳膊打折了,他老婆终于恨毒了,买了一包老鼠药搁在酒瓶里了。可怜屠夫一身好武功不到一根烟的功夫死了。
马主任说:“这他妈的麻烦更大了,他们两口子都玩完了,三个孩子负担全落在我们车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