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0月,在酒精的刺激下,南太平洋一座孤岛上的三个男孩偷了一艘小船,准备出海探险,但不幸汽油与食物耗尽,他们流落在浩瀚的大海上,漂流了51天。
一个故事引发的冒险
一切起源于一瓶酒和一点好奇心。三个男孩来自托克劳群岛中的阿塔夫岛,这个环礁总面积约3.6平方公里,人口524人。岛上只有一条公路。离阿塔夫岛最近的环礁在南边92公里外,肉眼看不见。最近的大片陆地是萨摩亚群岛,坐船要28个小时。坐在阿塔夫岛的海岸上,放眼四周,除了水,什么都看不见。
三个男孩的带头人是费罗。他又高又壮,很有运动天赋。虽然父母都来自托克劳群岛,但费罗之前大部分时光在悉尼度过——妈妈与爸爸离婚后带他去了那里。不过,2007年,妈妈越来越为他糟糕的成绩和捣蛋鬼的名声发愁,又把他送回阿塔夫岛,让爸爸管教。萨穆和费罗是好友。两人同是15岁,同班读书。萨穆个子高高,肌肉发达,擅长打橄榄球。
2010年10月3日,费罗、当地人萨穆和其他一些男孩坐在一起,喝着伏特加、抽着烟,讲着笑话。有人说起了几年前的一件事。大约五六年前,三名少年打破托克劳群岛“没有打鱼高手陪同不得进入远海”的祖训,偷偷拖了一艘船出海,但他们没有成功。五天后他们被渡船救起。燃料用完了,食物还够。这使他们在孩子中间成了英雄。随着伏特加在人群中传递,这个老故事也激发出了新创意。酒喝光时,创意已变成计划。艾德维耶·那索也在,他专心听着故事,但没喝酒。他14岁,比萨穆和费罗低一个年级,长大想当外科医生。故事在那索心中激起了涟猗。他一直是个好学生、乖乖仔,但也和别人一样,不愿被困在这个3平方公里的世界里。当计划成形,萨穆宣布他愿意去偷舅舅的新船,屋里大部分人,开始退缩,那索站了出来,说他要加入。
费罗、萨穆和那索各自行动。三人很快收集了大约20加仑汽油,装入5个塑料桶,藏在萨穆舅舅刚买回来的小船里。这艘船配有15马力的雅马哈发动机,装了两排没油漆的木凳,船头有个小小的储藏间。船里只有一把小弯刀和一个木锤,是用来打鱼的。船的干舷(指水面到船舷最顶端的距离)只有4分米左右,仅能经受最小的波浪。加好油后,三人再次分头行动。费罗溜回家拿了一块防水油布,一个很大的塑料袋,里面装着20个椰子、一只白色陶茶杯、两包香烟,还有一壶没开封的伏特加。他们还从冰箱里拿了两瓶奶、一大瓶水。与此同时,萨穆爬到树上,又摘了9个椰子。三人上了船,萨穆开动了引擎。他们计划去下一个珊瑚岛,估计要三天到四天。
他们接着喝酒。费罗第一个醉过去,躺倒在船底。萨穆和那索接着喝。在醺醺然的状态中,那索脱了衬衣,把它扔到了海里。萨穆掌着舵。“我们想跟着星星走。”那索说,“但不知该跟着哪一颗。”然后萨穆也乏了。于是那索又开了一会船。最后他关了发动机。很快三个男孩都躺倒在船底,昏昏睡去。
不想那么快回去
在海鸥的叫声中,那索第一个醒来,发现已经看不见任何陆地。太阳挂在天空中,显然他们无法跟着星星走了。费罗是第二个醒来的。他立即趴在船边吐了起来。然后萨穆也醒了,也吐了一阵。萨穆又开动了引擎。“我们只管走就是了。”他们砸开椰子,喝干了椰子汁,椰壳随手扔了,甚至懒得把椰肉挖出来。然后喝掉了两瓶奶,又打开香烟,发现只有六根是干的,他们全抽了。船一会开,一会停。随着暮色降临,他们有点饿了。入夜后,男孩们又在船底的水洼中睡了过去。第二天,他们看见一架飞机,飞得很低。他们认定它是来找他们的。那索挥起手来,另外两人立刻嘲笑他胆小,这么快就想被救回去。于是他停止了挥手。他们看着飞机飞远,相信它还会回来。
此时塔夫一片混乱。托克劳群岛的领导人叫“乌鲁”,这个职位每年一换,由各岛头领轮流担任。男孩们出逃时刚好轮到阿塔夫岛。担任乌鲁的库瑞萨·那瑟立即命令村里所有男人去礁湖和周围岛上查看,并与其他岛的头领联络。阿塔夫岛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次日早上向新西兰皇家空军求援。后者立即派出一架P-3猎户巡逻机,随机救援的奥尔尼中校说,飞机搜索面积超过2.2万平方公里,共搜索3次,整整用了8个小时。他说,三个孩子坐的船很小,又没有GPS信标,即使动用最高级的设备,找到的几率也只有五分之一。
东西吃完了
飞机离开几个小时后,萨穆身上开始出皮疹,可能是因为在海水中睡了两晚。到了这时——已经快到第三个晚上,不知道身在何处,食物又相当有限。但三个孩子依然坚信很快会有人来救自己。第四天,他们喝完了带来的淡水,继续砸椰子喝椰汁,只是这次仔细把椰肉挖了出来。当夜,他们用光了所有汽油,入睡时身边只剩11个椰子。第五天到了,身边仍然只有茫茫大海。没有救援船,没有飞机。他们的嘴巴很快变得干干的,唯一能吃的就是椰子。他们每人吃了两个椰子,就总给养量来说已经很奢侈,但仍不足以缓解饥渴感。这次入睡时身边只剩了5个椰子。
太阳又一次升起来了——上次那几个孩子冒险时,此时已经获救——三个人都承认,他们想回去了。到了第六天,三人都意识到,他们犯了一个可怕的错误。但又能怎么办呢?很快椰子就只剩下一个了。萨穆负责砸开它,他先吸了一口,然后传给费罗,又传给那索,那索又传回萨穆,喝完后,他们挖掉了每块椰肉。身边什么也没有了,只有太阳,火辣辣地烤着他们。“那时我们开始考虑喝海水。”那索说。费罗警告说,这不是个好主意,海水的盐度是人体血液的三倍。为了稀释这些盐分,每个细胞都会脱水。第七天早上,萨穆宣布:“我要喝海水。”然后舀了一杯,开始啜饮。于是他们都喝了海水。雨一直没下,他们陷入了沉默。终于,在旅程开始一周后,下雨了。很大的雨,下了十分钟。油布第一次派上了用场,他们手忙脚乱地把它掏出展开,准备接雨水。这时,更大的惊喜出现在面前。储藏室里,油布旁还藏着三个椰子。虽然很老,而且已经被砸开,椰汁都漏光了,还沾了汽油,但里面仍有椰肉。他们立即把椰肉吃个精光,喝掉了收集到的每一滴雨水。
一个月只吃了四条小鱼
萨穆、费罗和那索看见了很多鱼。他们的小船就像礁石,移动时形成阴影,吸引了不少小鱼,而小鱼又吸引了很多大鱼,只是无法捉到。那索想徒手抓鱼,他把手伸入水中,感觉到鱼儿游过,却总是抓不住它们。他们后来的确抓到了几条鱼,但纯属偶然。这艘船的一大缺点就是船沿太浅,海水老是会溅进来,但是有时——总共有4次——海浪扑进来时带了一条鱼。其中三条很小,那索说只有小手指那么大,每人咬了一小口。另外一次比较幸运,海浪带进来一条大点的鱼,长约15分米。他们每人四口,把鱼吃掉了。在吃掉最后一个椰子之后,这就是他们在剩下一个多月里吃过的所有东西。他们身上很快布满皮疹。三个男孩都有着黝黑的皮肤,但阳光依然造成了灼伤:只有脱光才觉得舒服些。在绝望中他们把衣服扔到了海里,只留下费罗那件T恤,当做抹布。最终,为免躺在水洼里,他也开始坐着睡觉。时间过去大约两周时,他们开始吵架。这时三人很饿。“感觉就像胃被撕开了。”那索说。当然情绪也不会好。“很容易生气。”那索说。晚上尤其糟糕,每个人都想多争取一点睡觉的空间,经常恶言相向:“滚开。”“挪挪你的肘子。”等等。而在阿塔夫,人们不知该怎么办好,只能每天早上都跑到海滩上,希望能看到什么。费罗的父亲塔穆停止了工作,在海滩上搭起了一个帐篷,晚上就坐在那里,凝视着海面。
一天下午,一只灰色的海鸥落在船上。三个孩子神智不清地盯着它,萨穆开始跟它说话。“你从哪儿来,小鸟?”他问。“你叫什么名字?”孩子们笑起来。“你能带我们回家吗?”萨穆问。海鸥在船上待了很长时间。突然,费罗伸手去抓它。鸟儿飞走了。几天后,另外一只鸟儿来了。那时一场大雨刚过,油布里接了水。这次是萨穆试着去抓鸟。他小心翼翼伏身过去,一下抓住鸟脖子,然后使劲一拧,觉得它死透了才放手,但鸟儿立即发出哀鸣。萨穆又拧了一次,然后开始拔毛。他用牙齿把鸟皮撕下来,三人各吃了一口生肉。虽然饿得快死了,但仍觉得那味道很恶心。于是他们把鸟放在太阳底下晒干,这回味道好多了。他们吃了所有的肉,但肉不多,于是他们又吃了内脏。他们还在鸟的胃里翻来翻去,想看看有没有没消化的鱼。他们将骨头咬碎,咽了下去。“吃完之后,我们更饿了。”那索说,“想吃更多。”但再没有其他鸟儿落在船上。他们饿得发疯,绝望至极。苦闷之中,萨穆咬住了船上的木凳,它厚约5厘米。最后他啃下来一小块,嚼了好几分钟,咽了下去。另两人也加入进来。船头的凳子比船尾的稍软一些,所以他们主要吃它,在吃了很大一部分后,还吃掉了落下来的头发和指甲。他们就要死了。
你会跟我一起吃掉他吗?
萨穆说,此时他已放弃了回家的希望,而这居然让他不再觉得害怕。萨穆不害怕,但饥饿感是那么强烈,他冒出了一个念头:或者他们三个一起死,或者其中一个人死,让另外两个活着。牺牲者已经选好了。“萨穆对我说:‘如果我把那索杀了,你会怎么样?’”费罗说。“我说:‘我不知道。’萨穆说:‘如果我杀了他,你会跟我一起吃掉他吗?’我说:‘不会。’”整整两天,那索睡着时,他们都悄悄地讨论着这事,萨穆提了好几次。不过,到最后,萨穆还是决定不这么干,因为他害怕上帝。于是,三人都做好了死亡的准备。他们停止舀水,那太费力气了。没再下雨,他们就喝海水。“我们都放弃了。”那索说,“好像不管是死是活,都没有区别了。”
三人躺在船底,盖着油布,等待死亡降临。然后,萨穆抬了抬身,想看看是不是有雨云出现。然后他说了一句话,并举起了胳膊,开始挥动。“小伙子们。”他说,“我看见了一艘船。”那索和费罗不信他的话。之前好几次,萨穆都说看到了船,当他们两人去看时,他却大笑起来。他们并不觉得这有趣,让他发誓不要再这么干了。现在他们认为他又在开玩笑。“小伙子们。”萨穆又说,“起身。”他声音里有种特别的东西。费罗和那索慢慢坐起来。就在那儿,就在他们面前,有一艘船,圣尼库诺号。他们担心船会过去,但这时,从正上方伸出了一个脑袋——领航员泰·弗雷德里森,他大叫着问他们是否需要帮助。男孩们竭尽全力地回答“是”。于是船上放下一个救生艇。弗雷德里森拍下了当时的情景,那是一张令人心碎的照片——三个赤身裸体的男孩,瘦得皮包骨头,直盯盯地看着救援者。费罗和萨穆开始哭泣,但那索没有。他脱水太厉害了。“我没有眼泪了。”那索说。离开阿塔夫他们共漂流了1200多公里,失踪超过7周。由于太过虚弱,他们无法行走,在别人的帮助下上了“圣尼库诺号”。坐在厨房里,闻着食物的香气,他们头昏眼花。弗雷德里森给了他们一些电解液和一点面包。他们冼了澡,借了衣服。萨穆第一个打了电话,他打给了奶奶。托克劳群岛上一片欢腾。“得到消息后,我一屁股坐下哭了起来。”乌鲁说,“他们从死神那里回来了。”在斐济首都苏瓦的殖民战争纪念医院,三个男孩因极度脱水、真菌感染和二级灼伤接受治疗。托克劳群岛卫生局长里安·皮尔斯说,如果没有获救,他们可能活不过一周。他们在医院待了几天,然后飞往萨摩亚群岛,在一个托克劳人家里休养。圣诞节后,他们终于基本康复,坐渡船回到了阿塔夫岛,家乡准备了一场盛大的宴会。萨穆讲了话,为三人的行为道歉。关于这次旅行,三人并没有得出什么深刻的结论。他们还是孩子,只想回到以前的生活,玩橄榄球。但阿塔夫对他们来说太小了,它自己几乎就是一条船。无论往哪个方向看,他们都觉得水太多了。他们经受了苦楚,结果又被带回到这个地方,他们冒死要逃离的地方。
因此,回家不到两个月,这三个男孩便全都离开了阿塔夫。费罗和萨穆均随家人去了澳大利亚,那索一家去了夏威夷。他们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还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