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钱店里的“钱店倌”，见钱眼开，人们背地里都叫他们为“钱店猢狲”。
那时候，社会上流通的货币中，多使用银元，又称洋钱。有些奸刁的人在银子里掺铜、锡等私铸银元，浑水摸鱼，从中捞好处。
那些钱店倌，一天到晚不是“劈哩拍啦”地打算盘，便是“叮叮察，叮叮察”地敲、数洋钱，有一手鉴别银洋真假、成色好坏的真本事。
经其鉴定，并付了“贴水”的洋钱，钱店倌在洋钱的一面，盖上钱店名号的蓝色皮印，就可在市场上按一元的足值使用。
不久，蓝印褪尽，人们又得向钱店兑换盖印的银元，照例再付“贴水”。钱店就这样骗钱。
一日早上，钱店刚开门，就进来一个穿蓝色土布斜襟棉袄的老头子。
他走到店堂柜台边，面带笑容向刚从柜台内桌边站起来的钱店倌说：“先生，这块洋钱请侬给我看一看。”
边说边把右手伸进斜襟棉袄，摸出一块白花花的洋钱，轻轻地放到柜台上。店倌看了他一眼，随手拿起这块洋钱，在指端翻了个面，往柜台上一掷，“咣”的一声，洋钱蹦起来又落在钱店倌手中。
他对老头说：“呣！这块洋钱有些木声咯”，转身在帐桌上拿起一只圆形皮印，在蓝印台上随手一戳，在这块洋钱上盖了钱店名号的专用印记，就把这块盖了蓝印的洋钱给了老头。
老头轻轻地说：“先生，还有一块也给我看一看。”边说边把盖了印的洋钱，藏进斜襟棉袄的袋里，又向袋底里摸了几下，摸出一块没有蓝印的洋钱来，放到柜台上。
钱店倌捡起，在指端一翻一掷，说：“这块洋钱也有介木声。”说完转身又盖了个蓝印，递还给老头。
老头又把第二块洋钱藏到斜襟棉袄袋里，又说：“先生，还有块洋钱我自己听听声音也有些各异，侬倒也给我估估看。”
边说边在袋里用力摸了几下又拿出一块没有盖印的洋钱来。
钱店倌翻看了一下，又用右手的中指和拇指的指尖，轻轻地撮住洋钱的中心，撮嘴向洋钱边缘猛吹一口气，随后移到耳边细听了听洋钱发出的轻微震荡声，口里连声说：“不对！不对！”
于是又给洋钱盖了印，递还给老头。当老头摸出第四块洋钱来，要钱店倌看时，钱店倌心里一忖：这老头大概是个左手不放心右手的人，要赚这种人的钱真难。于是摸一块看一块，兑一块又一块，一大早赚了许多“贴水”。
钱店倌的耐性虽好，可也有限度，当他看好第九块洋钱的时候，老头还是慢吞吞地在袋里摸呀摸的。
钱店倌看他斜着身子，耸耸右肩，左手按袋，右手像撩不找袋底，看着这一副呆相，他生了气，恶声恶气地说：“你还有多少？！都拿出来。”
老头弯着腰说：“嘿嘿！先生，只有一块了，对勿起！对勿起！”说完，把最后一块洋钱放到柜台上。
钱店倌捡起洋钱，既不翻面细看，也不掷一掷、敲一敲、吹一吹听听声音，盖上个蓝印就丢到柜上说：“一共十块洋钿，付五角钱贴水！”
老头双手拍打了一下棉袄前襟，伸手从柜台上捡起这块洋钿，握在手中说：“对，对，是十块，是十块。”
口里连连念“是十块”，却呆呆地仰脸看着钱店倌，没有付贴水的样子。钱店倌催促说：“拿出五角钱贴水。”
老头说：“十块钱的贴水我该付，可先生你还只给了我一块钱，还有九块钱哩！”
钱店倌一听火了，大声说：“你摸一块我给你盖一块，看你往袋里藏一块，怎么说少你九块呢？”
老头不慌不忙说：“先生，你记错了，你明明给了我一块洋钱，我还捏在手里，咋会说有十块呢？”于是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争吵起来。
钱店里的争吵声，引来了看热闹的过路人。钱店阿大听到也踱了出来就问：“啥事体？”
钱店倌气鼓鼓地将事情经过向大家从头到尾讲述了一遍，说明老头兑了十块洋钱，应付贴水钱五角，他非但不肯付反而耍赖皮说，只给了他一块钱。
围观的人听了，都说老头不对。这时候，老头子当众说：“众位，我
边说边自己解开斜襟棉袄和内衣纽扣，请人搜遍全身，除老头手中握着的一块盖了蓝印的洋钱外，根本就找不出第二块洋钱的影子。
这时，看热闹的人都纷纷议论开了：“钱店猢狲总是钱店猢狲。”大家公认钱店倌又在欺侮老实人。
正在钱店倌下不得台的时候，站在一厢旁的钱店阿大咳了一声对钱店倌说：“神志勿清，还不快把人家的九元钱扣下五角钱‘贴水’如数给他！”
老头拿了八元伍角银洋的咕咕走出钱店后，钱店阿大（音陀）教训伙计说：“有你这样的呆虫，摸一块兑一块，竟会让他连摸十次，也算亏你有耐心了。你知道他实际上就只有这一块洋钱，他是把你盖的蓝印，在袋里用什么擦去了，你如再不叫他把所有的洋钱都拿出来，可能他还要摸下去！好了。这几块损失的洋钱，由你自己赔偿，在你的薪俸中逐月扣还。”
钱店倌这才如梦初醒，叹了口气，只好自认晦气。
口述人：胡祚兴
整理人：胡祚兴
来源│慈溪民间故事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