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石地处岭南,遍地红色的石头,故名。此地虽贫瘠,可水土特异,爱长油茶树。
跟其它地方相比,红石油茶果粗,仁大,脂多,所榨之油能香七里。清初,红石茶油已闻名整个西江流域,并从广州海运到江浙一带销售。康熙皇帝南巡时,吃了用红石茶油烹制的御膳后,香得连连咂嘴,当即用筷子沾上茶油在宣纸上写了“红石七里香”几个大字,并定为贡品。
自此,红石土司思传下令加大油茶的种植力度,思传本人也身体力行,带头开辟一个油茶种植园,他总结出来的种植经验免费向乡民宣讲,因此乡民都把他称作清官,还给他送了个“安甲富民”的匾。如此二十多年后,红石漫山遍野都是油茶树,蔚为壮观。说来也怪,油茶一超出红石的范围,由于水土的改变,榨出来的油就没了那股特殊的香气。所以,贡品的钱只能由红石人挣。
既是贡品,皇室对生产程序要求很严,经过遴选,最后只钦定三家榨油坊有资格开榨“红石七里香”,一家是土司思传,一家是知县的外甥白石,一家是守备的弟弟茅车。每家榨油坊都围墙高筑,由两广总督直接派兵把守,不受地方官员控制,所有进出货物必须严格检查,闲杂人员一律不得进去,靠近高墙三丈之内者统统弯弓射杀,以防不良之徒进去投毒。若有皇室人员中毒,两广总督的人头马上落地。
因油茶生长在山地,交通不便,所以每年秋天收了茶子后,都有不少商人走村串寨把山民种植的茶子收集上来,之后卖给那三家钦定的榨油坊。
白石和茅车因不是本地人,为了牟利,他们经常在榨油时掺假,以致“红石七里香”的名声受到一定的影响,皇室几次想取消“红石七里香”贡品的资格。为了维护红石这一特产的品质,思传决定挤垮白石和茅车的榨油坊。但单凭行政命令不行,因为白石和茅车都很有背景,他们如果没有过硬的背景,当初也不可能在红石开设钦定榨油坊。思传想了几天,决定利用财大气粗这一点,提高收购价格,把茶子悉数收到思家榨油坊这边来。可他提高价格后,白石和茅车也跟着提高价格。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倒是便宜了那些茶子收购商,收购商一时增多,同时也刺激了油茶种植面的进一步扩大。
后来思传一咬牙,把收购价格提高一倍,白石和茅车见状,就不敢再跟他攀比了。因为把收购价格提得这么高,榨油已赚不到什么钱。可思传为了维护“红石七里香”的名声,哪怕赚不到钱也要把白石和茅车的榨油坊挤垮,把两人撵走。此举乐坏了茶子收购商,他们纷纷把茶子卖给思家榨油坊。
如此一来,思家的生意十分兴隆,白家和茅家则十分冷清。白石和茅车气愤不过,就利用他们的各种关系想方设法进行捣乱。他们直接派家丁到山里收购,可因为他们给的价钱没有商人高,山民都谎称没有茶子,不卖给他们;他们派人在半路拦截商人,要求商人把茶子卖给他们,但因他们给的价钱没有思传高,商人们不干。白石和茅车就威胁说,“你们不要唯利是图,思传不过是个地头蛇,我们的后台比他硬得多,不卖给我们,你们是要后悔的!”
商人们并不买他们的账,“谁给的价钱高,我们就卖给谁,天王老子也管不着!”
商人们不听招呼,不久就出了怪事:凡是把茶子卖给思家榨油坊的商人都离奇失踪!
这些商人有本地人,也有外地人,他们把山民的茶子收拢后,就雇个马帮把一袋袋茶子运到榨油坊。由于榨油坊有官兵把守,只准商人一人进去跟老板结帐,马帮人员把货物卸到榨油坊门口后就得走人,所以马帮费用商人一般都是提前支付。茶子经官兵检查后,就由榨油坊里身强力壮的榨油佬负责扛进去,剥壳,烘干,开榨。
这些商人在思家榨油坊结了帐后,就揣着胀鼓鼓的钱袋愉快地走出来,骑马或坐船回家,可往往走到半路,他们就会像水汽一样蒸发掉,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十分奇怪。
这样的怪事发生多次后,就搅得人心惶惶。茶子收购之事受到影响。为了稳定民心,查出真凶,思传报告了官府。知府派出捕头覃帐前来查案。
覃帐带领捕快到红石来明察暗访一段时间后,认为白石和茅车的嫌疑很大。白石在开榨油坊前,曾开过金矿,只是后来开垮了,不过那座废弃的金矿里还有一池王水,那王水的浓度极高,一块金砖丢进去,一会儿就会被溶化掉,人若落进去,眨眼间就会变成一缕青烟消失得无影无踪。覃帐化装成乡民到金矿附近转悠,意外在一个偏僻角落发现了不少衣帽鞋子,经辩认,这些东西都是那些失踪商人的!茅车的嫌疑也不小,他的父亲是师公(巫师)兼武师,开有一家武馆,据说茅父会作法,能使人神经错乱,跳崖投水,而茅车本人则会点穴,谁要是被他点了穴位,谁就会跟植物人一样失去知觉,任其摆布。果不其然,捕快在茅家武馆四周也发现了一些失踪商人的衣帽!
覃帐马上拘捕白石和茅车。可两人冷笑,“你有什么证据?你拿不出证据,就算我们杀了人,你也奈何不得!”
“是吗,”覃帐淡淡一笑,拿出那些失踪商人的衣帽,“这些在金矿和武馆附近发现的东西就是证据!你们在生意场上竞争不过思传,就暗地里把那些茶子收购商杀死,抢走他们的钱财,制造恐怖气氛,使人不敢再去收购茶子,从而搅黄思传的生意!”
白石嗤地冷笑,“我们还不会低能得杀了人后还把他的衣帽留在附近吧?”
“你们很聪明,但你们聪明反被聪明误!”覃帐对白石说,“金矿附近的衣帽当然不是你扔的,而是茅车扔的,但武馆附近的衣帽就绝对是你扔的!你们这样互扔,是为了栽赃,陷害对方,因为你们一直不和——知县跟守备有矛盾,你们也跟着有矛盾。不信,我把你们抓起来后,就不会再有商人离奇失踪!”
果然,在嫌疑犯抓起来后,就再也没有茶子收购商失踪。这也从一个侧面证实了以前商人失踪跟白石和茅车有关。
但白石和茅车矢口否认他们杀死过茶子收购商,知县和守备也通过各自的渠道多方上诉,企图为白石和茅车开脱。
此案最后惊动清廷刑部,遂把查案高手苟学山派到红石来复查。知府派捕头覃帐协助。
覃帐把那些受害商人的衣帽拿出来给苟学山看。苟学山看到衣服上都有红褐色的汗斑,一抖,还掉下一些死虫子。苟学山把几只死虫子拿到跟前瞧了瞧。覃帐说,“这些衣服都是在白家金矿和茅家武馆一些偏僻角落发现的,所以有虫子。”苟学山点点头,叫随员把这些衣物装到挎包里,之后说,“我们到榨油坊去看一看吧。”
他们先到白石和茅车的榨油坊去看,这两家榨油坊现已停产,但门口依然有官兵守卫,戒备森严。苟学山出示刑部特别文牒,带着覃帐和随员走了进去。榨油坊四周都圈了围墙,围墙高达五六丈,外人根本不可能翻墙进来,里面的人也不可能翻墙出去。为了清洁的缘故,榨油坊一律按规定铺了青石地板。榨油坊里横着十条用巨大格木掏出来的木榨,旁边放着一些榨油用的木棰、木楔、木砧和一些箍茶麸(茶子仁榨油后剩下的残渣)用的篾箍,篾箍的宽度在两指左右。这些器具全都油腻腻的,看得人身上发痒。
看完白家和茅家的榨油坊,两人又转到思家榨油坊。思传正在帐房里跟一个商人结帐,见状连忙过来陪同。www.tiantianxiha.com
思家榨油坊比白家和茅家的规模都大,共有三十条用巨大荔枝树干做成的木榨。一百多名五大三粗的榨油佬正站在木榨旁,赤着膊,淌着汗,挥舞木棰打击木楔榨油,场面十分火热。空气中充斥着浓烈的油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