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失去的优雅与温厚

 
那些失去的优雅与温厚
2015-11-13 08:45:15 /故事大全

1966年9月2日,因不堪红卫兵的殴打、凌辱,傅雷与妻子朱梅馥在上海江苏路284弄(安定坊)5号的家中双双自尽。自尽前,傅雷写下遗书,将存款赠予保姆周菊娣,作为她失去工作后的生活费,还在一个小信封里装入53.50元,写明是他们夫妻的火葬费。他们还将棉被铺在地上,使尸体倒地时发出的声响,不会惊扰他人。

我曾收集有关傅雷之死的各种文字记录,并一次次为之动容。我一向认为,傅雷夫妇的自尽,带走了一个时代的优雅与温厚。

作为翻译家、文人,他们在我心中的形象并不饱满,可他们的死,却总如大石一般,沉重得让我喘不过气来。那场浩劫,摧毁的到底是什么?除了一个个生命,也许还有一个时代的气质与道德。

两个知识分子,温文尔雅,却被红卫兵连日凌辱,斯文扫地、尊严丧尽。可在他们舍弃生命以保自尊的那一刻,却还记得家中的保姆,留给她生活费,还在遗书中写明“她是劳动人民,一生孤苦,我们不愿她无故受累”。自尽那天,朱梅馥还曾对保姆说:“菊娣,衣物箱柜都被查封了,我没有替换的衣服,麻烦你到老周(熙良)家给我借身干净的来。”她希望自己死得干净。即使这个社会亏欠了他们,他们也不愿意欠任何人的,所以留下了火葬费……你还能找到这样的优雅与温厚吗?那也许是中国最好的一代知识分子,现在还有吗?

我一向喜欢上海的老街道,不是因为所谓的小资情调,而是因为总能在老街老建筑的蛛丝马迹与钩沉中,触摸到那个时代。而那个时代的东方名城,不仅有着纸醉金迷的一面,还有优雅温暖的一面。

江苏路便是这样一条街道。严格来说,它不仅仅是一条街,在上海历史文化风貌区的划分中,它是其中一条轴心,一条条路与之交汇,如愚园路、华山路、武定西路等,都是我在寻访民国名人故居途中经停的一站,每条路上又有着一条条里弄,遍布各式小洋楼,随便拎出一栋都大有来头——这是一个城市足可引以为傲的历史,但几十年间物是人非的同时,“遗忘”二字如影随形,成了这个城市的大敌。

在江苏路上,284弄有傅雷故居,也有天才钢琴家顾圣婴的故居,两人均在“文革”中自杀。旁边的285弄也曾一度红火,据说因为“张爱玲热”,她的故居如常德公寓等,都已成粉丝心中的“圣地”,连其亲朋曾居住的地方亦不能免。285弄是张爱玲的父亲、继母与弟弟终老之处,也吸引了不少粉丝。

这条路开辟于1906年,当年著名的贵族女校中西女中也在这条路上。不过,这些年来城市改造频繁,江苏路的格局与旧时全异。在寻访中,我一度迷路,几番来回也寻不到284弄,更别说傅雷故居了。后来得人指点,由旁边的愚园路畅园的一条小路进入,才寻得目标。如今,284弄已被高楼环绕,曾与它一起承载当年岁月的其他弄堂大多已消失。

傅雷故居是一个独立的庭院,小楼为三层西班牙式建筑,黄墙红瓦坡顶,院门掩着,但未上锁,里面铺着灰色地砖,寂静清冷。门口挂着“优秀历史建筑”的牌子,但未有“傅雷故居”的字样(据说他在上海周浦出生时的故居,已修葺为纪念馆)。

1949年12月,傅雷夫妇搬入这里,直至去世。这是傅雷居住最久,成就亦最多的地方,他译著中的经典,如罗曼·罗兰的《约翰·克利斯朵夫》、巴尔扎克的《高老头》和《欧也妮·葛朗台》等都在这里完成。至于几十万言的《傅雷家书》,也是他在这里用毛笔一字一字写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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