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一段茂密的芭蕉林,那幢孤立的傣家风情小竹楼总算出现了。
小楼有两层,竹木加钢筋结构,时入暖季,楼下的花儿争相斗艳。
李冬寒打开锁,恭恭敬敬地把越兰让进去。
“真破烂,好脏啊。”越兰捂着鼻子,里面的尘土味儿很大,到处挂着蜘蛛网。
竹楼好久没人居住了,只有几件不值钱的家具、花盆。
“我马上打扫,马上打扫。”李冬寒赶紧找东西清理。
竹楼附近是房产商越兰看上的地产,她看中这里独特的风光,要在这儿开发旅游景点,准备大兴土木及配套设施。李冬寒是越兰的下属兼情人。
李冬寒和越兰两个手下小吴小周,跟着匆忙地清理着横七竖八的蜘蛛网。
这里由于很久无人居住,到处都是灰尘,唯独一盆绿色藤类植物干干净净。
小圆叶子仿佛才浸过露水,清新翠绿。李冬寒眨巴眨巴眼,好像想起了什么。
越兰似乎很喜欢那盆植物,边欣赏边用矿泉水浇它。
打扫干净后,李冬寒又忙着和小吴小周把竹楼内的其他杂物移出去,破破烂烂、瓶瓶罐罐几大包。
越兰视察完毕后,这里就要动工了,李冬寒将作为项目负责人住在这里监工。
拉开窗帘,阳光照过来,李冬寒偶一回头,发现那盆绿藤招摇出几片叶子,刚才看它还很娇小单调,怎么没一会儿就突然变大了?
李冬寒认定它是不祥之物,就把它端到竹楼过道的阳台上。
晚上,倾盆大雨,雷电交加,李冬寒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他正想着美事:越兰全权让他负责这项工程,除了丰厚的报酬,自己还能在材料上搞到一大笔额外的钱,从此踏进富翁行列。
幸好自己舍得男色、手段高超,才能傍上越兰这么有钱的寡妇,如果能把修建旅游区的事干好,博得越兰的欢心,没准儿还能被纳为正宫,从此拥有她的财产。
窗帘忽然有轻微的拂动,是风吗?不像!
他仔细一看,似乎有人在用手指头捅过来,难道是谁家顽皮的孩子?
附近的居民区早就被越兰把地征走了,施工队后天才能来,哪里会有人?
窗帘还在动,动作越来越大,李冬寒耐不住,猛然拉开了窗帘。
是一枝绿蔓藤!
那枝绿藤像只长长的手,从窗户伸进来。
不是白天放在阳台上的吗?李冬寒出去想看个究竟。
一个轰隆隆的雷电响过,他惊愕地发现:阳台上那盆绿蔓藤突然变大了,茂盛了何止一倍,长长的枝蔓张牙舞爪地缠在竹竿上,有一两枝径直向里屋的窗户伸来。
这是什么生物?竟有如此强大的生命力,在短时间内迅速生长?
楼下的芭蕉林黑的,好像正在埋伏、随时发威的鬼魅,李冬寒赶紧进屋把门紧紧拴上。
窗台上那枝原本只伸进一角的绿藤,就在他出去的半分钟,竟然多伸进来一大截。
他怀疑自己遇到了外星生物,想关窗户,无奈蔓藤卡在那里,他手忙脚乱地到处找利器,白天竹楼内除了几件家具外,都给处理掉了,哪里有什么利器。
他一边找一边回头,第二枝绿藤又挤了进来,照此下去,只怕很快这间竹楼就要被它侵占了。
在厨房灶台的角落,好歹找到一把生锈的斧头,李冬寒对着那两枝侵犯他领地的蔓藤砍去,绿藤立刻断为两截。
他松了口气:还以为多了不起的东西呢,原来这么不堪一击,早知如此,他用手都可以搞掂。
关上窗户,拉上窗帘,绿藤再没能骚扰到他。
李冬寒躺在床上迷糊了,恍惚中,他梦到屋内出现一个腰如杨柳的傣家女子,含情脉脉地走过来。
她端着喷香的竹筒饭,温柔地说:“快吃吧,吃了好读书。”
配上当地的熏肠,竹筒饭真香啊,他咂巴咂巴嘴,醒了。
天亮了,李冬寒一低头,惊叫起来,那两枝被他砍断的蔓藤枝,竟然就地扎根,把末端扎进了墙缝里,照此下去,岂不像蚯蚓一样变成另一条生命?
他大着胆子一拔,蔓藤连根带叶轻易被拔了出来,由于他使劲太大,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拉开窗帘,他惊得头发都竖起来了:窗玻璃上,盘根错节、张牙舞爪地爬着一大堆蔓藤枝。
确定这是个鬼地方,不能再呆了,李冬寒第一感觉就是快逃!
此时,那绿色蔓藤已像核裂变一样,一夜间壮大,屋顶、屋下都被蔓藤枝包围,甚至楼下他的轿车也被缠上了,蔓藤枝像条巨大的绿色章鱼,狰狞地发着淫威。
雨没有一点儿停的意思,李冬寒踏过那些生物,三步并作两步,下楼准备开车离开。
缠在车上的植物轻易被拔掉,可是轿车怎么发动,就是不动弹。
他想用自己的腿逃,可外面雷电交加,这里经常发生被雷劈的事件,他可不想出意外。
怎么办?打电话向越兰求救,好歹让人开车来接他,如果再在此地停留,没准儿他一走神,身上就会爬满那种绿色生物。
想象着,他两腿发寒起鸡皮疙瘩了。
手机没信号,打不通,好容易打出去了,闪电又来了。
李冬寒赶紧关机,可来不及了,随着他的手臂一麻,手机不再亮了。
求救的通信工具也没了,他坐在玻璃窗关闭的车内,害怕地发起抖来。
蔓藤还在玻璃外蠕动,好像附着了生命,像一条条绿色的毒蛇,缓慢爬过来缠过来,并伸着长长的芯子,想吞噬掉什么。
李冬寒不知道这生物会不会魔力强大到挤开他的车门,然后一根根伸进来,越伸越多,再一根根缠过来,直到把他缠死。
极度恐惧的他吓得把头缩到座位下,念念有词:“阿香,是不是你在报复我?这些是被你下了血咒的妖怪吗?你为什么这么恨我?”
阿香是这座竹楼的主人。
父母双亡后,她和来小村工作的大学生李冬寒相爱同居了。
半年前他们准备结婚时,李冬寒搭上了富婆越兰,说分手的时候,烈性的阿香割了腕,血流得满地都是,那盆由她栽种的蔓藤上也溅了许多鲜血。好在抢救及时,阿香没有死,但从医院回来后,她就失踪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李冬寒也不知道,他希望她永远不回来才好,再不要妨碍他和越兰的好事。
现在,阿香回来了,化成了一根根蔓藤,想要他的命。
雨终于停了,乌云迅速闪开,阳光穿过蔓藤间隙直射进车,阳光下,妖魔鬼怪是不敢来犯的,李冬寒抬起头,想着要不要出去找生路。
外面有辆车开了进来,听到是越兰的声音,李冬寒像迷失的孩子看到了母亲,跑下车就把昨天的怪事说了一通。
越兰哈哈大笑:“神乎其神的,世上哪来的鬼?”
“可是你看那些绿色植物,你昨天来时还没有吧?”
越兰惊愕地望着那些枝繁叶茂、长着巨大绿色爆炸头的蔓藤,半信半疑:“那么我叫小吴和小周今晚留下陪你吧?我不信世间真有鬼怪。”
李冬寒心里抱怨越兰不让他离开这鬼地方,但总算有小吴小周陪同,他们身手不凡,好歹能够给他壮胆。
有人陪伴,直到天黑,可怕的蔓藤也没敢来犯,还保持着原样。
李冬寒总算能睡个好觉了,他又梦到了阿香。
阿香对他说:“我要一辈子缠着你,一辈子缠着你……”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随着一声炸雷,李冬寒醒了,外面电闪雷鸣、风急雨剧,小吴小周不见了,他们去哪儿了?
入睡前还好好地躺着,莫非被半夜出来行动的绿色妖怪给害了?
屋内,又只剩下李冬寒一个人与恐惧搏斗了。
他拉开灯,想借灯光壮胆。灯光很昏暗,照得家具的影子都像黑色的蔓藤。
他的手被人轻轻挠了一下,他一回头,是那枝死而复生的蔓藤。
它蠕动着向李冬寒伸过来,李冬寒后背都起了冷风。
他恐惧地跳开,仿佛看到了血,那沾在蔓藤上的血,阿香的血。
一滴水滴了下来,正好滴到李冬寒的头上。
突然,竹墙的缝隙处,一枝小蔓藤冒出了头,越长越长,接着,正面墙、侧面墙、各个角落处,一枝接一枝的小蔓藤拱了出来……
李冬寒大叫一声,不顾一切地向门外冲去。
一个明亮的闪电,门外,阿香举着把雨伞呆呆地站着,她面色苍白,眼神空洞,很快随着闪电消失,只能看到一个黑色孤单的身影。
李冬寒的头都要裂开了,他腿一软,从楼上摔下来,摔到了那茂密的蔓藤丛。
蔓藤伴着雨水,向他一根接一根、一根接一根缠了过来,极度的恐惧让李冬寒失去了知觉。
天亮了,李冬寒进了医院,他神智不清。
他确定是阿香来向他应验誓言的,她说过:我要一辈子缠着你。
这时,阿香正在竹楼旧居里感伤,她不是鬼,她是人,感情创伤平复后,她回来了。
茂密丛生的蔓藤是当花匠的她养的植物,遇水则生,遇旱则枯,在竹墙的泥巴上,她都裹进了蔓藤的种子,她把这当做她的科学试验。
半夜回归旧居,看到吓疯了的李冬寒,阿香只好和泡妞找乐回来的小吴小周将他送到医院。
阿香曾对李冬寒说过:“我会一辈子缠着你。”
但现在她不傻,不会一辈子去纠缠一个负心的男人,抱着她的蔓藤种子,她要去寻找真正爱她的男人,然后一辈子紧紧缠住他。
选自《故事世界》2012.10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