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花店打工
肖茹无意中发现靠近学校后门不远处开了一家小小的花店，她的腿不受控制地走了进去。
这家花店里只有玫瑰，玫瑰的品种很齐全。店主是一个老婆婆，坐在桌子后面看着她。“叫我文婆婆吧。”老婆婆淡淡地开口。
肖茹诧异地看着这个似乎能看透她内心的老婆婆，低声问：“文婆婆，我课余时间可以到你这里来打工吗？”她自己也没把握，这么一个生意冷清的小花店，是否需要一个帮工。“可以啊。”文婆婆居然很痛快地答应了。
肖茹从来没有看到有花农来送花，都是文婆婆自己去拿货。她打扮一新很庄重地出去，回来的时候捧着一束包装好的玫瑰，每一朵都生机勃勃。
她关上门神色肃穆地拆开包装，将玫瑰一枝一枝地放到花瓶中。然后双手合十闭目喃喃地似乎诵经的样子，又像是举行什么隆重的仪式。
看到她一把年纪还亲自去取花，肖茹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便对她说：“文婆婆，下次我替你去跑腿吧。”文婆婆并未领她的情，她的眼神有些奇怪。
“所有的玫瑰都代表爱，有些是羞涩的爱，有些是浓烈的爱，有些是带有愧意的爱，有些是已经逝去的爱……”
她缓缓地说，“所有的玫瑰都有一个受伤的灵魂。我要对她们的灵魂进行修复，然后让她们重新出发找到真爱。否则，她们很快就会死去。你明白吗？”
肖茹迷茫地摇摇头。花朵从被摘下的那一刻起不是已经面临死亡了吗？“等你恋爱的时候会明白的。”文婆婆嘴角浮起一丝神秘的微笑。
肖茹不太明白文婆婆关于玫瑰花的灵魂的说法，不过玫瑰花代表爱是没有错的。慢慢地她发现文婆婆其实并不是那么冷漠，只是话不多。
肖茹跟文婆婆亲近起来，有很多少女的心事也羞涩地向她吐露。讲她收到的第一束玫瑰花，讲张岳的帅气和优秀。“你恋爱了啊？”文婆婆问，“你爱他吗？有没有梦到过他？”
“没有梦到过。”肖茹羞涩地说。文婆婆微微摇了一下头：“这个人恐怕不是你的真爱。”
肖茹吃惊地抬起头：“文婆婆，为什么这么说？”
“相信我。遇到你真爱的时候你会梦到……他。”她缓缓地说。
因为介意那句“他不是你的真爱”，肖茹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去文婆婆店里打工。张岳很优秀，怎么可能不是她的真爱呢？他会送她大把的玫瑰，会在宿舍楼下喊她的名字，会请她看电影，一起逛街，还为她做了那么多事情……直到有一天他挽着一个天使一样美丽的女孩，送给肖茹一束带有彼岸花的黄玫瑰。
她想问为什么，但是看到那个时尚美丽的女孩，似乎这个问题很多余。她接过花低头嗅了一下，居然微笑着说：“谢谢，很漂亮。”
就如文婆婆所说，这是一束有着受伤灵魂的玫瑰。也许文婆婆可以修复，于是她来到文婆婆的花店。
文婆婆并没有觉得意外，拿起她的花连包装都没有拆开，就直接放在门口的花篮里：“她的使命如此，不需要治疗。她的使命就是伤害，将曾经的爱割舍，所以无可救药。”
肖茹开始流泪。文婆婆叹了口气，忽然说：“所有的爱都是有始有终的。我说过，这个人不是你的真爱，你又何必流泪呢？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梁山伯祝英台的故事。”
二、文婆婆讲的故事
“前面跟你听说的差不多。就在山伯和马家都去提亲的那天，发生了一件事。山伯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另外一个女子。”文婆婆脸色沉了下来。“然后呢？”肖茹大骇，“难道山伯因此抛弃了英台吗？”
“没有，”文婆婆摇摇头，“山伯当然还是执意要跟英台在一起，因为他们是彼此的真爱啊！他们当时都有一种就算死也要在一起的决心。”
肖茹问：“山伯梦到的那个女子真的存在，不仅仅是梦中人对吗？”文婆婆没有回答，说：“我再给你讲个故事吧。”
从焦仲卿的孔雀东南飞到大清顺治帝的出家，文婆婆讲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悲惨爱情故事。
也许是受文婆婆故事的影响，一连几天，肖茹都做同一个怪异的梦。梦中一个年轻美丽的女子，含着泪对她说：你怎么可以忘记当初对我的誓言。然后举刀对着胸口刺了下去。肖茹看到了她胸口飞溅的血，染红满地的鲜花。她用尽最后的气力诅咒：你生生世世得不到真爱！
肖茹满身冷汗惊坐而起。为什么梦中她是那个负心的男子？
肖茹一边整理着玫瑰花，一边把这个奇怪的梦讲给文婆婆听。
文婆婆看了她很久，突然说：“也许你该去找那个男孩问清楚，为什么要跟你分手。”
“我不去！”肖茹大喊一声，冷不防让玫瑰刺伤了手指，血一滴滴流到玫瑰花的培养皿中。
“哎呀！”文婆婆惊叫一声，赶紧过来把玫瑰花抢了出来。但还是晚了，这些花像被火烤了一样蔫了。
“你心里的怨气太重了，伤到了这些花。”文婆婆说，“听我的话，把那个男孩子带来给我看看。”
冷静下来的肖茹找到张岳，请他去文婆婆的花店。没想到他没有犹豫就跟着她来了。
“孩子，说吧，遇到什么难题了？”文婆婆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
肖茹怎么也没想到，他们分手不是因为那个天使般的女孩，而是因为那纸噩梦般的诊断书。张岳血细胞异常，经详细检查确诊为白血病。
看着痛苦中的两个人，文婆婆幽幽地说：“这都是前世注定的啊！肖茹，还记得你的梦吗？那是我们的故事啊！”一个惊雷在耳边炸响。肖茹眼前突然异常清晰地闪过一幅幅画面：落魄的公子投奔友人，在卓府展露才华，结识卓府小姐，热情洋溢的情书，两人夜奔，集市沽酒，被皇帝封赏……那是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故事。她脸色苍白：“文婆婆，你……”
“你是司马相如啊！我是卓文君。当年我并没死。我用自己如花的容颜和不死之躯来见证对你的诅咒。一世又一世，每次你遇到真爱后就会逐渐恢复前世的记忆，然后你会在痛苦中死去，我的诅咒就是你永远得不到真爱。”文婆婆含泪一笑，“你历经了十六世，每一世我都会找到你，看着你长大，恋爱，死去……从焦仲卿，到梁山伯，故事的主角都是你啊！我没想到，这一世，冥王怜你，让你投生为女体。但结局依然无法改变，你终究还是得不到真爱……”“不可能，你吓我的，怎么会有诅咒呢？我不相信什么前世今生，不相信！”肖茹用尽力气喊道。
张岳紧紧地抱住她：“肖茹，你冷静点。我很庆幸，这次诅咒是在我身上，以后你还会遇到爱你的人，你要好好活着，不要像前几世那样。”
肖茹大哭起来，她抓住文婆婆的手：“你恨我对不对，那就惩罚我一个人好了，不要让他死！”
文婆婆苦笑道：“谁说死了才是惩罚？有时候活着才是一种惩罚呢！我不愿意再随着你一起轮回了，我累了。恨了几千年，结果到头来我们谁也没有得到幸福，我没有因为你的不幸而感到快乐一分。我已经不想再恨了。”
肖茹手脚冰凉，真的有前世今生？前世的罪孽要今生来还？
“你看到这些玫瑰了吗？在她们完全凋谢前你如果能让她们重新活过来的话，就可以解除诅咒了。”随着她的话音，那些沾了肖茹鲜血奄奄一息的玫瑰飘落了几片花瓣。
三、玫瑰依旧盛开
肖茹被张岳拥着离开了花店。
“张岳，白血病并不可怕，现在可以骨髓移植，我们去找合适的骨髓好不好？我们去配型，说不定我的就适合你呢……”肖茹说着各种可能性，脑中却不由自主地想着文婆婆的话。
她是不是该相信文婆婆，想办法来解除诅咒呢？其实她已经相信了。文婆婆居然恨了几千年，甚至放弃了轮回，孤独地守候了几千年的玫瑰。她诅咒了司马相如，结果却将自己陷入这个诅咒数千年。如果让她重新来过，她会不会放弃这个诅咒？
肖茹突然想到了什么，火速奔回文婆婆的花店里。
玫瑰花瓣摇摇欲坠，文婆婆手中握着一朵合平迪奥喃喃地诵念着。肖茹走过去，轻声对她说：“今生我要解除这个诅咒。”
文婆婆的眼睛里突然闪出光彩：“为什么？”
肖茹缓缓流下眼泪：“一个只有恨的人，是经营不了娇艳的玫瑰的，因为玫瑰的花语就是爱。我想在这千年的轮回中一直支撑着你的，不是对司马相如的恨，而是爱，历经千年仍不消逝的爱。”说着，她握住那束玫瑰，刺破中指将血滴入培养液中。“我想，含了爱的血可以医好她们。”
文婆婆舒心地笑了，淡淡的光晕从她身上散发出来。肖茹诧异地看着她越来越年轻的面容：“你怎么……”
一个古装美女摸了摸自己的脸庞，轻灵地笑着：“等了这么久，终于解开了这个诅咒。只有你看透了这些我们才可以解脱，恨只有一刹那，而爱是一直存在的。如果没有爱，哪里会有恨呢！”她轻轻挥了挥手，所有玫瑰花重新散发出生机，她渐渐隐没。
肖茹回过神的时候，只剩下满屋芬芳怒放的玫瑰……
空气中回响着她最后的话语：“现在我终于可以放下这一切，重新开始属于自己的轮回了！你的诅咒已经解除了，你可以去追寻今生的真爱了。”
选自《故事家》2012.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