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涛哥,今天你跟二驴子的车!”队长扯着脖子在远处喊着。
“我知道了。”涛哥应着。
三头老牛拉着一挂平板大车,车轱辘吱扭吱扭地叫个不停,缓缓地走在乡道上。装满粮食的麻袋包随着牛车的颠簸,时不时地从车板缝里,掉出几颗苞米粒子。
涛哥叫陈洪涛,是刚刚从省城插队到牛屯的知青,长得膀大腰圆,是个热心肠,为人特别仗义,专爱打抱不平,来到屯子里不久,就和乡亲们打成了一片,屯子里无论老少都喊他涛哥。
涛哥有个嗜好,就是爱打赌,虽然是赌,赌品却不差,赌输赌赢,从来不玩赖。
今天和涛哥搭伙的二驴子,可是牛屯里出了名的精明人,一分钱能掰开两瓣花,一对小眼睛一眨吧就是一个道道,满屯子的人谁都不搭理他,嫌他太算计。
这不,两个人一路上东扯西拉的,眼瞅着离公社粮食所就三百来米了。二驴子一转眼珠又玩起“花花肠子”。
他心里寻思着:这眼瞅就要到晌午,都说“站着不如倒着,好吃不如饺子”,这要是能让涛哥出点血,请自己吃顿饺子,喝点小烧酒可真不赖。
这一琢磨,那酒虫就像是从肚子里往外爬,馋劲上来了。
他眨吧眨吧一对小鼠眼,主意来了:“涛哥,咱俩打个赌呗,现在离粮食所不到三百米了,你要是把车赶到粮食所院里,今天晌午俺就请你四个小菜一盘大饺子,还有小烧酒。赶不到地方就得你请我,你看中不中?”
“中。”涛哥张口就答应了。至于能不能把车赶去粮食所,他还真没多想。涛哥一下子就从高高的麻袋包上跳下车。
“你躲开,二驴子。”涛哥说。
二驴子笑嘻嘻地下了车,把手里的鞭子递给涛哥,两手抱着膀,站到一旁看热闹。
涛哥刚来乡下没几天,别说赶车,就是跟车也是头一回。他抡起鞭子抽着老牛,一边抽嘴里还一边喊着:“走!走!走!”这老牛哪听得懂这“走”是啥意思,咋打就是不动地方。
涛哥急了,连拉带拽,连蹬带踹,打了这个打那个,把牛打得东挣西扯一下子就乱了套,怎么也不往前走了。
二驴子在旁边可乐坏了,眼瞅着中午这顿饭来了。
“涛哥,你先赶着车啊,我去饺子馆订菜去了。”二驴子说完乐颠颠地走了。
涛哥从来没赶过车,眼瞅着几头老牛就是不上道,心里这个急呀。他操起木锨使劲拍着牛屁股,把木锨把都拍断了,可老牛还是不肯走,眼瞅着没招了。
他蹲在地上骂起来:“二驴子这个王八犊子,这是欺负我没赶过车呀。”
骂归骂,愿赌服输,这顿饺子非请不可了。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难怪别人都不跟二驴子的车,敢情这小子心眼也忒多了。今天真倒霉,被二驴子给算计了。涛哥心想,这以后再干活可得长点记性,不能和二驴子搭伙,这小子真不是玩意儿。
“涛哥?你搁那儿干啥呢?”涛哥坐在地上正犯愁呢,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他站起身回头一看:巧了!是二驴子他爹,屯里有名的车把式—刘大明白,也拉着一车苞米,往粮食所来了。有啥爹就有啥儿子,这爷俩是一个德性,心眼子贼多。
涛哥灵机一动,忽然有了主意,“这不,二驴哥和人家打赌,眼瞅就输了。”涛哥笑着说。
“打的啥赌啊?”刘大明白没听明白。
“我和二驴哥刚才在道上,碰到我同学了,他在兴隆屯集体户,看见我同学赶着车,二驴哥就和人家打赌:让我把车赶进粮食所大院里。我同学说我不行。二驴哥偏说行,俩人就赌上了。”
“赌啥啊?”
“一顿晌午饭,他俩去饺子馆了,让我自己在这儿赶车,我寻思咋也不能让贫下中农输啊,可是咋赶也不行,这老牛就是不走正道儿。”
刘大明白这回弄明白了,敢情是人家城里来的俩小子合起来算计俺儿子呢。他在心里骂着儿子,你小子这不是犯虎嘛,一个人能斗得过人家两个?想到这儿,他对涛哥说:“你倒是赶啊!”
“我能不赶吗?可是老牛不走我有啥招呢。”说着,涛哥扬着鞭子对老牛喊:“走啊!”
刘大明白当时气乐了,心想,真让自己给猜着了,赶车有说“走”的吗?城里来的小犊子,心眼还真多。他转身回到自己的车前,把鞭子扔给了跟车的,返身回来从涛哥手里抢过鞭子:“驾!”
再看那牛车,顺着大道直接就进了粮食所,涛哥跟在牛车后面跑,这个乐呀。
二驴子美滋滋定了四碟小菜,转身出了饭店门,往大道上一瞅,心里咯噔一下子:坏了,牛车没了!他急得像火燎腚,一溜烟地窜进了粮食所,只见那牛车稳稳当当地停在粮食所院里。牛车旁,有个人正教训涛哥呢:“小伙子,以后学点好,别净玩那花花肠子。”二驴子仔细一看,不是别人,正是他爹刘大明白。
“我的爹呀!”二驴子一下子蹲在了地上。
选自《天池》201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