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凡洪
吃过午饭,金小桦兴冲冲地来到胡大山家里,进了屋,一下子愣住了,麻将桌上已经坐满了。金小桦不高兴地问:“我的位置怎么被占了?”占了他位置的是刘银山,村主任的老丈人。刘银山笑呵呵地说:“大侄子,对不住了,你来晚了。”
金小桦、胡大山、吴铁柱、张二愣四人,本来是铁打的麻将班子,吃了午饭就到胡大山家里打麻将,已经大半年了。想不到,今天跑出来一个“程咬金”,抢了金小桦的位置。金小桦劝说其他三人让位置给他打,可是他们都不同意,金小桦只得在旁边观战。在胡大山家里吃过晚饭,他们四人又接着打,金小桦仍然观战。
第二天中午,金小桦早早地吃了午饭,抢先一步来到胡大山的家里。果然,他最早,其他人还没到。金小桦得意地说:“今天我的位置抢不走了吧?”想不到胡大山吞吞吐吐地说:“不好意思,小桦,恐怕以后不能陪你打麻将了。”金小桦眼一翻:“你什么意思?”胡大山说,明年他们想承包小水库养鱼,陪刘银山打麻将,就是想让他在村主任面前替他们说说好话。
见金小桦脸色不好看,胡大山赶紧补充说:“小桦,你年纪轻轻的,和我们五六十岁的老头子打麻将,没必要。再说了,你有妹妹养着,不愁吃不愁穿的,我们还指望承包小水库赚点花销呢。”
不说妹妹还好,一说起来,金小桦就来气。从小父母双亡,兄妹俩相依为命。为了养活妹妹,供她读书,金小桦初中就辍学了,在工地上打工,累死累活把妹妹供到大学毕业。妹妹也很争气,毕业后留在省城结了婚,妹夫家里条件好,开了工厂,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
可是,也怪了,当初为了供妹妹读书,金小桦感觉浑身都是劲,加班加点地干活也不累。等到妹妹一结婚,他就像泄了气的皮球,干啥都没劲,总觉得浑身不自在。妹妹并没有忘记哥哥的恩情,让他到自家工厂里上班。可是,金小桦懒散,干啥都觉得没劲,不服从小组长的管理,还指着小组长叫嚣说:“我妹妹是我养大的,我不干活,她也得养着我!你想怎么的?”就这样闹了几次,搞得小组长要辞职。
妹妹与金小桦谈心,感觉他身上没有了原先那股劲,就劝他:“哥哥,你可别泄气啊。”金小桦挠挠头说:“没泄气,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觉得干什么都没意思。”
没办法,妹妹只得让金小桦回老家,把地种起来,每个月还照常开三千多元的工资,叮嘱他把钱存起来,适当的时候,找个老婆好好过日子。
回到老家后,金小桦发现并不是干什么都没有劲,打麻将就可带劲了。慢慢地,就和胡大山他们打起了麻将,常常从中午打到后半夜一两点。为了打麻将,他误了不少事,不喂鸡不养猪,连几块旱地也荒了。妹妹听说金小桦沉迷于打麻将,打电话劝了几次都不听,钱就给得少了,一个月只给一千,说是以后只给生活费,把金小桦气得再也不想理她了。
既然不能和胡大山他们一起打麻将,那就去村里麻将馆打吧。金小桦原先是看不起麻将馆的,都是村里老头儿老太太,打得小,而且记忆力不好,常常为了一两元争得不可开交。可是,到了麻将馆,老板吴金牙却拦住了他,赔笑说:“小桦哥,我这庙小,容不了你这位大菩萨,还是请便吧。”金小桦瞪着眼睛说:“怎么啦?凭什么不让我进?你能开麻将馆,我就能进来打麻将。”
吴金牙无奈,只得让金小桦进去。真是奇怪,金小桦坐到空位上,老头儿老太太都拒绝他加入。金小桦耍横,赖着不走非得打麻将,其余三人站起来就走,说是不打了,惹不起还躲不起吗?把金小桦闹了个大红脸。金小桦换了一个空位,那张桌上的人也不跟他玩,金小桦只得走了。
这一天,金小桦又来了。这次有一张桌子上坐着三位年轻人,金小桦坐了过去,他们也没有拒绝,金小桦就和他们玩起来了。打着打着,金小桦忽然觉得气氛怪怪的,扭头一看,只见吴金牙举着个牌子,上面写着“不要和他打麻将”,正对三名年轻人挤眉弄眼的。金小桦明白了,難怪老头儿、老太太都不和他打麻将,是吴金牙在作怪。他当即就掀翻了麻将机,和吴金牙打了起来。
后来,警车来了,把金小桦和吴金牙都带到了派出所。吴金牙交代说,是邻居胡大山叮嘱不让金小桦进麻将馆的,为此还给了他五百元钱。金小桦不信,他和胡大山无冤无仇,胡大山为什么要这么做?
正吵着,胡大山来了,他听说金小桦出事后,急忙骑着摩托车赶过来。胡大山叹口气说:“事已至此,我就直说吧,是你妹妹让我这么做的,逼你戒掉麻将,干点正事。为此,她答应给我三千元报酬。”
金小桦差点气晕过去。自己含辛茹苦养大的妹妹,现在有出息了,不但不报恩,还请外人算计他,真是白养了她这么多年。想着想着,金小桦控制不住,竟然号啕大哭起来。
派出所的处理结果出来了,吴金牙和金小桦都有过错,每人罚款五百。另外,吴金牙的损失折算成三千元,由金小桦赔偿,交钱才能走人。金小桦都是有多少花多少,手里哪有这么多钱?民警让他给妹妹打电话,他就是不打。最后,还是胡大山打的电话。
金小桦的妹妹赶紧从省城赶到了派出所。交了钱,把金小桦领回来,妹妹的眼泪出来了,说:“哥哥,你这么年轻,混在麻将桌上,和废人有什么区别?我劝说好几次你总是听不进去,只好出这个主意,怨不得我。爸妈要是在天有灵,看见你这个样子,不知会有多伤心!”
金小桦气哼哼地说:“别跟我提爸妈,我当初答应过他们,要把你抚养成人,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问心无愧。你以后不要干涉我。”
妹妹说:“可是,你这么混下去,可能连老婆都娶不到。你原来身上的那股劲跑哪儿去了?你就不能清醒清醒?”
金小桦气愤地说:“我不要你管,你走!”妹妹也生气了,甩下一句话:“不管就不管,我以后彻底不管你了。”说完开车回了省城。
妹妹彻底不管了,再也不往金小桦的卡上打钱了。这天是当月十五号,金小桦在小镇上等了一整天,准备钱到账就取出来花,可手机里一直没有短信提醒。金小桦急了,打电话把妹妹大骂了一顿,说什么翅膀硬了,不管哥哥了,就是白眼狼,忘恩负义。妹妹在电话那头也不说话,等到金小桦说完,默默把电话挂掉了。
金小桦可以不打麻将,但是没钱吃饭可不行。手中没钱,心里发慌,如今和妹妹翻脸了,只能靠自己了。没办法,他只得在附近找活干,但是活不多,很零散,常常是干几天休息几天。
这一天,金小桦正在家里百无聊赖地坐着,一辆车忽然开进了院子,车上下来一位五大三粗老板模样的人,问:“你就是金小桦?”
金小桦点头说:“是的,干啥?”那人说:“野狼机械配件厂知道吧?”金小桦说:“野狼机械配件厂是县里的大企业,工资高待遇好,一般人都进不去。你问这干啥?”
那人问道:“想不想去?”
金小桦忙点头说:“想去。”
那人说:“想去就赶紧收拾一下,跟我走。”
金小桦狐疑地问道:“这么好的事,怎么会落到我头上?我一没文凭,二没技术,你怎么会要我?”
那人说:“问这么多干吗?想去就走,不想去就拉倒。”金小桦急忙收拾了一下,上了车。
到了野狼机械配件厂,金小桦才知道那人是厂子的老板贾总。贾总说:“丑话先说在前头。先培训,培训合格了才上岗,不合格就走人。培训期间,包吃包住,没有工资。不同意,现在就可以走人。”金小桦才不愿意走呢,忙答应下来。
培训就跟军训差不多,专门训练金小桦一个人。教官很粗鲁,常常无端指责他,喝骂他,故意整他,搞得金小桦很恼火,可又不敢反抗。就这样忍气吞声过了几天,后来金小桦实在忍无可忍,和教官顶了几句,教官竟然动手打了他。金小桦不敢还手,可是教官变本加厉,打得更狠了。最后金小桦来气了,和教官对打了起来。可他哪里是教官的对手,屡屡被教官打倒在地。但是他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头,从地上爬起来再打。
这时贾总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笑着说道:“金小桦,你身上的那股劲头终于出来了,我喜欢。培训结束了,休息三天,然后开始当学徒工。不过,丑话还是说在前面,学徒工包吃包住,一个月两千元,满一年,才能正式上岗。不愿意的话,现在就可以走人。”原来打架是贾总故意安排的,金小桦躺在地上,心里顿生一股豪爽的劲头,大声说:“愿意!”
学徒工就是跟着车间里的各位师傅轮流学技术,电焊工、车工、刨工,手把手地教。金小桦当年的劲头又回来了,虚心学习,抢着干活,车间里谁都可以支使他干活,他也没有怨言。
过了半年,车间里来了一名女工叫朱春燕,对金小桦很关心。金小桦觉得她很面熟,却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一来二去,两人谈起了恋爱。有了爱情的滋润,金小桦更有干劲了。有一次,两人谈心,朱春燕说,她就是喜欢金小桦身上那股劲,看着就有安全感。
金小桦感叹着说,当初供妹妹读书时,也是浑身是劲。可妹妹赚到钱后,他觉得多年的辛苦总算有了回报,就觉得妹妹回报他是天经地义。最后,他说:“或许,就是这种想法,才让我失去了干劲。我现在想通了,这种想法是不对的。”
朱春燕说:“既然想通了,还不给妹妹打个电话解释清楚?”金小桦伸出手,又缩了回去,说:“我骂过她,没脸再给她打电话了。”
一年的时间说快也快,金小桦的学徒期满了。这一天,贾总把他喊到办公室,说:“金小桦,考核合格,同意转正。不过,不是在我的工厂工作。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车子出了县城,直接拐上了高速公路,开进了妹妹的工厂。妹妹、妹夫早就在大门口等着了。金小桦下了车,忽然发现朱春燕也站在妹妹旁边,惊讶地问:“你怎么也在这里?”妹妹笑着说:“她本来就是我们厂的工人。”
当初金小桦还在妹妹工厂上班的时候,朱春燕就喜欢上了他,只不过金小桦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让她敬而远之。听说金小桦身上的那股劲又回来了,朱春燕才要求去贾总的工厂里上班,借机鼓励他。贾总的工厂为妹妹的工厂提供配件业务,这一切,都是妹妹请贾总帮忙的。
贾总笑呵呵地说:“金总,我把你哥哥还给你了,请验收。”妹妹上前握住金小桦的手说:“哥哥,对不起,让你受苦了。”金小桦急忙说:“哥哥知道,你是为我好,不想哥哥成为废人。你放心,哥哥再也不會泄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