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迷惑的眼睛黑又蓝,发着光,看我时,像一滴滴柔软的清水挂在眼眶里,随后,轻轻掉在脸颊上,流着浸入皮肤里了。
我喜欢上她的音乐课。她不是正式老师,可是因为正式老师休产假,一再延长假期,她也就一直给我们上课。
那个雾霭渐渐浓厚的上午,我坐在第二排里,安静地品尝她的声音,“doremifasolasido”我跟着哼唱,入神地看着她。
那天不知为何,放学后同学们都飞快地走了,教室里只剩下我,我孤独地坐在那儿,不想回家,也不想呆在教室里。她经过,看了我一会儿,然后问:“你要不要到我家里玩一会儿?”
我点点头。
她带我回家。那可能是我见过的最好的房子,在江边粮食仓库的左方,一幢洋房,临江带卫生间。她说是她父母留下的,交了一大半给国家,小半她和妹妹住。妹妹下乡当知青,现在就她一个人住。她进屋子里洗澡。我放下书包,拿起桌上的笔纸,想画点什么。我的手一阵颤抖,却什么也写不出。她在浴缸里,浴液的芳香混合她身体的气味,向我袭来。
我朝浴室走去,大着胆子从未关严的门里看,发现她整个身体在水里,手中拿着一本书。
她看见我,点点头,便大声朗读起来:
你难道认为,我会留下来甘愿做一个对你来说无足轻重的人?你以为我是一架机器?——一架没有感情的机器?能够容忍别人把一口面包从我嘴里抢走,把一滴生命之水从我杯子里泼掉?难道就因为我一贫如洗、默默无闻、长相平庸、个子瘦小,就没有灵魂,没有心肠了?——你不是想错了吗?——我的心灵跟你一样丰富,我的心胸跟你一样充实!要是上帝赐予我一点姿色和充足的财富,我会使你同我现在一样难分难舍,我不是根据习俗、常规,甚至也不是血肉之躯同你说话,而是我的灵魂同你的灵魂在对话,就仿佛我们两人穿过坟墓,站在上帝脚下,彼此平等——本来就如此!
我靠在门上听傻了,尤其是她朗读得有声有色,把我带入一个懵懂神秘的世界。她问:“你喜欢吗?”我仍在那个世界里留连,她问第二遍时,我才发现。
我说:“你读得真好。”
她很高兴,招手让我进浴室。我问她:“老师,你读的是什么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