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但一个好吃懒做的女人何来能力打扮呢?“那只有变坏了。”外婆说,“哪怕父母有钱,也不能养她一辈子;侥幸丈夫有钱,金山也有掘尽的时候。”外婆去世后好几年“文革”方结束,仿佛她一走,失去了管教,街上爱打扮的女孩子如雨后春笋。看她们的模样,不像好吃懒做,也没有变坏的迹象,可惜找不到外婆论争了。
文/舒婷
我的母亲十分好强,她的兄弟姊妹养出一窝一窝如花似玉的孩子来,不是被摆在照相馆橱窗,就是上杂志封面。三舅舅结婚,母亲连夜踩缝纫机,为我做了一条荷叶边的红裙子,又拿铁钳炙我的刘海,可怎么打扮都像缺了什么又多了什么,母亲技穷而泣:“我身上稍微像样的地方你都不要,偏偏拣我一对单眼皮!”我外婆及时在旁援救,她会很中我听地化解:“世上无丑女。女人有三丑:好吃懒做爱打扮。”
这三丑属于“丑责自负”类,父母无须承担遗传责任。
懒,女人第一大忌。懒需遮遮掩掩,否则为何常说偷懒?
在外婆身边长大,想犯一点点懒,真是连偷带哄。她常常停下手中的绣花鞋面,从老花眼镜上方盯着我:
“作业都做完了?”
“做完了。”
“把晾好的衣服拿下来叠一叠。”
“早叠好放进衣柜里了。”
这次她劝诱道:“你把我那件旧丝棉袄拆开重新用手絮絮,过年我给你翻件花棉袄,怎么样?”
我反守为攻:“我正在看《隋唐演义》,好讲给你听呀。”
为此,我尽量拖延放学时间,倚在路灯柱下看小说;或躲在家中凡是能逃过外婆眼皮的地方,诸如被窝里、衣架后,或爬上杂物间。因为外婆认定读闲书是最不能宽恕的懒,看把眼睛读成什么样了!
自幼受外婆训导直至成年,我自忖不算太懒。脏衣服从未过夜,抽屉衣柜严格分档,头发、地板每日一洗,就连往桌脚垫一木片也边角对齐。偶尔窝在沙发里出神,忽地惊跳起来,自己问自己:衣服收了吗?孩子的五线谱本买了吗?欠不欠谁钱?信都回了吗?还有稿子!唉,格子总有得爬,才气顶顶不济的我怎敢懒呢?
女孩子好吃,以上海姑娘为最,可能是上海盛产话梅、怪味豆、五香瓜子的缘故。外婆对零嘴深恶痛绝。二舅舅到台湾读书之后,丫头们才从他的床底下扫出一大堆糖果纸、瓜子壳,虽然逃过姥姥的一顿杖棍,放假回家还是被罚提井水灌园子一圈。可见,男孩子也贪嘴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