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中国漆器的产地主要有扬州、福州、山西平遥、甘肃天水、北京和徽州,屯溪则是徽州漆器的主要产地。不同的产地漆器工艺往往有所不同,如扬州以螺钿镶嵌、剔红、点螺为主,北京的漆器主要是剔红和金漆镶嵌,山西主要是推光漆,徽州一带则主要制作犀皮漆、推光漆、描金、点螺等,种类丰富。中国古代唯一一本全面介绍漆器工艺的著作《髹饰录》就是由明代徽州新安的漆工黄成所著。当时的工艺水平达到了相当的高度,明代方以智《物理小识》中记载:“近徽吴氏漆,绢胎鹿角灰磨者,螺钿用金银粒、杂蚌片成花者,皆绝,古未有此。”
徽州漆器产业的兴盛,一方面与其自然条件有关,辖区内多丘陵山区,亚热带气候温暖湿润,使得漆树森林资源丰富。道光年间的《徽州府志》记载:“山民夜刺漆插竹笕其中,凌晓涓滴取之,用匕刮筒中,磔磔有声,其勤至矣。”天然生漆自古以来就是当地重要的经济作物,徽州的漆艺产业也就有着重要的手工业地位。另一方面,徽州制墨业的兴盛发达也带动了漆器产业,各类墨锭、墨盒,都流行以漆为表,漆地上再加绘描金图案做装饰。明代中叶至清乾、嘉年间,徽州的漆艺产业最为兴盛。当时人们的亭廊门窗、桌几橱匣、文房雅玩,莫不以漆为饰。其中又以螺钿镶嵌最为常见,而在工艺上最有代表性的则是犀皮漆、漆砂砚。
传统的漆器手工艺在当地延续数百年,然而自上个世纪50年代以来,却与其他手工艺门类一样,渐渐受到现代化机器生产的冲击。徽州漆器制作的主流由传统的私人家庭作坊制逐渐转变为集体工厂制,甘而可当年加入的屯溪工艺厂就是这种新的生产方式的代表。成立于1965年的工艺厂把散落在民间的手工艺人聚集在一起,分门别类,有砚雕、竹雕、木雕、漆器等工艺,漆器中又细分脱胎漆器、描金彩绘、螺钿镶嵌、犀皮漆、漆砂砚、百宝嵌等。然而进入工艺厂的年轻人,不再能够系统完整地学习到制作漆器的整个过程,现代化的分工使得从前的传统出现了断裂。80年代以来,在整个传统工艺行业都不受重视和凋敝的影响下,工艺厂只得抛弃原来以天然大漆为主要原材料,将生漆灰改为普通灰,推光漆改为腰果漆、树脂漆,木胎上裱夏布的工序也被省略。漆器工艺逐渐衰落,漆器的品质也大受影响。
“我看过日本的漆器,还有日本收藏的我国古代的漆器作品,我就想,我们为什么不能跟以前比,跟日本比呢?我没有多想,我就想把漆器做成最好的东西,可以和其他传统的好东西相比占有一席之地。”甘而可把这个念头放在了心里。
好的东西从头到尾的每一个步骤都要完美,这是甘而可的信念。人们关注漆器,多关注漆器表面的髹饰工艺,因为这是最显而易见、最吸引人的,但甘而可要从最基本的漆器胎骨做起。漆器做胎用得最多的是木胎、其他陶胎、金属,金属胎和皮胎也有。为了让胎骨坚固,一般选用老楠木或者老银杏的木,细腻坚固,不易变形。得益于10年木工的经验,甘而可做起木模来得心应手,他能把碗的木胎打磨到像纸片一样薄,而且碗口的大小、高度,几乎没有误差。“如果我要做直径10厘米的碗,做胎的时候我会给后面的裱布、上漆预留出空间,大概直径就做比10厘米小一点,再通过后面的许多道工序来调整,少了要补,多了要磨,总之最后不能有一点偏差。”甘而可做一个圆状的菊瓣盒,一共有48个“菊瓣”组成,大小要一模一样,盒盖无论从哪个方向盖下去,都可以严丝合缝。
胎形做好以后,要裱上夏布,再刷上生漆和古瓦灰制成的漆灰。夏布是由苎麻的纤维横竖织成,极有韧性,用人力难以扯断,裱在胎体上可以有效地防止开裂和变形。漆灰也有讲究,除了砖瓦灰外,也可以用鹿角霜或者蛤蛎壳烧的灰,然而古瓦灰经过烧制最为稳定,和生漆调和之后黏性更强,因此是上佳的选择。由于漆的黏合性,夏布会变得很服帖,一天之后趁漆将干未干时,再让夏布进一步压实,批灰则要把夏布的孔全部填平。这道工序是“层层裱布,层层批灰”,每当批灰一次后,就要把胎体放入温暖湿润的阴房等它阴干后再重复进行这道工序,时间长达几个月。“漆能不能干,是根据天气、温湿度决定的,裱布一般三五天、一个星期就干了,但有时候一旦错过最佳的干燥期,就会拖得很久。”尽管时间长,但甘而可要求和他一起做漆器的师傅绝不在这上面偷工减料,因为胎骨的坚固才能保证漆器保存得长久。尤其是做脱胎漆器,等到完成了裱布、上漆、批灰的重复工序之后,还要挖出之前做型用的石膏,剩下的胎骨完全是由夏布、漆和古瓦灰构成。漆的黏着性和干透之后的坚硬度,也由此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