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国星
冬季畜群转场,草原狼如影随形。
我在草原采访,也跟着老牧户毕力格和畜群向南转移。
明晃晃的太阳地里,我见到新鲜的狼粪和清晰的狼蹄印,却没有狼的身影。
夜幕四合,营盘四周的小山丘上,却突然晃动颗颗绿光,空气送来草原狼的声声长嗥。令人毛骨悚然。
毕力格老人架起篝火,敲打一面铜锣,领着牧羊犬在畜群周围小心巡察。还不时调过洋铳,向天放一枪,“轰”一声,火光四溅,威慑力极大。
有火,有枪,狼群是不敢冒险进攻的,一时,畜群平安无事。
那时,草原还没有禁止打狼。牧民们对这群祸害牲畜的草原狼,总结出一套打法——清明掏崽,八月马追,十月捉母……毕力格老人如数家珍,说是百试不爽。
毕力格老人盯着远处闪烁的狼眼说,现在我们防备严,狼群没机会,它们就会去盯别的畜群,我们这边就可以睡个好觉了。
果然,第三天晚上,营盘四周没了狼叫声和狼的身影,天亮也见不到狼的脚印和粪便。
再下营盘,毕力格老人虚张声势一会,也放心地睡下了。
谁知,第二天毕力格老人清点羊群,却意外发现少了一只绵羊。一找,竟在几百米外的山沟里,只剩一副白森森骨架。
我的心悬起来。
毕力格老人亦面色凝重,围着骨架转了几圈,说,这是一只母狼,还领着幼崽,看来它们没跟狼群走,抓住我们的错觉,钻了空子。
不好,那它会像虱子似的盯住我们,令人防不胜防啊!我说。
毕力格老人却胸有成竹地俯在我耳边,让我到前面十里处的山口埋伏。一会,他找到母狼把它追过去,我们的两匹快马,一定能追上,它带着崽子跑不快的。
我问,怎么找?
毕力格老人很有把握地说,它不会躲太远,昨夜吃饱了,一定领着崽子们晒太阳呢!
果然,正午时分,我在山头下埋伏着,就听见远处毕力格老人的吆喝声,只见他的马前五六十米处,有一只狼带着两只小狼崽慌里慌张地向我冲来。我骑上马,替过毕力格老人,也吆喝着向前猛追。谁知上了山坡,却不见了狼崽子的踪影,只见母狼在前面不远的坡梁上,气喘吁吁地跑。我的马快,几步就追上去,母狼也真跑不动了,蜷缩着身子,伏在地上,一眼一眼地盯着我。
这时,毕力格老人冲上来,母狼又挣扎着一瘸一拐地向前跑。毕力格老人举起马棒,一侧眼,却停住了,只见二十米外的一堆马粪下,热气升腾。老人撇下母狼冲上去,一脚踢开马粪,只见两只小狼崽子在下面簌簌发抖……
这时,母狼也停住脚步,用哀怜的目光看着我们。
一刹时,我明白了,母狼是把狼崽藏匿在马粪下,只身以死引开我们。谁知,天气寒冷,空气说出了母狼的秘密。
我沉默了。
毕力格老人也住了手。
这时,只见母狼双眼流泪,四肢伏地,呜呜叫着,竟举起前面两条腿,像是作揖……
我心里一酸,眼里突然涌出了泪,我说,放了它们吧!
毕力格老人也点点头,大声说,快走吧!走远点,别来祸害我的牛羊。
母狼像是听懂了,一瘸一拐地领着狼崽消失在坡地下面。
回来的路上,空气还是很沉闷。
我说,一次地震中,一个母亲为了救孩子,把手指咬破,递到孩子嘴里。三天后,母亲死了,而孩子得救了。
毕力格老人看看我,眼望天边,幽幽地说,唉!狼要是不吃肉,它不会来祸害牲畜的啊!
说这话时,我见老人眼里汪满了泪。
风吹四野,草原万物作响作舞。
(责任编辑芳霏)
赌户
民国年间,洛水镇赌风颇盛。
李鸿渐,三十几岁,河洛名士,入赘洛水镇辛家,其妻芸娘,貌美贤淑,两人生有一女,起名“如月”。如月聪明伶俐,三岁即能诵读《千唐诗》,五岁已出口成章。一家三口,倒也其乐融融。
镇上十人九赌,李鸿渐与芸娘却是洛水镇唯一不赌的一户人家。夫妻俩发下毒誓——若谁染赌,叫他(她)不得好死。镇子里多的是青楼赌馆,少的是学堂佛庵。李鸿渐闲来无事,也常常青楼题诗,娼馆买笑,偶尔也逛逛赌场,却也不赌,一派“名士”风采。毕竟是读书人的脑子,无论是打麻将,推牌九,亦或是抹扑克,掷骰子,李鸿渐一看即懂,一想即通,甚至对赌场的一些骗术,李鸿渐也了如指掌。
这年冬天,天气奇冷,洛河水冰冻三尺。不知怎的,芸娘突然想吃洛河的鲜鲤鱼,李鸿渐转遍整个洛河滩,却抓不到一尾鲤鱼。李鸿渐想到自己空有满腹才华,却连老婆的这点儿心愿都不能满足,忍不住丧气地踱回小镇,一市井无赖王乙见状问道,为何?李鸿渐说过原因,王乙笑道,“四季鲜”的鲤鱼多得是,何需去抓?李鸿渐苦笑,一介穷儒,哪能进得起“四季鲜”呢?王乙道,“牌九”一推,银子成堆,李兄何必自苦若是?
李鸿渐跟着王乙进了“聚财福”赌庄,几圈“牌九”推过,李鸿渐竟然小赢。因为惦着芸娘及如月,李鸿渐还了王乙赌本,自“四季鲜”买来鲤鱼,芸娘极是兴奋,这一夜,芸娘对李鸿渐也极尽温存。想起与芸娘一起立下的誓言,李鸿渐这一夜却是辗转难眠。
李鸿渐又跟着王乙进了几次赌庄,虽然心感愧疚,觉着对不住芸娘,但几次大赢,李鸿渐便把誓言忘在了脑后。赢了钱,和王乙到“四季鲜”潇洒,王乙说,有钱的李兄更见“名士”风度,李鸿渐顿觉飘飘然……芸娘有所觉察,便苦苦相劝,李鸿渐竟充耳不闻,鬼使神差般日日流连于赌场之间。芸娘无奈,遂以死相逼,李鸿渐以为“戏言”,依旧赌得昏天黑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