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发店里,阿翔搂着一个男人的头,动作干净到位,大把的头发噗噗落地,像打断脊梁的狗。刚从娘家收秋回来的春梅愈发显得勤谨,在不影响阿翔工作的情况下,她不失时机见缝插针用条帚把落地的头发扫到门后。店外阴沉沉的,稍时,沙沙下起雨来,下得不急不躁不温不火。没有了客人,阿翔百无聊赖地坐进转椅里转来转去,目光追随着无处遁身的春梅。阿翔笑道:“你身上可真香啊。”春梅连忙声明:“我可没动用店里的香水。”阿翔狡黠道:“你想哪去了?我闻到你身上一股玉米和大豆的香味,感到特别亲切。”春梅知道他又要逗自己,便紧闭了嘴巴,任凭阿翔挑逗,一言不发。
阿翔起身道:“春梅,闲着也是闲着,来,你坐这儿,我给你盘个头。放心,我吃不了你。”
来阿翔店里打工这小半年,春梅经常看到一些顾客尤其是年轻的女顾客的头发被阿翔的巧手拾掇后,一个个容光焕发,像换个人似的,心里早想让他得空给自己也做一下,而今,面对阿翔的主动邀请,她反而犯起踌躇。阿翔叹口气说:“人家都说,两块石头放在一起时间久了也会生出感情的。”
平日里春梅总嫌阿翔油腔滑调,也怕他趁机占自己便宜,自己毕竟只是他雇的洗头工而不是顾客。眼见他说得真诚,便不再犹豫,她顺从地走过去坐进转椅里,紧紧闭上眼睛。
阿翔打散她的辫子,仔细地梳理。他弯下腰先从发梢梳起,一点点地向上移动。阿翔伤感地夸赞道:“如今像你这样拥有这么好发质长头发的女人可真不多见。我妻子进手术室前还安慰我说,‘不要紧,八年后,我的头发还会长到和剃去的一样长’,可是,她一进去,就没了。哎,命呀。你没见店里财神爷像前供的假发套,那是我用她留下的头发编的。”
春梅静静地听着,阿翔曾经打趣地说过她是他最好的听众。
阿翔嘴巴和手都不停:“我看你一直提防着我,一个女人家,很正常,我能理解?不过,我的年龄都快能做你的父亲了,又是外地来你们这里讨一口饭吃的,你大可放心。”
春梅感觉自己像一块奶油蛋糕,正在阳光下一点一点融化。
“要是那个男人再来找你,你心里如果还有他的话,我看你还是跟他回去吧,毕竟你们还有孩子。”
春梅听闻,心一下子揪紧了,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
阿翔慌了手脚:“莫哭,都是我不好,我不是怕事不让你在我这里干或者怕他来闹事影响生意。这个你放心,我决没那个意思。”而后,阿翔转移了话题,说学逗唱,插科打诨。春梅的眉头渐渐舒展。
“好了,你睁开眼自己看,美不胜收哇。”
春梅小心翼翼地睁开眼,欣喜地发现现在自己的发型竟然那样好看。不过,她还是觉得自己的发型非常眼熟,好似在那儿见过。
“好啊,你们这对破鞋烂枪终于勾搭上了。”店门突然大开,一扇玻璃门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冷风裹着雨气疯狂地灌进店里。
寻衅肇事的是春梅的前夫,她惊恐之余居然想不出他的名字。
阿翔镇静道:“兄弟,你是个男人吗?要是个男人,你明天带人来砸掉我的店好了。”
看着阿翔持剪义正词严不卑不亢的样子,来人悻悻转身,恶狠狠道:“你当老子不敢,老子现在杀人的心都有。”
春梅依偎着阿翔,惊恐地一口气道:“他是个二蛋,他是个二百五,他是个青红砖,他真做得出来啊,算了,我还是回娘家吧,免得连累你,这个月的工钱我不要了,你再装扇玻璃门吧。”
阿翔轻声安慰道:“别怕,有我呢。”
第二天,当那个男人领着一群恶汉来到阿翔美发店门口,只见仅存的那扇玻璃门上贴着一张红纸,上面写着八个大字:黄金旺铺,此店出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