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清明节正好是父母逝世一周年。别的人家这一天都男女老少带着鲜花、纸钱、祭品，或去公墓，或去老林，祭奠过世的爹娘和先辈。韩寒、韩冰、韩雪兄妹三个却没地儿祭祀已故的父母。他們就由老大牵头将父母生前的一些衣物装殓好，埋在了老大韩寒家后院里的一棵碗口粗的老桃树下。这样父母就算有了个衣冠冢，兄妹几个也不会再为无处祭奠老人而发愁了。另外老大也想自己每天都能陪着父母说说话，经常忏悔忏悔兄妹在父母弥留之际做的那些令二老伤心不已的糊涂事。 兄妹仨的父母都是在教育战线上退休的中学教师。老两口在三尺讲坛上默默耕耘了近半个世纪，真的可谓育人无数，桃李满天下。另外老人还辛辛苦苦地养育了三个儿女，把他们抚养成人，助他们成家立业。可万万没料想临终前却目睹到了孩子们令人失望的财产纷争，兄妹和兄弟之间的斤斤计较，反目相向的一幕。这是他们最不想看到的，也是最不愿看到的事情。二老双双躺在病床上，儿女们便急不可待地考虑起父母的房产和存款的分割来了，这叫两个老人很是伤心。他们不由地对自己一生所取得的成就产生了怀疑，连自家孩子都没教育好的老师还能算个好老师么。伤心之余，二老不得不趁头脑尚清醒时，早早地考虑起立遗嘱的事了。 一天，父亲让老大把弟弟妹妹召集到床前，郑重其事地对兄妹三人讲：“你们的爹娘在世的日子不会太长了，我们老两口一生清贫，养育你们花费了很大的精力财力。因此我们手中并没多少积蓄。如果没记错的话，也就是这所房产和些许存款。为了不使你们为今后的家产划分犯愁。我们考虑好了一个方案，”兄妹三人异口同声地问：“什么方案？”老爸清了清嗓子说：“你们放心，这个方案绝对公平公正。”老大急不可待地插嘴：“爸，你就直说吧，正好趁着今天我们三人都在。” 父亲不高兴地瞅了他一眼，接着说：“这样吧，你们与公证处联系一下，让他们派人上门服务。我们想立个遗嘱，请他们做个公证，也便于今后操作。” “有那个必要吗？”老二寒冰说。 “怎么没有，省的我们这边一走，你们那边就因瓜分不均争得脸红脖子粗的，闹不好再在法庭上相见，让世人笑话，坏了你爹娘的名声。，让我们老两口死不瞑目。” “爸，你怎么这样看儿女呢？”老大韩寒不满地说。 “我说错了吗？你们天天一见面就叽叽咕咕个没完，背后又喋喋不休地叨叨个不停，还当我们都不知道呢。” 兄妹三人面面相觑，无可置辩。其实他们心里也在想，这也不失为一个好的办法，由公证机关出面，倒省了许多麻烦事。眼下因这种事亲人间撕破脸，反目成仇的多老鼻子了。既然二老要公平公正地处理这件事，他们兄妹又何乐而不为呢。只见三人用眼色交流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就算通过了父亲的提议。 一个礼拜后，公证处派员上门服务来了。一共来了三个同志。两个公证员。一个负责摄像录音的工作人员。老两口提出要儿女们回避一下，坚持独自与公证人员办理遗嘱的相关事宜。兄妹无奈，只好识趣地走开。一切按程序顺利完成。公证好的遗书一式两份，一份暂寄放在公证处，一份委托给同事的儿子，一个做律师的贤侄后辈代为保管。并嘱咐务必严守秘密，直到他们离世的时候再打开。 所有的事情都办好后，没多久老两口感到力不胜支，知自己所剩时日不多，就像油灯里的油即将熬干。先是老太太不能进食，老爷子见老伴如此，跟着也不再进食了。没几天老太太进入了弥留之际，她费尽全身气力对老伴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答应我，来生我们还做夫妻。”老爷子也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一定，绝不反悔。”随即二人脸上露出了安详的笑容。三日后，二人竟时间相差无几地一前一后离开了这个世界，那天正好是清明节。当即老大就电话通知了父母所托付的律师和公正处前来处理善后事务。 打开遗嘱后，律师将遗嘱当着兄妹三人以及其亲属们一字不落地念了一遍，在场的所有人全都愣在了那里。遗书除了严格按范文格式和相关要求填写了必要事项外，主体内容大体是这样的： 一，我们志愿将两人遗体的全部捐献给国家医疗事业。为国家医疗部门或医学院的解剖和医学教研工作所用。 二，退掉儿女们为我俩购置的墓穴，所退钱款按各自出资的实际，如数还给各人。 三，工商银行的二十万元存款和我俩的伤葬抚恤金全部捐献给本市儿童福利院，由其自主使用。 下有二老的亲笔签字和两个公证人员的签字。鲜红的国家公证机关印章十分醒目，一式两份遗书确认无误。另外公证员还当众公布了二老履行遗嘱公证时的录像和录音。 谁也没料到老人就这样走了。正像他们平时所说的那样，“我们都是赤条条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既然是清清明明地来，就要明明清清地去。”老人的境界让人不禁想起了明代诗人于谦的石灰吟的诗句：“粉骨碎身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更让人难以忘怀的是，二老连一把自己的骨灰都没留下。却留下了让儿孙和世人难以磨灭的记忆。消息不胫而走，当晚本市各大媒体都相继报导了老两口的事迹。 第二天，教育局、医学院、民政部门、社区相约着一起送来了牌匾，还有记者不断地上门采访，兄妹们忙着迎送，忙着解答各种提问。他们在叙说二老生前事迹的同时，羞愧内疚悔恨自责等诸多情感交织在一起，如同条条贪吃的小虫在兄妹的心头上啃噬着。 望着由当地著名书法家书写的“高风亮节”、“玉洁冰清”、“懿德永存”“千古师表”等匾额。韩寒、韩冰、韩雪兄妹三跪在父母遗像前泣不成声。 痛哭之后，老大对弟弟妹妹说：“父母连自己的遗体都奉献给了国家，我们的行为与父母相比，真是自惭形秽。无地自容。我做老大的没能给你俩带好头，我愧对父母，愧对天地啊。”说完就不停地把头往地上磕。寒冰韩雪也是自责不已。最后三人商议，将墓穴的退款和各自从家拿出的钱添够十万元，一起捐赠给本市社会福利事业。以告慰父母在天之灵。 老桃树下摆放着二老的遗像，衣冠冢前陈列着匾额和花篮。兄妹三家十几口人恭立着，深深地向二老默哀致敬。满树的桃花在春风里争相绽放着，儿孙们知道那不是桃花，分明是二老的学生和福利院孤儿们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