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像—杯泼出去的水
苏灿的婚礼,邀我做伴娘,她在电话那边哇啦哇啦地说着伴郎的种种。而我的心却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揪了—下,生生地疼——到最后,和凌宇在一起的人,不是我,也不是苏灿。
认识凌宇完全是一场意外。半夜的时候我被一阵喧闹给惊醒,是我们楼层某间宿舍着了火。
穿着睡衣随着人流一路奔下楼,谁也不敢再回宿舍去睡。但我实在是困,又觉得凉,想起旁边宿舍楼有一间是班里男生的,迷迷糊糊摸黑进去,歪在床上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半夜醒来,却感觉身上盖着被子,惊讶地坐起身,正看见一个男生转过脸来——即使是黑夜,我也能感觉到他的眼眸那么明亮,那么清澈。
那天夜里,凌宇回到宿舍,发现床上躺着陌生的我,他没有喊醒我,而是给我盖上被子,就那样静静地坐在床沿边囫囵地打盹。
就是在那一瞬间,我的心像一杯水给泼了出去。
从图书馆出来,我手里抱着几本法语书,身旁的苏灿一边走一边低头发短信。走了几步我就站住了,心没来由地骤然一紧。
面前循着楼梯徐徐而上的人是凌宇,他就像一个国王一样,高大、挺拔,俊朗。见到我,微微地一笑,熟稔地从我手里接过书本说:“这些书我才看过,等你看完了我们讨论讨论。”
那个时候我和凌宇已经很熟了,我们都很喜欢看欧洲杯和法国小说,也喜欢听蔡健雅和陈升的歌,我们约着去逛博物馆,去看过两三场电影,也吃过几次饭。凌宇有一颗柔和清净的心,他含笑望着我的时候,我会觉得他的目光像一道光,给了我满身的暖。
有天我们一起过马路的时候,凌宇在温煦的阳光里牵住了我的手,然后就一直没有松开。掌心滚烫的感觉一直延伸到心脏的位置,我侧过身看着凌宇,觉得这就是天荒地老了。
凌宇没有表白过,我亦没有。我们都是内敛羞涩的人,说不出那些浓稠的甜言。但在我看来,这不就是恋爱吗?我们常常见面,聊天,吃饭,看电影,逛街。
即使这样的感情温吞如水,但我却知道我深陷在爱情里。
下意识里,我把凌宇藏了起来。我没有跟任何人提到过凌宇,包括苏灿。可是现在,她还是见着他了。她从她的手机上抬起眼来,见到凌宇就青山碧水地笑了。
她说:“我是苏灿,苏州的苏,灿烂的灿,我的个性也很灿烂哦!”
那一刻,我的心就像电跳闸一样,一下就暗了。
之前苏灿一再问我,是不是恋爱了是不是喜欢上某个人了,我都矢口否认。苏灿很是不屑,她说:“汤小美,你在撒谎,你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
是,我真的骗不过苏灿,因为我们的友谊已经持续十五年了。从幼儿园开始到大学,我们比一般的兄弟姐妹还要熟悉。
其实我跟苏灿的个性完全不同。她是那种任性的娇纵的女孩,一身的公主毛病,喜欢被众星捧月,也喜欢刁难人,当然她有这样的资本,因为她漂亮,身材曼妙,笑容很甜。而我却是普通的,沉默的,甚至有些小小自卑的女孩。
在认识凌宇之前,我并不觉得苏灿的个性有多讨人厌,但现在我知道了。
苏灿就是那种鲨鱼科的女生,鲨鱼是需要在海里不断地游来游去才能活下去,而苏灿也要在她的人生里不断地折腾,既凶又猛。
有人进便有人退
我在球场边上,看见苏灿在给凌字加油。穿着球服,露出长手长脚的凌宇真帅呀!他高跳投篮的瞬间,手臂潇洒一扬,动作连贯流畅,篮球空投入网,引起一片沸腾欢呼。而我的心,也变成了一个空空的篮筐,被“轰”的一声贯穿。
凌宇转过身,在人群里看见我,朝我挥挥手,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就倏地落在了我身上。我脸上一热,急匆匆地转身离开。
隔天遇到凌宇,他问我:“篮球赛的总决赛要去看吗?客场,在另一所大学。”他停顿—下又说,“苏灿也会去。”我看向别处,淡淡地说:“还是不要了。”
那个傍晚,我在学校的小树林里坐了许久,风缓缓地吹来,我的心有种难以言喻的哀伤。
我想起了好多事。我记得小学三年级时我喜欢吃街口那家豆腐脑,微酸麻辣的味道,很过瘾。苏灿也开始吃那家的豆腐脑,每天都吃,一连吃了两个月,直到我看见豆腐脑就想吐。
我记得初中运动会时,我报了八百米,苏灿也报了,在运动会开始前她每天绕着操场跑,跑得筋疲力尽浑身汗湿,我默默地从八百米项目上退出。
我还记得高中时我对着学校橱窗里一个男生照片说,长得有点像吴尊呢。没想到苏灿就去和那个男生交往,又在高中毕业的时候和对方分手一一是在知道苏灿要出手的那一刻起,我就决定要放弃凌宇的。
可还是会在校园里遇到凌宇,只是远远地见着,我便悄悄地绕开。如果真是躲闪不过我也只是淡淡地和他打声招呼。在他约我去吃饭、去看电影或者去听一场音乐会的时候,我总是回答“没有时间”。
他的眼里有一些探究的味道,我知道我这样挺矫情的,一下就对他冷落了下来,这让他感到莫名其妙吧?
我看着苏灿像花蝴蝶一样地在寝室里扑腾着换衣服,她跟我说约了凌宇,我把书本握得紧紧的,紧得手指都发青。
苏灿也看出我的脸色不对,她说:“汤小美,你在生气吗?”我说:“没有。”她说:“汤小美你一定在生气,不过你也应该生气,是你先喜欢上凌宇的。”
瞧,这就是苏灿,明明做错事了,却是一副死不悔改的模样。
圣诞节前,苏灿央我织一条围巾。她说凌宇一定会收到很多礼物,但只有亲手做的礼物才有诚意。
她天天缠在我身边,是那股我熟悉的赖皮劲儿,“好不好?好不好嘛?”我微微地叹口气,然后点点头。
元旦那天,学校操场有人搞起篝火晚会,一堆枯枝烂叶,放着兔子舞的音乐。一群人绕成一个大圈,左跳跳,右跳跳。好不热闹。
苏灿穿着桃红色抓绒外套,一顶毛线帽子垂着两朵同色的绒球,既俏皮又可爱。她在里面跳得欢快喜悦,时不时朝我挥挥手,让我也加入。
我只是微微笑,这种热闹根本就不适合我,我只是被苏灿拉过来凑热闹而已。
凌宇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我身边,他把一个皱纸包好的礼物递给我,说:“汤小美,这是圣诞礼物。”
我什么礼物也没有为他准备,有些尴尬地接过来,说:“谢谢。”凌宇沉默了—下,又说,“要不要去散会儿步,我有话跟你说。”我还没来得及回答,苏灿就满脸笑容地跳了过来,也不说话只是拽着凌宇的手,就把他拉进了兔子舞的人群里。他有些无奈,但也温和地由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