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宝宝从派出所里出来是七天以后的事情,据说还是赵大有到派出所里说的情,说是两个人都喝了点小酒,闹着玩的,没想事情闹得过头了,酒醒后就后悔了,还是请把牛宝宝放了,一个江湖街的人,什么话都能说好。既然事主都这么说了,派出所看看也没多大后果,便同意了。就连修车都是赵大有自掏腰包,看来他也怕丢了头上的乌纱帽,并且很长时间也不敢再来按摩店了,我估计是怕牛宝宝这回不砸车了,而是砸人。毕竟人家在里面蹲了七天,里面的滋味肯定比外面难受,心里能没有憋屈?其实他是不知道,牛宝宝出来以后,段姑娘就没让他再进按摩店。
牛宝宝说:“我又不影响你做生意。”
段姑娘说:“不影响做生意也要离我远一点。”
“我在这里能起到保护作用。”
“只怕是反作用。”
“下次我不会意气用事了。”
“能有上次已经够了,还想下次?”
段姑娘不让牛宝宝进按摩店,他也没办法,最后拐到街对面的棋牌室,不打牌也不看别人打牌,而是端了个凳子,坐在棋牌室门口,隔着街往这边看。好在棋牌室本来就是江湖街瘾君子们耍乐的地方,通宵达旦不歇业,你方唱罢他登场。这样,牛宝宝正好可以在门口肆无忌惮、乐此不疲的一夜夜坐下来,连段姑娘也干涉不了,又不在按摩店门前三尺地上,隔着一条街道呢。
关于牛宝宝砸了赵大有两块车玻璃的事,母亲知道后态度表现得非常暧昧,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名言:“出来混,迟早都是要还的。”
母亲把江湖街当成了真正的江湖,好像江湖街上的人都整日骑卷百尘漠、歃饮千仞山一样。
我说:“你得道了?”
母亲说:“告诉牛宝宝一声,没事在那盯紧一点,你小姨就是没一点脑子,吃过的亏喝碗水的工夫都忘了。”
我说:“好的。”
其实,我和牛宝宝说的话母亲无论如何也猜不到。
我说:“知道我妈不?”
牛宝宝不解,反问:“怎么了?”
我说:“我妈的脾气拿出来当街石都能铺满江湖街,你说大不大?”
牛宝宝没吱声。
我说:“三天之内你敢还在这耗着,我妈说了,要用菜刀伺候你,并且以后见你一次砍一次。”
牛宝宝当时愣怔了半分钟,我想他肯定害怕了,谁知他牛筋一抻,歪着脖子说:“来吧,我奉陪到底。”
临到我愣怔了,他不吃硬的!事到如此也只能拍拍他的肩说:“兄弟,够英雄。”
我和牛宝宝说这番话,本来也是有我自己的小算盘,因为我想在段姑娘的按摩店里开展爱情,是嫌他在这碍眼。
是该说到我的爱情了,不说大家也该急了。不过,在说我的爱情前,我还是要多费上一句,爱情这玩艺,是个很累的活儿,伤心劳神,今天能有结果,绝对不能等到明天,早一天结束早一天解脱,至于说爱情是一辈子的事情,说这话的不是二逼青年也是文艺青年,因为爱情以后的事叫恩爱,两码事儿。当然,这只是本人关于爱情的一点小理解,也许与本文无关。
近一段时间我往段姑娘按摩店跑的次数明显多起来,并不是因为牛宝宝整夜整夜坐在棋牌室门口,我怕他对段姑娘会意气用事,而是我看上了店里的柳枝。
柳枝是前不久段姑娘刚招进来的乡下姑娘,人长得异常饱满,也正是她一身的饱满劲儿对了我的口味,我才对她动了春心的。可柳枝对我却是爱理不理的,令我很是纳闷,也许她刚来按摩店不知我是谁吧,我就故意在她面前有意无意地表露一下自己的身份,段姑娘是我的亲小姨、街道办上班也属政府工作人员。没想到柳枝听后并无多少表情,只轻轻“噢”了一声,转身又去晾晒那一大盆白毛巾去了。想想,我又跟了出去,站在旁边看她把白毛巾一条一条往不锈钢架子上挂。不锈钢架子有点高,每挂一条毛巾柳枝都要把圆鼓鼓的身段完全伸展开来,像成熟了的豌豆,还裹着露水在阳光里曼舞。
也许柳枝见我站在旁边无聊,就没话找话说:“你不上班?”
“星期天。”
“起来这么早?不是说你们政府工作人员星期天早上都要逮一上午好觉吗?”
睡个屁。我心说这不是想着你吗?像我这样的青春旺季心里一装上人了,哪里还能踏踏实实睡觉?但嘴里却说:“我来请你出去吃早餐。”
“请我一个?”
“是,是啊。”
“为什么?”
早说过我对爱情的认识,越快越好,所以一点也不脸红地回答:“这不爱上你了吗!”
柳枝听了,忽然笑得肉都颤起来说:“乖乖,这也太突然了。”
“有什么突然的,爱情又不是什么细活。”
“噢,爱情不是细活,是从早餐开始的,既然这样,等我把活干完,咱们去开始早餐爱情。”
“对头,我就喜欢爽快的人。”
但是,接下来我和柳枝的爱情早餐并没有有序进行,原因是段姑娘在里面喊我:“老外,进来和你说个事儿。”
我问:“什么事儿,我能听见。”
段姑娘大声说:“陪我出去办点事。”
“自己去吧,我这也有事。”
“你还反了你。”
说完,段姑娘走出来,伸手就要来拧我的耳朵,虽然被我躲过去了,衣服却被她抓住。
我说:“我不去。”
段姑娘却拽着我边走边回头向柳枝说:“干完活进去休息,别耽误晚上上班,我带老外吃早餐去。”
我看见柳枝诡秘地冲我笑了一下,回答:“好——”
我被段姑娘押解似的带到一家早餐店,刚坐下我就极其厌烦地说:“你这不是耽误别人的事吗?”
段姑娘说:“耽误你什么事了?”
我无语。
段姑娘顿了一顿说:“其实,我早都看出来了,你对柳枝是不是动了那个心思了?”
我依然很烦:“哪个心思跟你也没关系,比牛宝宝还碍事,不嫌烦人。”
段姑娘笑笑说:“我就不明白了,按照你的条件,为什么不去找一个正经女孩,偏偏搅和到我的店里?”
我立即反问:“什么?你说柳枝不是正经女孩?你的按摩店还不是正经地方?”
段姑娘看了我一眼,低头喝着豆桨,也无语。
这时,我才细细回想起来,在段姑娘的按摩店里,那一间间用厚木板隔开的小房子里,晕红的灯光下都横陈着一张按摩床,剩下的空间也就少得可怜了。每间小房子的门也是厚厚的木板做的,隔音效果极好,一旦关上,就是里面的事惊天动地,外面也很难察觉。这么一想,我隐隐觉得段姑娘的生意或许就像母亲怀疑的那样,不是很光明正大,要是正经生意,用得着遮得那么严严实实吗?只可惜,我一直没有用心去观察,或许心里更有数。要真是那样,段姑娘的生意能做长久吗?考虑到我自己的身份以及段姑娘和母亲的身份,我没把自己的怀疑和母亲说,说了保不准家里又会有一只碗遭殃,母亲最讨厌狗男狗女的事情。只不过,我后来尽量不再去段姑娘的按摩店,虽然梦里还时常有柳枝出现。
又是一个星期天,由于头天晚上玩电脑时间太长,所以到了十来点钟还在蒙头大睡,迷迷糊糊中有半块砖头从半空中向我的脑袋飞来,才一惊而起,就看见母亲搓着两只手站在面前。
母亲说:“猪也睡不了这么死,可惜我的手都打疼了,手机响了半个时辰了。”
我揉揉眼说:“知道了。”
母亲走了出去,我拿过手机一看,“牛宝宝”三个字在我的未接电话里有十几个,便回了过去。
牛宝宝在那头说:“再不接电话我就报警了,还以为被人绑架了呢。”
我说:“那真要谢谢绑架我的人,瞧得起我。”
“你还别说,现在网上到处都是,绑匪专挑政府工作人员下手,因为这类人油水厚。”
“说正事。”
“嘻嘻,中午请你喝酒。”
“有好事?”
“来了就明白了。”
中午去了后,我这才知道,牛宝宝和柳枝混到了一块,听说还是段姑娘从中间撮合的。看着他们两个热热乎乎的,想起当初和柳枝说的话,肠子都悔青了,心里顿生失意感。这人一失意,酒就容易高。当天牛宝宝也高了,他或许是因为高兴才高的,与我不同。谁知临出酒店的门时,牛宝宝竟搂住我的脖子。
牛宝宝问我:“你说我和段姑娘还有戏吗?”
我直直地回答:“不可能,小姨根本不爱你。”
“对,之所以这样,她才给我使下了美人计,让柳枝和我好,我心里明白。从明天起,我将退出江湖街,和柳枝一块去外地打工,江湖街的什么事我也不管了,也管不了。”
“一路走好。”
牛宝宝和柳枝淡出了我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