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的炎夏,城市里的人们像吸血鬼一样躲避着艳阳下的大地,穿行在大楼之间的阴影之中。
僻静道路的转角旁,黑色豪车发动机发出低沉咆哮声。广播里报道着今天是连续第九个高温日,创下五十年来的历史记录。
尽管车里空调的温度已经很低了,坐在驾驶座上的曹也依然满头大汗。
面前的这条路,是曹也每天回家的必经之路,他神情坚定地注视前方,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右手边的副驾驶座位上,静静斜靠着的高尔夫球杆反射着刺眼的阳光,曹也伸手把它推进了阴影之中。
一辆咖啡色的越野车驶过,开车男人的侧影一闪而过,曹也的眼睛亮了起来。
就是它!
“混蛋!”曹也看了眼时间,十点整。
曹也临时取消了今天公司例行的月报告会议,作为董事长的他,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自己的去向,毕竟回家捉奸这样的事情,实在没脸和别人去说。
他狠狠踩下油门,往家的方向驶去。
对妻子孙薇的怀疑始于半个月前的一个雨夜,那天曹也从外地出差回家,发现车库的地面上有两条清晰的轮胎印。自己半个月不在家,妻子孙薇也不会开车,一定是有人来过家里了。起初曹也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过了两天记起这件事,随口问妻子前天谁来过家里。
妻子矢口否认,一口咬定没有其他人来过家里。
“我一个家庭主妇,会有谁来家里啊!”
听妻子这么说,曹也有点担心,生怕是有踩点的盗贼在打家里的主意。第二天,他把车停在车库的对面,将车里的行车记录仪打开,希望能够起到监控摄像头的作用。
晚上回到家,曹也先到车上检查记录仪里的录像。由于记录仪的存储容量有限,只有最近三个小时的录像。录像里,曹也看见一部咖啡色的越野车停在了他的车位上,一个男人从他家里走出来,妻子一直送他到车边,快速而又亲昵地拥抱了一下后,妻子转身走回了家。曹也留意了一下图像上显示的时间,是下午两点三十分。
因为像素的关系,录像里一直看不清站在黑暗中男人的脸。
但这段录像,像一枚丢入大海的炸弹,已经在曹也的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之后的一个多星期,曹也试探着妻子,刻意在她面前显露出猜疑的神色,希望可以给妻子一个机会,让她自己来结束这段不道德的关系。
一分钟前,当曹也再次看见那辆越野车驶向他家的方向时,他下定决心要亲手来结束这段关系。
越野车熟门熟路地停在了曹也的车位上,车上走下来了一个年轻人,戴着金丝边的圆形眼镜,白色衬衫的袖管里伸出两条细长的手臂,头发收拾得干干净净,整个人散发着青春的气息。
曹也不由自主望了眼反光镜里两鬓斑白的自己,因为熬夜工作而导致内分泌失调,满脸坑洼的皮肤和黑黑的眼圈,让曹也看起来比同龄的妻子年长不止十岁。全职在家的妻子,所有的花销开支全由曹也一人承担,因为曹也的公司运营良好,所以家里的日子过得还算富足,甚至称得上奢侈。
一想到自己大把大把买回家的昂贵化妆品,却是为了让妻子在其他男人面前花枝招展,曹也胸中的怒火熊熊燃烧起来。
把车停在了稍远的停车场里,曹也提着高尔夫球杆,大跨步地朝家里走去。他心里清楚,捉奸这种事情一定抓现行,大摇大摆地冲进去,等于给了他们抵赖的机会。
曹也没有走正门,而是选择更靠近卧室的车库边门。从热辣的太阳下走进阴凉的车库,曹也不由打了个冷颤,后背泛起一阵鸡皮疙瘩,似乎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扯了扯粘在后背上的衣服,从口袋里掏出钥匙,轻轻插入了锁孔,他动作缓慢,尽量不发出一丁点声音。不透风的车库里,曹也的额头很快挂满了汗滴,汗水流到了他的嘴角边,嘴唇尝到咸咸的味道。
边门顺利打开,能隐约听到屋子放着音乐。曹也拉开用来阻隔蚊蝇的纱门,看见门口地上摆着一双蓝白相间的运动鞋,这应该是刚进去的那个男人的。
曹也转身合上了边门,跨过鞋子往走廊里慢慢踱步前行。突然一个身影从旁边窜出来,扭头一看,原来是一面镜子。
平时都是匆匆穿过这条走廊,从来没在镜子前面驻足过,才会虚惊一场。
没走几步,走廊两边就各有一扇房门,左边是洗手间,右边就是卧室。卧室的门虚掩着,靠近门边音乐声也越来越响,可以听见里面男女的嬉笑声。曹也蹲下身子,眼睛慢慢对准那条狭窄的门缝。
他听见自己鼓膜的跳动声,急促而有力。
房间里的妻子背对房门坐在床边,轻薄睡衣的一边肩带耷落着,露出半个雪白的后背。她双手将男人的头捧在胸前,正亲吻着他的额头。
“今天可以呆到几点?”男人问。
“他今天开月报告会议,起码一整天的时间。”
“还真是要公司不要老婆的工作狂呀!”
说着,两人带着嘲讽语气地笑了起来。
曹也听见他们在议论自己,后槽牙都要咬碎了,任何一个男人看见妻子这样的行为,都无法保持平静。即使在决定这次行动前,在脑海中想象过无数遍,也难以克制内心的愤怒。
热血涌上脑门,事先筹备的取证、谈判、离婚,让妻子净身出户,让男人身败名裂的计划,统统抛到了脑后。
曹也几乎失去了理智,他脑海中只剩下了一个坚定的信念。
——我要教训教训这对狗男女!
他举起了手里的金属球杆,想要冲进去给那个男人头上狠狠来上一击。
就在这时,门铃不合时宜地响了。
曹也攥着高尔夫球杆的手抖得厉害,他怔怔站在卧室的门前,一时间不知所措。
门铃又响了一遍。
“来了!”
妻子大声应唤了一声,整了整衣服,起身关掉了音乐,往卧室门外走来。
曹也面前的这条门缝里,妻子的脚步声越来越靠近了。
“安洛在吗?”
大门口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她怎么来了?”卧室里的男人慌乱起来,声音也有些颤抖。
“是谁?”孙薇问道。
“好像是我老婆。”安洛带着几分哭腔轻声说道。
门铃声变成了敲门声,卧室里的两个人犹如惊弓之鸟。
“来啦!”孙薇朝大门的方向大声回了一句,指了指厨房的方向,对安洛说,“你先去厨房里躲一躲吧。”
安洛抱着自己的衣服,赤着脚冲进了厨房,轻轻关上了门。
孙薇定定神,打开了门。
“你找谁?”
门外是个面容精致的女人,如果不是眼角的皱纹,绝对猜不出她已经年过三十了。
“我找我老公!”女人推开孙薇搭在门框上的手,喊着安洛的名字,径直冲进屋子里。
“这里没有你老公!你给我出去!”孙薇张开双手挡住了走廊。
女人冷笑道:“我看见他的车开进了你家的车库,还会有错?”
孙薇一时语塞,无言以对。
“安洛,你这个混蛋!快给我滚出来!”女人在房子里吵嚷着。
突然,厨房里传来“滴……滴……滴……”的声音。
女人皱了皱眉头,循着声音往厨房走去。
“他不在里面!你别找了!”明显底气不足的孙薇,几乎毫无抵抗能力,眼睁睁看着女人推开了厨房的门。
一只裤管还来不及穿上的安洛,单脚站立在原地,呆若木鸡。
“你……你……怎么来了?”安洛求助般地看了眼被自己妻子挡在身后的孙薇,孙薇朝他无奈地摇着头。
“以为你这些破事我不知道嘛?”女人举起手机,打算拍下安洛狼狈的模样。
“别拍!”安洛赶紧用手挡住镜头。
“有胆子出来鬼混,就别怕让人知道!”女人重重推开了他的手,失去重心的安洛绊在了自己的裤子上,撸下了一大片橱柜台上的餐具,还砸碎了几个盘碟,刀具也随着搁架一同散落到了地上,他的眼镜也飞了出去。
女人倒退了一步,手机依然对准了安洛。
“这就是你婚外情的证据,离婚的时候你别想跟我抢儿子。”
安洛眯着近视的眼睛,从地上拾起一把尖利的剔骨刀,刀尖对准了自己的妻子,威胁道:“快给我把手机关了!”
“还想动刀子?有本事你杀了我!”女人虽然嘴上强硬,但身子还是不由自主地往后退。
安洛把握着刀尖和妻子之间的距离,虚张声势地警告道:“快把手机关了,不然我不客气了……”
女人有点被安洛的气势所震慑,垂下了举着手机的手,一脸得意地说:“有这些证据足够了,你就等着签离婚协议书吧!”
反复提起的“离婚”两个字彻底激怒了安洛,他挥舞着剔骨刀,朝妻子嘶吼起来。
毫不示弱的女人也叫骂起来,不知怎么的,她骤然一个变相,朝着刀尖的方向扑了过来,像是要夺安洛手里的刀。安洛躲闪不及,只觉得手往前一送,刀锋深深扎进了她的前胸。
女人挥舞的手臂定格在了半空中,她的目光慢慢从安洛的脸上移到了自己的伤口,鲜血在衣服上慢慢晕化开,她半张开嘴巴,嘴唇刚刚拢成了一个“救”的嘴形,身体就倒在了满是玻璃碎碴的地板上。
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风从大门穿堂而过的声音。
倏忽,屋子里爆发出一记整耳欲聋的巨响。
孙薇和安洛幡然惊醒过来。
“什么声音?”安洛问孙薇。
“车库的边门被风碰关上了。”孙薇反问道,“你进来的时候没有关门吗?”
“我关了啊!”安洛从碎片里找到了自己的眼镜,发现右边的镜片裂成了两瓣。
“会不会有其他人和她一起来?”
安洛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
但他和孙薇谁都没有留意到,屋子里还藏着另一个人,而边门正是他进来时忘记关上的。
“应该没有人和她一起来,不然早就一起冲进来了。”孙薇跑到大门口,外面的高温让她身上立刻变得汗腻腻,确认刚才没有人经过之后,孙薇将大门从里面反锁了起来。
折回厨房,孙薇看见安洛蹲在地上,探着女人的鼻息。
“还有救吗?”
安洛摇摇头,他咬了咬牙,腮部隐隐鼓起一块肌肉。
“我还是打电话报警吧!”
孙薇拎起了电话,还没来得及按下拨号键,就被安洛死死按住了听筒。安洛露出了凶恶的眼神,说道:“不能报警!报警我就完了。”
安洛和妻子的关系并不融洽,虽然有个儿子,但长期交由爷爷奶奶抚养,他们夫妻两人属于在外各玩各的。之所以没有离婚,是因为在孩子的抚养权上存在很大的分歧,两个人就像怄气一般,自己得不到的也不让对方得到,互相瞅着机会,希望能在抚养权上占得先机。自认为保密工作做得相当到位的安洛,想不到妻子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你想怎么样?总不能让一具尸体躺在我家里吧!”孙薇眉头紧锁,凝视着安洛身后的一串血脚印。
“只有一个办法!”安洛竖起一根手指。
“是什么办法?”
“你不是想和你老公离婚吗?”安洛严肃地问孙薇。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可以帮你离婚,并且可以拿到你老公所有的钱。”安洛恢复了冷静,意味深长地望了眼地板上的尸体。
孙薇似乎明白了安洛的意图,安洛的想法令她难以置信:“难道你要……”
“我们伪造一个现场,假装你的老公在家偷情,因为外遇提出了离婚的要求,于是两个人发生争执,你老公失手杀死了外遇。”安洛说得有条有理,就好像这个计划在他心中酝酿了很久一样。
虽然不知道安洛要如何实施,但听完这个嫁祸计划之后,孙薇背后一阵发凉。安洛的年纪比自己小,孙薇时常以长者的身份照顾他。但没想到,他居然在杀了人之后如此沉着冷静,眼前这个男人的另外一面,让孙薇有点胆寒。
孙薇默认了安洛的计划,安洛立刻将自己的衣服穿戴整齐。
有苍蝇开始绕着地上的尸体盘旋,尸体下的血蔓延开来,屋子里的血腥味也变得越来越浓了。孙薇感觉胃里有东西在翻腾,就要冲破喉咙了。
这时,两个人不约而同听见屋子里有一声奇怪的响声。
“好像还有其他人在屋子里!”安洛指了指洗手间的方向说。
孙薇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屋子里应该没有其他人了。但刚才那声响动,她听得真真切切,耳朵不会说谎。
安洛弯下腰,从妻子的尸体上用力抽出了那把剔骨刀,朝孙薇做了个别说话的手势。
孙薇贴着安洛的背后,用粘糊糊的手抓住他后面的衣摆,两个人一前一后,蹑手蹑脚地朝着走廊的洗手间走去。
曹也被困在了洗手间里。
刚才门铃响起的时候,他慌不择路地躲进了洗手间里。听见了安洛的嫁祸计划,心头一惊,不小心碰翻了手边的脸盆,暴露了自己的行踪。
洗手间的门把手正在徐徐转动,环顾不足四平方米的洗手间,没有任何隐藏和逃脱的地方。
门外的安洛推开一半,门推不动了。低头一看,原来地上有只脸盆顶住了门。用脚尖踢开脸盆,整个洗手间便一览无余。
洗手间里东西不多,除了橡木色的洗手台柜,纯白的坐便器之外,能藏人的地方只有浴缸了。安洛探头看了一眼,绷紧的肩膀松弛了下来。
“虚惊一场,可能是刚才那阵风吹落了脸盆。”安洛顺手拉上了洗手间敞开的窗户。
从洗手间出来,安洛让孙薇找来一副手套,有条不紊地开始实施他的计划了。
先脱下了尸体的鞋子,擦干净血迹之后,放进了边门的鞋柜里,这样让她看起来更像是拜访者,而不是闯入者。狼藉的厨房收拾起来需要花一番工夫,用抹布擦干净了地上的血迹,砸碎的盘碟也收拾进了垃圾袋。安洛从烟灰缸里找来一个曹也剩下的烟头,和碎片放到了一起。
安洛再次回到尸体旁边,手指插进尸体散乱的头发中,捋出几根头发。
“这是干吗?”孙薇不明白。
“把她的头发放在浴缸里,警察查到的话,会以为是洗澡时留下的,自然会联想到偷情的可能性。”
孙薇回想:难怪每次安洛过来之前,都会事先洗好澡,看来他警惕心很强啊。
卧室的枕头上也摆上了几根头发,安洛把散乱的床单铺平。找来一个安全套,撕开包装,将撕下的包装碎片藏在床单和枕头的缝隙里,营造出整理床铺时疏漏下来的感觉。红酒杯印上了女尸的唇印,在水里简单冲洗一下后,摆到了橱柜的深处,安洛在橱门上留下了水渍。
精心布置停当之后,安洛抹掉了所有可能接触过的家具上自己的指纹。
最后,他把用过的手套包起来放进了自己的口袋,再从尸体的口袋里拿出手机,飞快地按着键盘。
“你老公的手机号码是多少?”
输完短信,安洛并没有发送出去,而是保存在了手机的未发送记录里。
孙薇看见短信对话框上写着:
你必须给我一个名分,不然我和你老婆摊牌。
安洛伪装现场的方法和孙薇想象中不一样,他虽然留下了很多指向曹也的线索,但都没有放在很显眼的地方。如果有警察来搜查屋子的话,这些故意藏得很浅的证据就会被找出来,效果会比显眼处的证据更有信服力。
实在是十分高明的办法。安洛缜密到恐怖的心思,开始让孙薇感到胆寒。
“好了!我们现在赶快分头去找一个人多的地方,呆到你老公回家为止。”安洛告诉孙薇,“等你老公开门这一切,他一定会以为家里被人闯入,你算准时间拨打报警电话,我布置的这些线索就会派上了用场。警察的注意力会慢慢转移到你老公身上,怀疑是他杀了人之后,故意伪装了这样一个现场。”
换上外出的衣服,孙薇和安洛一起出了门,他们朝完全相反的方向离开。
那个装着曹也烟头的垃圾袋,就放在了门口的垃圾筒旁,警察只要展开搜查,很容易就可以找到里面的证据。
安洛驾车开出一段路以后,他摇下车窗,敏感的眼球感受到滚滚热浪。直到后视镜里看不见孙薇的房子,他才找了片阴影处,停车熄火。
他的脚底板痛得不行,也许是因为紧张,刚才在屋子里没穿鞋子的时候似乎还没什么感觉。应该是在厨房划伤的,碎片上没准还留着他的血迹。
脱下鞋子,袜子上果然在渗血。
抬腿的时候,裤袋里有东西硌着,安洛把它拿了出来。摊开手掌,是一串钥匙。这不是安洛自己家的钥匙,而是刚才从边门出来时,他发现插在门锁上的。
他记得很清楚,早上进入屋子的时候,边门上并没有这串钥匙。
除了孙薇以外,就只有她的丈夫曹也有屋子的钥匙了。
毫无疑问,曹也目击了安洛失手刺死妻子的整个经过。
此时此刻,曹也一定还在屋子里。
安洛必须和时间赛跑,思考出下一步的计划。
眼前,比折回孙薇屋子更迫切的,是先处理脚底板上的伤口。
在那个闷热的屋子里,还有棘手的后事等着安洛前去料理。
太阳升到了最高点,毒辣的阳光融化了最后心里的保护层,暴露出最阴暗的部分。
罪恶的计划正在安洛的脑海中慢慢成形,并且不断完善,连他都开始惊讶自己的这种天赋了。
洗手间里,浴缸侧面的一片瓷砖动了两下,“哐当”一声被顶落到地上,头发凌乱的曹也从里面爬了出来。
为了检修,浴缸下留了空隙,并且安装了活动的瓷砖,勉强可以藏进一个人。刚才情急之下,曹也急中生智,想起了这个地方,当时家里装修的事宜是曹也一手操办,所以连妻子孙薇都不知道这个地方。
蜷在狭小的空间里,曹也身上有几处擦破了皮,幸好不是很严重。确定了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之后,曹也小心翼翼地从洗手间里出来,发现尸体被搬到了靠近边门口的走廊里。他不愿多看一眼尸体,往大门走去,拉了拉大门的把手,门反锁了。
他摸着口袋,发现钥匙不在。
奇怪……明明刚才进来的时候还用钥匙开门的。曹也来不及细想,他寄希望走廊里的边门没有反锁。
曹也踮着脚,从尸体旁边慢慢穿过,令他失望的是,边门同样上了锁,如果没有钥匙,是不可能打开大门和边门的。
因为住在一楼,当时装修的时候,所有的窗户都安装了坚固的防盗窗。
找了一遍浴缸下面藏身的空隙里,钥匙也没有遗失在那里。
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摆在曹也的面前,他和尸体一起被囚禁在了自己家里。
他不能报警,因为身边充满了对自己不利证据,这个杀人现场变成了一个无法逃脱的密室。
不通风的屋子里,曹也衣服被汗水浸透了。
那个男人的陷害计划曹也全都听见了,他的脚步声遍布家里的每一个角落,不知道在哪些地方留下了陷害的证据。心烦意乱的曹也,只记得那个男人有问起过自己的手机号码,他拿出手机看了眼,没有任何讯息。
于是,曹也想看看女尸的手机。
尸体仰躺在走廊上,手里握着沾着血的刀,从手指弯曲的程度就可以看出,刀是被人故意塞进手掌里的。
这没准也是栽赃嫁祸的一部分吧。曹也这样想着。他伸手去取尸体口袋里的手机,靠近尸体的时候,闻到了香水的味道。
这种香水国内很罕有,曹也不久之前才刚刚闻到过。他急忙拨开女尸脸上的乱发,看了一眼她的脸之后,曹也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张死后依然保持美艳的脸,曹也居然认出她来了。
她叫苏晓暖。
两个星期前的一次研讨会议上,曹也结识了她。在会场,苏晓暖和曹也邻座,问他借了一支笔,两个人便在枯燥的会议中聊了起来。因为会议在外地举行,会议结束以后,两个人相约一起吃晚餐。
西餐厅浪漫的红酒和气氛,让曹也陶醉其中。和苏晓暖一见如故,虽说对方已经年过三十,但看得出保养得很好,依然还是难得一见的美女。聊天过程中,曹也留意到苏晓暖左手无名指上戒指的痕迹,想必她这个年纪和姿色的女人,肯定已经结婚了吧。
曹也把手藏到了桌布下面,偷偷摘下了自己的戒指。
晚餐后,两个人没有回公司准备的住宿地,而是心照不宣地入住了一家酒店。喝下一整瓶红酒的曹也,在酒精作用的催动下,把苏晓暖扑倒在了酒店的床上,也正是在那时,曹也从苏晓暖的身上闻到了独特的香味。
早上醒来,苏晓暖已经离开,第二天的会议上也没有再见到她,甚至连她是哪个部门都没搞清楚。对曹也来说,这本来只是一次回味无穷的一夜情。
可是,曹也的戒指丢了。餐厅和酒店都不见戒指的踪影,怀疑过是苏晓暖偷的,但很快排除了这个可能。放着皮夹里几千元的现金不偷,偏偏去拿一个典当价值不过千元的戒指?为了这点钱付出身体的代价,实在有点划不来啊。
之后忙于工作,这段艳遇的插曲也被曹也淡忘了。戒指的事情,曹也去金银首饰店里配了一枚款式相近的,反正妻子也不会仔细去查看他手上的戒指是不是原来那枚。就算被看出来,也可以谎称原来的戒指弄丢了,怕被怀疑才擅自去配了新的。
讽刺的是,从外地开完会回到家的那天,车库里的轮胎印,让曹也发现了妻子出轨的事情。更难以置信的是,自己的情人和妻子的情人竟然是夫妻,老大爷真是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曹也翻出苏晓暖尸体上的手机,点亮屏幕的一刹那,曹也目瞪口呆。
边门外面传来开锁的声音,蹲在地上的曹也还来不及抬头,门就被踢开了。站在门外的男人正是妻子的情人——安洛,他的手里握着一把大大的扳手。
两人对视一眼,不由分说,安洛举起扳手朝曹也砸了过来。
曹也头一偏,扳手擦过左侧脸颊,只觉得火辣辣的痛。左肩上还是结结实实挨了一下,疼痛瞬间传遍全身。所处的位置不佳,曹也连抵抗的力气都没有了,手里的手机被震落在地上。
没等曹也缓过神来,安洛再次举起扳手,瞄准了曹也的脑袋挥去。
静寂的屋子里,只听见挥臂的空气声。
孙薇远远看见自己家门口停着一辆警车,红蓝色的警灯闪烁,周旁围了一圈交头接耳的邻居。
二十分钟前,她收到了安洛发来的短信,内容简单扼要:
报警。
有约在先,孙薇删掉了短信,立刻拨打了110报警电话。她匿名在电话里报出了自己家的地址,说看见了尸体。
警察赶到现场,应该已经逮捕曹也了吧。
孙薇还没走进大门,就看见曹也笑盈盈地送两位巡查的警察出门。
“一定是有人恶作剧……”曹也摇了摇头说。
警察赞同道:“每天都会接到这样的电话,我们回去会追查报警电话的来源。”
曹也点头哈腰送两位巡警上了车,抬眼看见了孙薇,关切地问:“老婆,你去哪儿了?”
“发生什么事情?”孙薇明知故问。
“噢!没事,警察误会了。”曹也不愿多说,扭过头往屋子里走,避免和孙薇的眼神接触。
孙薇连忙往走廊里看去,那具女尸消失不见了,干净的地板上一丁点血迹都没有。再跑进厨房,刀架上的刀具也是齐全的,那柄杀死女人的凶器,光亮如新地插在刀架里。
这个家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难道上午的事情是幻觉?孙薇有些迷惘,现实有时候比梦境更加虚幻。
趁曹也在卧室的时候,孙薇躲进洗手间,锁上了门,坐在马桶上拨打了安洛的电话。不知道为什么,安洛的电话处于信号的盲区之内,打了好几次,始终无法接通。
“你在里面干什么?”曹也拍打着洗手间门。
孙薇慌忙按下冲水的按键,应声道:“上厕所呢。”
“快点!我憋得急。”曹也敦促道。
打开门,曹也警觉地审视着孙薇:“怎么这么久?”
“肚子有点不舒服。”孙薇拧着眉头捂了捂自己的小腹,俯身下来查看的曹也,半边脸上新的伤口让她看个正着,孙薇便问:“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哦!这个呀?”曹也伸手挡住了脸上的伤口,“我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
夫妻间彼此的熟悉程度,让孙薇洞察出曹也是在说谎。
一定是他把尸体藏起来了!大白天不可能把尸体丢弃到外面,那么尸体肯定被曹也藏在了家里的某个角落。
如果可以找到尸体,到时候再报警叫警察过来,单单曹也藏尸体这件事情就让他难以摆脱杀人的嫌疑了。
凭着上午的记忆,孙薇逐一检查着安洛隐藏伪证的那些地方:床单缝隙里的避孕套包装碎片,尚未完全洗干净的红酒杯上的唇印等等,这些蛛丝马迹都被抹得一干二净。
就算曹也把家里彻底打扫了一遍,销毁了所有对自己不利的东西。可偌大的一具女尸,家里又有哪里可以藏呢?如果不是这样,在家里搜查过的巡警早就逮捕他了。
就在孙薇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大的时候,她看见一沓信封中,夹了一张快递单。
快递单上的投递人是曹也,收件的地址是他们近郊的一套别墅。孙薇偷偷在手机上查询了这个快递单的单号,发现这个件是一个小时前刚刚发出去的,引起孙薇注意的一点,是这个快递包裹还付了额外的体积超标、重量超重的运费。
孙薇一下子豁然明朗,她似乎发现了曹也的秘密。
按照快递公司的承诺,同城之间收发快递,通常情况下,明天就会抵达目的地。
想打电话告诉安洛,可拨了好几次,还是找不到他。
“你发现家里有什么变化吗?”曹也洗了很长时间的澡,擦拭着头发从洗手间走出来。
孙薇嘟着嘴,想了想说:“没看出来。”
“再仔细看看。”曹也提醒道。
他这么一说,孙薇反倒把目光聚集在了他的身上。在曹也受伤脸颊同一侧的肩膀上,孙薇瞥见了一块大大的乌青淤肿。
昨天孙薇还没有看见这个伤,一定是今天才有的。看起来伤得很严重,而且这个部位一定不会是摔跤造成的。
突然,孙薇开始担心起安洛的安危了。
“家里还是老样子,我今天在家一天还不知道。”孙薇没心思去猜曹也的字谜,中断了这个话题。
“看你忧心忡忡的样子,是不是又胃疼了?每天都要吃胃药,今天可别忘了啊!”曹也取来药丸,倒了杯温开水,喂着孙薇吃了下去。
曹也一反常态地殷勤,他让孙薇躺在床上休息一会儿,今天的晚餐让他来准备。
“我今天买了很多菜,还是让我来做饭吧。”
今天整整一个下午,孙薇都泡在了菜市场里,她严格按照安洛叮嘱制造着不在场证明。每样菜都会货比三家,和每一个摊主讨价还价,极力给他们留下深刻的印象,让他们能够记住自己的脸。
“明天我要出趟门,不能和你一起度周末,这顿晚餐就当是给你的补偿吧。”曹也漫不经心地说道。
孙薇知道他明天要去哪里!一定是去别墅,等着收取他自己发给自己的那个快件。
站在厨房门口说着话的孙薇猛然察觉,原本竖在厨房门后空隙里的硬纸板不见了。土黄色的硬板纸,那是冰箱的包装盒,大到里面可以塞下两个人,结实而又坚固。
孙薇在头晕目眩中度过了这混乱的一天,机会就在眼前,只要想办法让警察明天把曹也和女尸堵在别墅里,一切就都结束了。
想到这里,孙薇嘴角满意地上扬起来。
没有人会想到,导演这一整场出轨杀人精彩戏码的幕后黑手,竟然是孙薇。
做一个家庭主妇,必须忍受孤单和寂寞,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干着没完没了的家务,看看无聊的狗血连续剧,偶尔报一个主妇必备技能项目的培训班。拥有再多的名贵奢侈品,也只是穿给自己看。在丈夫下班回家时,卑躬屈膝地服侍他的所有寝食,曹也是一个在公司里呼风唤雨的人物,在家里却像幼儿一样,处处需要孙薇的照料。
这样如同嚼蜡的生活就像慢性自杀,让孙薇不想再过下去了。
她想离婚,但不想失去对曹也财富的支配权。
机缘巧合之下,她遇到了一个人,一个足以让她实施整个计划的人。
安洛的妻子——苏晓暖,也就是上午还躺在家里的那具女尸。
她们是在茶道学习班上结识的,学习班上大多都是已婚的主妇,生活的交际圈很窄,除了每天应对没完没了的家务,几乎没有和人交流的时间。因为回家的时候同路,学习班上的孙薇和苏晓暖成为了无话不谈的知心朋友,每天下午两位主妇都会准时准点地聚在一起聊天喝茶,又在固定的时间分开。久而久之,彼此甚至还愿意袒露心扉,分享各自的秘密。
有一段时间,她们这样的聚会减少了,苏晓暖的心情看起来不太好,她正在和丈夫闹离婚,为了孩子的抚养权争执不下。
这件事让孙薇萌生了一个念头。
“我有办法,可以让你的老公放弃抚养权。”
“是什么办法?”苏晓暖眼睛一亮。
“不过——”孙薇拉了个长音,“你也要帮我一个忙。”
“只要可以让法院把孩子判给我,我什么都愿意做。”
为了取得苏晓暖的完全信任,孙薇也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了她。孙薇和苏晓暖有着同样的烦恼,她厌烦了枯燥乏味的婚姻生活,觉得自己像一个只会做家务的机器人,为一个男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她也想和自己的丈夫离婚,并且希望借离婚的机会捞一笔老公的家产。
孙薇的计划需要付出代价,她希望和苏晓薇相互引诱对方的丈夫,并留下对方丈夫出轨的证据,这样就可以在离婚的时候占据有利。
所以才会有曹也出差开会时的艳遇,那个晚上苏晓暖拍下了酒醉后曹也赤身裸体的照片,交由孙薇作为离婚的证据。而每次与安洛在家里上床的时候,角落的摄像机会记录下一切,这也将成为苏晓暖争夺抚养权最厉害的武器。
原本今天是她们结束计划的日子,特意安排苏晓暖上门捉奸的戏码,却不曾想出了意外。幸好这个计划只有两个人知道,就算苏晓暖死了,孙薇也可以达成自己的心愿。说不定还可以从她的死亡里,获得更大的利益。一旦警察以杀人嫌疑逮捕曹也,那么所有的财产就都是她的了。
拿着这么多钱,说不定可以和安洛在一起,反正他也是单身的状态。在实施引诱计划的时候,孙薇对这个外遇对象有了那么几分好感,碍于这只是计划的一部分,孙薇一直克制着这样的想法。现在苏晓暖死了,就算有几分内疚,也会被喜悦之情所冲淡。
孙薇带着微笑进入梦乡,只要过了明天,就将迎来美好的未来。
唯一忧虑的是,安洛去哪儿了呢?
第二天是星期六,原本休息的曹也起了个大早,开车出门了。孙薇知道,他是要赶往别墅,怕错过了快递的签收。那么大的快递件,大费周折的运输配送难免有所闪失,总是希望越快拿到手越好。
孙薇猜想昨天在警察到来之前,曹也就从家里发了一个大件的快递出去,苏晓暖的尸体被装在冰箱的包装盒里。曹也一定是想到偏僻的别墅里,进一步处理尸体。孙薇打算跟踪曹也去别墅,为了行动方便,她从鞋柜里翻出运动鞋,高跟鞋实在不适合在别墅里面走上走下,孙薇曾经有过在别墅的楼梯上跌倒的经历。
鞋柜里摆着一双她熟悉的鞋子,蓝白相间的运动鞋,翻开鞋子内部看了眼,不是丈夫曹也的尺码。这鞋子不是别人,正是属于一直没有联系上的安洛的。
除了鞋底,鞋子内部也有干了的血迹,一定是昨天才留在这里的。鞋子里面还有东西,拿出来一看,是安洛昨天摔坏的眼镜,如果没有眼镜,安洛是根本没有办法开车的。
为什么安洛的鞋子和眼镜会在这里呢?难道昨天他离开后又回到这里过?但没有鞋子和眼镜,他要怎么样离开呢?
还是另外一种可能性?
他也被曹也杀害了。没准他的尸体也被塞进了冰箱的包装盒里,也许为了尽量少地留下证据,尸体身上的配饰都藏在了家里。
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在发生这么重大的事情之后,安洛居然失去了联系。孙薇在手机上刷新着快递公司的网站,时刻关注快递件的动态。
临近中午,网站上终于更新了快递件的位置,它抵达了别墅所在区域的快递公司收发站点。
整装待发的孙薇马上出了门,乘坐了将近四十分钟的出租车,让司机师傅把车停到了别墅小区的大门外。孙薇下车后绕着小区的围墙步行了一段路,在靠近自家别墅的围墙外张望着。隔着茂密的绿化,孙薇还是依稀能看见曹也停在门口的黑色轿车,挂在外墙上的空调外机也工作着。
盯梢这样的工作确实不是什么人都能胜任的,孙薇站了十几分钟,强烈的阳光就已经让她头晕目眩了。这时,一辆快递公司的配送货车驶过,拐进了别墅小区的大门,孙薇立刻打起了精神,密切注视着自家别墅的大门。
不出所料,货车径直开到了孙薇家别墅的门口,车上跳下来三个强壮的快递员工,从货车后面搬下了一个大箱子,那正是孙薇家的冰箱包装盒。从三个男人搬起来十分费力的样子来看,这个箱子的分量不轻。
曹也走出来签了单据,他指着屋子像是要让快递员工把箱子搬进去,快递员工朝着他摆摆手,放下大箱子就离开了,显然是不愿意帮他这个忙。
曹也拽着箱子的一角,弓着身子,想把它拖进屋子里。因为摩擦的关系,包装盒的外观已经破损,就在箱子大部分都被拖进去的时候,箱子的一角破了一个大洞,一只布满腿毛的人脚破洞而出。曹也慌忙把腿塞回了箱子里,左顾右盼确定没人看见之后,继续拖动箱子。
这一幕让孙薇几乎叫出声来,她急忙冲进路边的公用电话亭里拨打了报警电话,虽然被太阳晒得有点头昏,但她还是准确无误地报出了别墅的地址。
这一次,依然是匿名报警。
刚从电话亭里走出来,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男人叫住了孙薇。
“曹太太。”
孙薇狐疑地看着对方的眼睛:“你认识我?”
“曹先生让我叫您回家。”保安整洁制服的胸前,佩戴着别墅小区的名牌。
“叫我?”孙薇有种不祥的预感,难道曹也知道她来别墅了吗?看了眼别墅的门口,箱子已经完全拖进屋子里了。
“外面太阳大,快进屋子里去吧!我看你身体不太舒服吧。”保安注意到了孙薇惨白的脸色。
两辆警车从身旁飞驰而过,急速驶往别墅小区的大门。
孙薇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计划成功在望,就算曹也发现了自己,在如假包换的尸体面前,也无法改变什么了。
于是,她顺从地跟着保安回到了别墅里。
刚走到门口,曹也就夸张地喊了起来:“哎呀!你跑去哪儿了!我找你半天了。”
孙薇顿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四名出警的警察齐刷刷地转过头,看向孙薇。
“警察同志,我太太这里不是很好……”曹也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挤出一丝有苦说不出的笑容。
“你说什么……呢!”孙薇刚想辩驳,胸口一阵发闷。
“你该吃药了。”曹也说道。
孙薇手脚绵软,任由曹也扶到了别墅一楼客厅的沙发上。客厅的中央还放着那个未拆开的大箱子,箱子破了好几处,刚才位于箱底人脚伸出来的那个洞正对着孙薇坐的位置。
“先生,这个大箱子里面装的是什么?”带队的高个子警察问曹也,身后的三名警察右手都按在了腰间的武器上。
曹也支支吾吾回答道:“哦!这个呀。里面是从家里快递过来的健身器材。”
孙薇一下子回想起昨天丈夫问她家里的变化,好像家里确实整洁了一点。
“可以打开看看吗?”虽然是在询问曹也,但带队的警察已经示意手下行动了。
“请问你们这样私拆我的快递件,经过谁的批准了吗?”曹也制止道。
“我们接到报警电话,说您家里有一个快递来的大箱子,里面藏着尸体。”带队的警察解释道,“我必须要打开箱子,检查一下才行。”
“报警电话?”曹也扭头看了一眼孙薇,笑了起来,“一定又是我太太在捣鬼。她经常觉得家里有人被杀,总觉得哪里藏着尸体。无论我跟她怎么解释,她都听不进去,打过好几次报警电话。”
“哦?”警察们再次向孙薇投去异样的目光。
“我亲眼看见那里面装了尸体!”孙薇大叫道,“我看见了一条男人的腿。”
“真的是你打的报警电话?”
警察们的神经一下子被提起来了,带队的警察控制住了曹也,其他人开始破除箱子上的包装,锋利的刀片划开外包装上的透明胶布,警察们尽量不要破坏得太深。最后一块粘住的胶布被分离,整个箱子摆脱了束缚,豁成了一片大纸板。
里面放了十多个大小不一的黑色哑铃和杠杆,正如曹也所说是健身器材。
“哪来什么尸体啊!”曹也委屈道。
“不可能!我刚才明明亲眼看到的!”孙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箱子里居然没有尸体。
“别闹了!快吃药吧!”曹也拿着药瓶倒出几粒黄色的药片,送到孙薇嘴边要喂她。
药瓶的标签上写着“利培酮片”,孙薇知道这是一种精神病人服用的药,有镇静的作用。
“我没病,我不吃药!”
“来!听话。”曹也脸上堆着笑,手里却是暗暗用劲,孙薇挣脱不了,苦涩的药片被塞进了嘴里。
孙薇狠狠地推开了曹也,嘴里的药片也吐了出来。
带队的高个子警察让手下把两个人分开,自己走回警车里,握着对讲机说着什么,很快他说完走到了曹也的身旁,低声说:
“曹先生,昨天是不是也有人报警说你家藏着尸体?”
“是的。”
“我们追踪了公共电话的地点,再察看了监控摄像,拨打报警电话的也是您太太。”
“虽然她一直吃药,可病情还不是很稳定。她老是提起尸体,我真怕她是不是干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曹也说道。
“好好照顾您的太太吧。”带队的警察拍拍曹也的肩膀。
见警察们要返回,孙薇急了,朝他们吼道:“我没病,都是他瞎编的,你们千万别相信她。如果你们不相信有尸体,到我们家里去看看就知道了。我家地板上都是一个女人的血,只是全部都被他清理干净了。”
“你家里?”警察有点犹豫。
“你们相信我,我真的不是神经病!这个人才是杀人凶手,你们千万不能放过他啊!”孙薇加重了语气,她已经骑虎难下了,无论如何曹也都不会原谅她。但如果这最后的一招成功,孙薇还是认为自己有机会翻盘的。看曹也今天早有预谋准备的这场戏,至少他杀害安洛的可能性非常大。
“你别闹了,小心你的病又发作!”曹也阻止道。
带队的警察犹豫不决,最后还是决定去一次曹也的家里看看。为了检测被擦去的血迹,警方还特意调遣了现场刑侦勘察部门的人赶往曹也家。
曹也和孙薇开着自己的车,在警察的护送下,一同赶往家里。
两个人坐在车上,相对无语。开始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孙薇先开了腔:“你别装好人了。”
“你的事我也都知道了。”曹也轻蔑地回道,“你不觉得今天头很晕吗?”
看着曹也的坏笑,孙薇这才反应过来:“昨晚你给我下药了?”难怪曹也一改以往不进厨房的习惯,自告奋勇地准备晚餐,昨天的胃药一定是被他调包了。
“看来你的精神病还不是很严重嘛。”曹也讥笑道。
“等警察找到那两具尸体,你就是有十张嘴都说不清了,到时候我们看警察觉得你更像是杀人犯还是我更像神经病。”
“两具尸体?”曹也表情惊讶道,“可我只帮你准备了一具尸体啊!那具因为你精神错乱而杀死的女尸。哦,对了,她老公——那个叫安洛的,他全都告诉我了,你和苏晓暖是茶道课的同学吧。”
“安洛?”
“你以为只有你们女人可以结成联盟,我们男人一样可以结盟。”曹也伸手从汽车中控的储物格里,取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枚闪闪发亮的戒指,正是曹也和苏晓暖一夜情之后丢失的那枚婚戒。苏晓暖偷偷拿走了曹也的婚戒,拿给孙薇当作出轨的证据之一。而孙薇发现曹也又新买了可以乱真的赝品代替,就转手将婚戒送给了安洛。
这枚婚戒拯救了曹也。
在安洛挥起扳头的时候,曹也看见自己的戒指戴在了他无名指上,他闻到了阴谋的味道。在危难时刻,曹也及时喝止了安洛的扳头,问了他戒指的来源。曹也将戒指如何一步步到安洛手上的过程透彻地分析了一下,意外发现了孙薇和苏晓暖的交集,很快两个男人就明白了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最关键的是,在苏晓暖的手机里,存有她和孙薇计划的短信,她没有听从孙薇把短信删掉,所以曹也才会在看见苏晓暖手机的时候大吃一惊,正是这些信息,让他才彻底明白了整个事件的全貌。
曹也告诉安洛:“我看见你拿刀对着你太太的时候,孙薇在后面推了她一下,你才会扎死她的。”这恐怖的一幕恰巧被曹也从洗手间的门缝里目睹了。
安洛对苏晓暖主动撞上刀口的举动本来就有质疑,经过曹也这么一说,他回想起当时孙薇正站在苏晓暖的背后。当安洛躲在厨房里的时候,引导苏晓暖找到他的“滴滴”声,是厨房里的做菜的定时器,想必也是孙薇事先准备好的。
被情人陷害成为杀人凶手,安洛决心和曹也统一战线,夺回主动权。
安洛将自己布置的线索全部告诉了他,曹也彻底打扫了家里,尸体藏进浴缸下的空隙。安洛则开着曹也的车,开去高架上面违规变道了两次,让摄像头为曹也做不在场证明。安洛把车开回来的时候,将自己的沾血的鞋子和损坏的眼镜一并给了曹也,让他营造出自己被杀的假象。曹也用安眠药冒充胃药让孙薇服下,待她睡着了以后,把她的指纹按在了那把凶器上、尸体的手上、身上,拿了孙薇几根头发放到了尸体的手上。再将孙薇的胃药瓶子也全部替换成了治疗精神病的药,这是将她塑造成一个精神病患者的第一步。接下来曹也并没有让安洛阻止孙薇去报警,而是让她接连误报了两次假警,故意让她看见快递单,从而大大降低她在警察心目中的可信度。
现在时机成熟,安洛趁今天孙薇跟踪曹也出门的机会,在空无一人的家里布置好了苏晓暖的尸体,如法炮制,家里已经全都是孙薇杀人的证据。等警察进门之后,杀害苏晓暖的罪名就会扣在了孙薇的头上。也许警方会推断出孙薇在突发精神病状的时候,将邀请来家里的茶道女同学苏晓暖杀死。而曹也有着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况且他也没有充足的杀人动机。
孙薇没料到自己完美的计划,竟被逆转地如此彻底,所有设计好的环节,现在都对自己极为不利。
“可刚才我明明在别墅看见大箱子里有一只男人的脚啊!”
“那是我的脚,我知道你在围墙外面监视着我,我身体站在你看不到的角度,把脚故意从那个洞里伸出来。”
孙薇一丝反击的机会都没有,她有气无力地瘫坐在副驾驶座上。熟悉的家慢慢出现在前方的尽头,孙薇感受不到往常的归属感。
她还想做最后的尝试,向曹也发问道:“你怎么能让大家都相信我是精神病人呢?”
“你知道安洛是干什么的吗?”
孙薇摇摇头。
“他是药剂师。只要他作证你经常去买需要医生处方的管制药物,就可以证明你是长期服用药物的精神病患者了。”
孙薇联想安洛戴着金丝边眼镜,在柜台后穿着白大褂的样子,确实有那么几分药剂师的样子。
逢场作戏的情人,成为了自己这场戏的终结者,孙薇重重靠在了椅背上,眼眶热乎乎的。
汽车停在了家门口,曹也拉起手刹,熄了火。
当警察们推开那扇房门,便决定了孙薇的下半生。
孙薇叹了口气,颤抖地小声问:“你还能原谅我吗?”
曹也从无名指上褪下那枚赝品婚戒,丢进了汽车内的烟灰缸里,风轻云淡地反问了一句:
“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