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酒吧仍然生意兴隆，袁心怡裹着条羊绒的厚披肩，坐在吧台前喝酒。她的长发一半挽在头顶，一半松松地垂了下来，耳上戴了一对长长的黑珍珠耳环。她看到程启思坐到她旁边来，只是笑了一笑，说了一句：“好久不见。”
“心怡，你晚上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程启思接过一杯调好的酒，问她。
袁心怡侧着头，看他。“我?我去参加拍卖啊。你和辰轩不是也在那里么?”她又格格笑，说，“怎么，我去很奇怪?你忘了，启思，好歹我也是搞时装设计的，对于古董，至少跟我的专业有关的，我懂得不少。”
程启思看着她。袁心怡的肌肤细腻白皙，灯光下看来，像是闪耀着一层珠光似的，十分晶莹美丽。这时候程启思才想起来，他认识袁心怡也有几年了，袁心怡就像是没什么变化似的。是不是，没有什么心事的人，最不容易变老?
不，也不对。钟辰轩心思那么重的人，仍然看起来跟他第一次见时一样，没有什么区别。是不是，他也有一幅所谓道林·格雷的画像?那幅画像，就是他所致力于研究的东西，那才是占据他脑子的全部，而他这个人，只是游离在外的一个躯壳?
“心怡，今天我看到你跟方晓声在一起。”
“是啊。”袁心怡啜了一口酒，“他老婆反正死了，这有什么?”
程启思把那杯酒，一饮而尽。“跟我说实话，心怡，你跟方晓声，是为什么去的?你们是付了定金的，那具陶俑是你们唯一的目标。你们就是要去竞拍那具从汉代古墓里挖出来的人形俑的!别告诉我，这也跟你的专业有关?”
“那我不管。”袁心怡随手点了一支细长的烟，吹出了一串烟圈，“你自己帮我搞定，我不想被牵扯进去。”
程启思叫了一声：“心怡!”
袁心怡终于转过头来，正眼看他了。“怎么?启思，记住，你欠我人情，这个人情，你要欠我一辈子。你得还我，不管我做了什么。”
程启思沉默半晌，声音干涩地问：“即使你杀了人?”
“不错。”袁心怡笑着说，“即使我杀了人，你也得帮我。否则，尹雪在九泉之下，也会恨你的。你不希望对不起她吧?”
“……心怡，你在恨我。”程启思注视着她，缓缓地说。
袁心怡睁大了眼睛。她的眼睛很澄澈，水汪汪的，美丽得出奇。“恨你?我为什么恨你?你说来听听。”
“因为……”程启思说了两个字，却说不下去了。袁心怡格格一笑，说：“没有，我没恨你。那件事，尹雪告诉我的那件事，已经是过去，我不是活在过去的人，你明白的。”
她忽然靠近了程启思，在他的耳畔，轻轻地说：“我在意的是，你害死了我最好的朋友。虽然我们并不常常在一起，但是，只要知道她存在于这个世界，我就会觉得心安。现在，她不在了，我感觉像是半个我都跟着死了一样。你说，你该怎么补偿我，启思?”
程启思一言不发，推开酒杯，冲出了酒吧。袁心怡掐灭烟头，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一封信，看了一眼，又收了回去。
“不着急，这封信，我总有一天会给他看的。你说，要等到我觉得合适的时候。我问你，什么时候才是合适的时候?你回答，跟着我的直觉走。好吧，我就跟着我的直觉走。现在还不是时候，不过，我觉得，尹雪，快了……”